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池春_九斛珠【完结+番外】(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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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不是她的错。”谢缜目光一黯。

  谢璇站起身来,头一次对着谢缜现出咄咄bī人之态,“不怪她么?那应该怪谁?当年我才五岁,璇璇和澹儿还都在襁褓里,别人都有母亲照顾的时候,他们俩只能跟着奶娘。谢玥那里有夫人的照顾,璇璇和澹儿呢?这些年我们姐弟三个在这府中处境如何,璇璇和澹儿到底受了多少委屈,你真的关心过么?不怪她,应该怪谁?”

  “珺儿!”谢缜想要喝止,却分明透着心虚。

  谢珺今日原本就被陶氏刺激过,此时即便外表平静,内心那些翻涌的qíng绪却还是按压不住的。

  想到这些年的委屈,她的眼中没有泪,只有声音愈来愈冷硬,“璇璇两次落水,最后都是怎么收场的?不过小惩大诫而已!谢玥有夫人护着,这些年有多骄横你知道么?她为什么骄横,还不是因为咱们没有母亲,而她有母亲的照顾!那个女人根本没考虑过我们的处境,为什么不能怪她!”

  “珺儿!”谢缜的身子剧烈颤抖起来,手臂微微抬起,像是要阻止谢珺的质问,然而一瞧女儿倔qiáng的模样,心中那一道坚冷的屏障却忽然崩塌。

  “是我的错。”他转过身去,一手扶着屏风,身子微晃。

  如有利剑刺入,翻出血淋淋的伤疤,表面那一层遮掩被揭开,才发现伤口早已溃烂,并不会因为逃避和自欺欺人而愈合。

  他死死的扳着屏风,待转头看向女儿时,醉中的双目已然赤红,“她会离开是我的错,这些年委屈你们也是我的错,珺儿,要恨就恨我吧。是我不配为人夫,为人父,她已经够辛苦,你别再去刺伤她。”

  谢璇冷眼旁观,瞧着谢缜的时候甚至想冷笑。

  原来他心里是明明白白的么?

  明白陶氏所受的伤害,明白孩子所受的委屈,却浑浑噩噩的逃避了十年!

  谢璇心里忽然涌起悲哀无力,上前牵住了姐姐的手,才发现谢珺的眼泪不知何时溢出,正顺着脸颊慢慢的往下滑。

  她仰头看着父亲,声音冷静得不像个十一岁的孩子,“既然都明白,那么父亲,请你想办法弥补,别再让旁人代为受过。”

  拉着姐姐的手,转身想要离开时,谢缜忽然叫住了她,“璇璇。”

  谢璇脚步顿住,身子却未回转。

  谢缜看着女儿娇娇弱弱的背影,想起今日与韩玠的把酒长谈时,只觉得心如刀绞——他到底是有多失职,多无能,才会叫孩子受那样多的委屈!连韩玠都能看明白,都能放在心里的事qíng,甚至不顾僭越而向他建言,处处都为谢璇着想,他却一直视若无睹!

  她明明只是个小姑娘,原本该无忧无虑的娇养在深宅之中,却还要费心的想办法自保,为父母的事qíng奔走,独自承担所有的委屈和担忧。连韩玠都知道的啊,他这个做父亲的竟然从未细想!

  谢缜站直了身子,赤红的眼中,目光渐渐清明,“那些事qíng,你放心。”

  不管是罗氏,抑或岳氏。

  ☆、第43章043

  正月初九那天靖宁侯府摆酒,谢璇虽想跟韩采衣玩,却根本不想再踏入靖宁侯府之中,于是装病在家,等岳氏带着几位姐妹走了,便由芳洲陪着,独自在后院里闲逛。

  这一日虽偷闲过去,到了恒国公府摆酒的那天,就没理由躲懒了。

  韩夫人还是跟前世一样会做表面功夫,一见着谢璇,便先关怀道:“前儿听说你病着,如今好了么?采衣一直惦记着呢,要不是事儿缠身,早就飞过来瞧了。”

  谢璇目下还没心思跟韩夫人计较,又不想跟她接触太多,只冲她一笑,转而拉住了韩采衣的手。

  韩采衣对她向来真心实意,这回恐怕是确实以为她病了,谢璇心里多少有点愧疚,“当时看着沉重,其实没什么的。不过这个年节看来吃了不少好东西啊,看着都有点……嘿嘿,圆润了。”

  “谁圆润了?”韩采衣一把掐住她的腰,伸手摸了摸谢璇的脸蛋,“你也长ròu了,哈哈。”俩人自幼jiāo好,这般打趣也是常事,嬉笑之间,谢璇不着痕迹的避开韩夫人,目光一转,拉着韩采衣寻谢珺去了。

  初chūn的天气渐渐和暖,宴席就摆在后园的戏台子附近,左边的阁楼上全是女眷,右侧的阁楼上则是男子。

  两座阁楼中间是三四株高壮的雪松,如今已有两丈多高,尖塔一样的树冠繁茂雄伟,往下层层叠叠的松枝如手掌摊开,浓绿茂盛。透过松间fèng隙,依稀能看到对面人影晃动,却也看不清面容,恰是天然的cha屏。

  谢珺是府中长女,这等宴席上自然有招待闺秀之责,这会儿跟几位姑娘站在二层的栏杆边上,正在赏那雪松,旁边还有谢玖和谢珊。

  韩采衣对这雪松倒是没什么兴趣,瞧着众位妇人们围坐在暖厅里说话,便揪了揪谢璇的衣裳,“我听说你们府上新养了一只关外来的獒犬是不是?听说那家伙又又凶猛又威武,我还没见过呢,带我去看看啊?”

  这事儿谢璇倒是知道的,是前些天二房的谢鸿去他外祖家做客,他舅舅送了给他养着玩的。当时他曾远远的看见谢鸿牵着那獒犬走过去,通身黑色的毛,一双眼睛藏在后面,看着凶神恶煞的。

  这獒犬最初养在谢鸿院里,因为今儿要摆酒,便暂时牵倒后园,免得伤人。

  谢璇毕竟不像韩采衣那般有将门之风,便有些犹豫,“老太爷说那家伙太凶,拿笼子关起来养在后头,不叫我们靠近的。”

  “怕什么,今儿你们府上摆酒,肯定会有人看着它,就你这胆小鬼,见了毛毛虫也怕,见了獒犬更怕。”韩采衣兴致盎然,举目打量了一圈儿,“我去求老夫人好了,你等我啊!”

  她在喜欢的事qíng上风风火火,果然丢下谢璇,蹦蹦跳跳的到了谢老夫人那里,也不知说了些什么,谢老夫人便点着头允了,又指派两位妈妈跟着。

  韩采衣回来时志得意满,拉着谢璇就往外走,“就说不会有事。说是拿铁链子锁在笼子里的,不妨事,我已经求你们老夫人点头啦。”俩人出了阁楼,外头人来人往,多是今日前来的宾客,有认识的便打个招呼,而后一齐往西北角上走。

  在两位妈妈的指引下到了关押獒犬的地方,那地儿除了看守它的家丁之外,倒没有旁人。jīng钢所铸的铁笼子之内,半人高的獒犬雄赳赳气昂昂的站着,偶尔朝她们吠两声,怪怕人的。

  谢璇不由缓了脚步,目光四顾,瞅准了附近的假山。

  “咱们去那儿吧。”她有点害怕那凶恶的獒犬,居高临下会有安全感。

  韩采衣毕竟也只是个十多岁的女孩儿,虽说比谢璇胆肥,真个见到了,还真有点害怕,于是点头,“那就到假山上去。”

  好在这一处假山堆得不险,且上面还有一座小亭子,正宜观之。

  俩人上去站了会儿,那獒犬被铁链所缚,困于铁笼的时候颇显烦躁。

  韩采衣看了片刻,叹道:“一向只觉得谢鸿哥哥儒雅,没想到会养这样凶恶的东西。我听说关外只有最凶狠的人才敢养他,有时候这家伙碰见láng,比láng还厉害呢,我大哥说他手下有个士兵有次受伤落单,碰见铁勒人养的獒犬,差点就没回来。”

  提起雁鸣关,谢璇倒是想起什么。

  前世韩玠久在关外,难得回来一趟,也会跟她提些关外的风物,常说的无非四种——盘旋于天空的苍鹰,奔驰在旷野的骏马,幽行于夜色的恶láng,还有关外人养的獒犬。

  他说这獒犬虽然xing子忠诚,却难轻易驯服。京城里的公子哥儿养个阿猫阿狗不在话下,但是以谢鸿的手腕和xing格,想养一只獒犬,实在是出人意料。

  也许子承母xing,谢鸿也是个跟岳氏那样表里反差巨大的人?

  正胡思乱想之间,就听远远的有人声传来,循声望去,就见七八个少年正朝这边走来。

  为首的正是獒犬的主人谢鸿,他的旁边是几个陌生的公子,叽叽喳喳的围着谢鸿,恐怕正在讨论这只京城里少见的獒犬。队伍的末尾是顽皮的唐灵钧,他的后面则是一脸不qíng愿的韩玠——恐怕是唐灵钧想看獒犬,死皮赖脸的拉了他过来。

  这里谢璇拉起韩采衣,才往下没走两步,忽见前面一道人影疾掠而来,随即唐灵钧那张脸便在眼前放大,“哟,你居然也有胆子来看这个?”

  他今年已经十四岁,xing格却没有半点长进,依旧是那副顽劣的模样,脸上全是促狭。

  韩采衣最先站出来,将谢璇护在身后,“表哥少瞧不起人!”

  “我又没瞧不起你,我是说谢六姑娘,居然敢跟你这疯丫头一起来看獒犬,难得难得。”唐灵钧的目光在谢璇脸色逡巡,明亮如星辰,却隐然藏着野xing——

  据说他的母亲是铁勒人,当年被唐樽大将军抢来做了妻子,唐灵钧大抵保留着铁勒人的彪悍直慡,xing格便与京城里的其他少年截然不同。这些年唐夫人深处内宅,除了推免不过的宫廷宴会,平常也不怎么与人jiāo往,倒是唐灵钧整天风风火火的,调皮捣蛋的事qíng每隔两三个月就能传到元靖帝耳朵里去。

  这样的少年像是野风、像是猛shòu,一旦招惹就是惹火上身。

  谢璇并不想再挑起他的好胜心,也不去争辩什么,便只挪开眼神。

  韩采衣却不同,她本就比普通的侯门闺秀调皮、好争斗一些,一旦碰上了唐灵钧,便表现得愈发明显,像是故意跟这位表哥为难似的。眼瞧着另一道黑影bī近,韩采衣朝唐灵钧挑一挑眉毛,便朝韩玠告状,“哥,他欺负璇璇。”

  “哦?”韩玠不问青红皂白,单手卡在唐灵钧的颈间,“你欺负璇璇?”

  “谁欺负她了!”唐灵钧在韩玠手下吃的亏太多,并不敢反抗,缩着脖子一溜,逃脱了韩玠的yín威,连忙跳下假山,到那铁笼边看獒犬去了。

  假山之上,微风徐徐。

  韩玠低头瞧着谢璇那一身牡丹折枝的披风,料子虽垂顺却不算厚,甚至比韩采衣穿得还单薄些,想来是不怕冷。风掠起她耳际的发丝,轻盈yù飞,柔润的珍珠耳珰之侧,她的脸颊柔腻姣白,幼嫩的唇瓣鲜艳yù滴。

  气色也很好,不像是病中的模样。

  霎时看破了谢璇前天装病的小心思,韩玠既觉得心酸,又觉得可爱,忍不住低头问道:“听说你前儿病了?”

  “嗯,染了风寒。”谢璇说得理直气壮,很奇怪的,竟半点都没因说谎而愧疚。

  韩玠微微抿唇,稍稍牵起披风帮她挡风,道:“往后当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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