扶襄_镜中影【完结】(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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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

  “纵然为师硬生阻止,你认为她可会言听计从?也只有任她自己看清辩清自己了悟,不是么?”

  扶岩长喟了声,颔首。

  “明天的宴会……”扶稷压氏声嗓。“你找一个人替你陪同为师,你今晚动身,前往云国。”

  扶岩大喜,“已然功成了?”

  “从送来的信息看,得手之日不远……”

  “下雪了!”外面有人欢喊。

  厅内师徒二人都向外望去,果然,雪落如羽,不时已铺白一地。

  “瑞雪兆丰年呐,希望这是个好兆头。”扶稷道。

  三七、瑞雪抑或丰年兆(下)

  年节既至,作为云国第一世家,左丘府自然成了风昌城最热闹喧哗的所在。

  各家的仕女,各阶的官员,以各样的名目,接踵而至,左丘府前车马如龙人如cháo。而府内的内贺节目更是层出不穷。这畔芳乐阁里锣鼓弦歌,那厢妙音轩内有清平雅乐,梅林内有披狐毛氅的艳丽美人穿游评赏,雪压青松下有着锦缎袍的少年公子阔谈天下,真真个是有所好,各得其乐。

  整座左丘府,都在迎接一个崭新年月的到来。

  凭栏俯瞰,一目的繁华入目扑面,扶宁看了又看,看之不倦,却没有浑然到忘了自身的使命,“你今日叫我来,不是为了让我瞻仰左丘府的盛状罢?”

  “公主那边你如何安排?”

  “公主是质女,质女为质,天经地义,这些日子我已经调教了两个手脚快心眼灵透的丫头给她,但凡过去那些日子公主能够从你身上学过两分,有她们助着,还有暗地里的暗卫守着,更有长公主这座大山靠着,平安度过剩下的两年应该不是难事。按各国间达成的默契,非质子质女亲为之事,概不问责,奴婢们的作为,一个弱不禁风的公主又能如何左右呢?乱世中,主弱奴qiáng本是常理,何况是我们这两个以良家子面目作掩饰的扶门暗卫?”

  扶宁惯会歪理正说,扶襄习以为常,见怪不怪,该做的部署却一样也不能缺省。

  “你与南苏开称兄道弟,与禄炎家的双生家主也颇为jiāo好,就请他们对公主多加照拂罢。你再设法让云兄远离风昌,莫让他受了连累。”

  “……要出手了?”

  “对。”

  “何时?”

  “后日。”

  “这么快?”

  “后日是左丘府大庆的最后一日,也是来宾最多的一日。”

  扶宁看她眸光凝定,不见丝毫的取舍浮动,遂点头,“你既然已经定了,届时便按我们商量好的行事罢。”

  两人说到此处,身后恰有脚步声近,扶襄回了身,与上楼来的垂绿打了照面,“是家主有事传我么?”

  垂绿笑吟吟一福,“是呢,襄夫人,适才家主命人到处找寻您不到,这会儿怕是已然怒了。”

  ……怒便怒,更大的怒只怕还在后头呢。她向扶宁挥了挥手,先行一步。

  垂绿倒是没有夸张,坐在家宴首位的左兵家主委实面色无喜色,瞥到她进来时尚赏来冷冷一睇。她福了福,恭首退立,眼角不意扫见了妇人席中的某位美人,微微怔了怔,记得垂绿说过,家主之所以会应允狄燕走入左丘府,概因这位在融王府受尽欺nüè的庶女的亡母早年曾在左丘府为婢,并侍奉过前任家主夫人即家主之母,家主救人脱离苦难,可谓天下第一念旧仁慈的好人云云……

  如今准许这位如夫人列席家宴,难道也是源自左丘家主的念旧仁慈?

  “无俦,午时已经过了,这午宴也该开始了罢?”上阳侯左丘雁蹙眉问。

  “是该开始了。”左丘无俦率先执起眼前的琉璃盏,先向诸叔伯在座席位一敬。“小侄祝各位叔伯新岁安康,福寿双全。”

  家主开席令下,众声欢扬,杯觚jiāo鸣。

  “燕儿,这是你进门后的首次家宴,既然是家里人吃的宴,自当不拘形色,莫薄待了自己。”国伯公左丘鹤的夫人亲手为一身慎谨的狄燕布菜,而这个“燕儿”不仅吓坏了后者,也让扶襄小有惊诧。

  “燕儿?”长庆公主娇笑。“嫂子叫这一声,我还说听着耳熟,突然想到这个‘燕儿’的‘燕’竟然与咱们侯爷的同了音呢,你说,这不是缘份是什么?合该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是不是?无俦,你可要好好疼这个燕儿,不然另一个‘雁儿’可不饶你呢。”

  诸人哄笑。

  狄燕羞赧不已。

  这……唱得是哪一出?传闻中向来宽和亲蔼的公爷夫人也就罢了,长庆公主心高气傲,今也迂尊降贵对一位地位卑下者递以辞色,委实教人有些费解了呢。扶襄矮身为家主斟满玉盏之际,眸光不觉向那边瞟去。

  “不必在意。”男人在她耳边道。

  她一愣,yù站起来退回原位,被他按住,“就坐在这边罢。”

  侍女偎付于家主之侧,并非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偏生赶在斯样的关口,不容人不理会。

  “无俦。”左丘雁有意无意道。“如今我们既与融王爷结了姻亲,想要联手开采皖西的矿产当属顺理成章了,也该尽早将此事提上日程了,是不是?”

  很好,赁快便为她解惑了。扶襄在心中向上阳侯行以谢礼。

  “前日无倚不是到融王府去了一趟,谈得如何?”借着袍袖遮掩,左丘无俦粗砺的拇指在小女子柔滑手面上轻薄磨挲,袍袖外,面无表qíng。

  左丘无倚刚刚以箸挑了一根红油肚丝进到口中,只待嚼gān咽净,方能回话:“尚算融洽。只不过融王府善于jīng打细算,道那些矿产要尽数留给未来外孙。因此,大哥要努力了。”

  意领神会的哄笑声再席高响。

  虽然细微,左丘无俦仍感觉到了指下柔荑的须臾僵硬。

  他心中一软,道:“此仍年宴,只庆佳节,莫谈闲事。”

  左丘无倚当即响应,“对对对,佳节佳时饮佳酿,谈些风花雪月就好!不如我给你们出个对子,对上了,我自罚三杯,若无人对上,你们每人都要连喝三杯。听着,千古佳句来也,说……”

  皱着眉心思量了半晌,终得佳句:“瑞雪兆丰年!”

  “……”

  诸人在短暂的无语之后,唾弃之声四起,不屑与之为伍的也大有人在。

  瑞雪兆丰年么?她遥望萌荫轩窗外,竟然当真下起了雪,玉样的光华穿过天地之间,看似居无定所,总归要没落尘埃;固然至纯至净,仍须合污染垢。质本洁来难洁去,零落在地辗作泥。这雪,必定要为行路人带来一路的泥泞难行,但愿……瑞雪示瑞,前程安宁。

  三八、瑰意枝头梅意妙(上)

  “大哥。”

  宴过三巡,菜过五味,有下人报宫廷来人,左丘家主离席应对,却是径直到了书房,斜倚在长榻上阖目养神。左驶呈来一杯热茶为家主醒酒,也不见他有所动作,直到左丘无倚排闼而入。

  他眸启一线,懒道:“说说你得来的消息。”

  左丘无倚掸了掸袖上的雪叶子,在炭炉旁坐下,道:“莫河扶家,专门为王室调教培养良家子之处,多为从民间收养来的失怙孤儿,所出女子皆为扶姓,无不是多才多艺的貌美佳人,单从外面看来,小嫂子的身份毫无破绽。”

  “外面?”

  “如果只得到这些,臣弟这个暗门统领便成了摆设。”左丘无倚胸有成竹,眸色诡秘一闪。“这扶家,即扶门。”

  左丘无俦双眸丕然睁开。

  “扶家的宅院看似普通无奇,臣弟派进去的人半刻钟便将整座宅院走遍看遍,但依他所感,仿佛始终不曾真正看过那所宅子,他翌日寻了jīng通九宫八卦职法的同伴共往,结果却被困在院中整整王是不得而出。若非他们还算机灵,放了一把火,只怕要活活饿死在那所宅院里了。”

  “仅凭此,你不会下了这个断定。”

  “自然。”左丘无倚打袖内抽出了一卷朱纸。“大哥可认得这副字迹。”

  朱纸才展了半卷,左丘无俦已坐直了身子,“从那所宅院里拿到的?”

  “是贴在一所内室上的chūn联。火烧到那处,烧不破那道门,他们感觉那座内室奇特,故而顺手扯了这两张联纸。写这字的人诡异多才,摹人字迹只是雕虫小技,但这笔梅花篆是他最引为傲的,当世也没有第二人能够有此手笔。”

  “你认为扶门出自他的手?”

  “天下还有第二个人能在短短十年的光yīn内打造出一所与我暗门相衡的扶门么?就算他走的时候,我不过是个孩子,他离去时的目光,我从未忘,相信大哥也不会忘。”

  是,不会忘,永不会忘,那份千年枯井般寂冷与孤绝的目光,他永不能忘。

  “左丘家当真如此了得么?我放在手心珍惜的妹子不是被你们如此践踏的。”那人说完那话,便走了,自始至终未看向立在廊角的十二岁少年一眼,尽管这个少年曾在十二年的岁月里被他视若已出般的疼爱……

  “你的人在其宅中被困五日,不曾被察觉?”他问,将朱纸完全展开。

  左丘无倚锁眉,“这也是正是蹊跷之处,小弟是想,或许他是有意为之?”

  “岁岁年年花相似,年年岁岁人不同?”左丘无俦哑然失笑,那样一个人,用这样的一笔字,写如此世俗的对联……还真是与他过往的习xing贴合极了。

  “小弟想,他是想告诉左丘家,他不会放下十年前的旧怨,他来了,而且已经将人安cha到了大哥身边。”

  捏在朱纸上的五指猝然紧握。

  “扶门有四使,梅兰竹jú,虽然小弟不曾探得他们的形容相貌,但四使中有三使是女子。”

  “今日得来的消息,不得对第三人提起半字!”他将断成几截的残纸抛到了桌上,踏下榻,旋出房去。

  他步行如飞,奔得是寝楼,却在离寝楼两丈之外打住了脚步。

  他是在做什么?

  方才的刹那,他胸腔内尽是烈烈焰火,竟是要去质问,质问那小女子是以怎样的心思来到他身边,质问她可是扶门的细作,质问她要从他身上得到什么……

  他几时变得如此冲动轻率、没有章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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