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白衣为了使朱棣振作,每隔几月便着人放出消息说看到了锦曦,还着人穿了锦曦的装束在凤阳一带出现。
“有人说,在小溪河瞧见了你,我真的信了,锦曦,我想,你肯定忘不了咱俩在凤阳山一起逃生。你真狠……一路上就不停的奚落本王,让我恨不得剥你的皮抽你的筋,我说的都是气话呢,锦曦,我瞧出你是女儿身,我qíng不自禁想要胜过你,你总是不肯给我机会,总是要挫的我威风,你真是可恨!”朱棣轻声说着自己的心qíng,那种又恨又爱的qíng绪直到离开锦曦从小溪河回到南京,他才明白,他嫉妒燕十七,他喜欢她,是真的喜欢她。
“他们说你没死,我相信。我一直等着你回来,连李景隆也说,只要我登基,就会告诉我你的消息……我知道我醉了,等我醒了,这里的人影也会没了……又让我做了个梦,然后所有人都开心地瞧着我称帝,所有人都高兴……只当我是傻子,做着你回来的梦,去做一个大家满意的好皇帝!”
朱棣越说越伤心,手猛的拍上窗户,见里面的人影一动不动,他又怜惜起来,喃喃道:“是个梦也好啊!方才打疼你没?我第一次无意给了你一耳光就开始后悔,如果不是那一耳光,你肯定不会恨我,肯定不会和我斗气,肯定不会喜欢了十七让我吃醋。我知道你是喜欢他的,哪怕你心里有我,你还是喜欢他的。要是,在糙原上给你牵马的是我该有多好啊……”
“你有完没完?多久的gān醋吃到现在?!”锦曦实在忍不住了,听朱棣越说越不像话,霍地站起身,没好气的推开窗户。
朱棣粹不提防,被猛然推开的窗户击中面门,往后栽倒。
锦曦吓了一大跳,跃出窗蹲在他面前急声喊道:“朱棣,你没事吧?!”
天旋地转中,朱棣傻笑道:“怎么这次是个可以动的人呢?”头一歪晕了。
锦曦急声喊道:“三保!快来扶王爷!”
三保早瞧傻了眼,跪下道:“王妃,你放过王爷吧!我保证年年供长明灯保估您!”
锦曦又急又气,抱起朱棣进房,闻到他身上酒气扑鼻,见三保还怔着,骂道:“还不去端醒酒汤来?我还没死呢!叫高熙来!”
三保这才反应过来,“哇”的一声号啕大哭,边哭边喊:“王妃回来了!王妃回来了!”
睡梦中的朱棣唇边还带着笑意,额头鼓起一个大包,锦曦又怜又悔,不该让他着急。手指划过他长着青茬的下巴,传来一阵刺痒。
锦曦坐着痴痴地望着他,心里泛起阵阵温柔。若是换了自己,肯定受不了这种痛楚。
“娘!”朱高熙奔进房中,扑到锦曦脚下放声痛哭。
“好啦,起来吧!”锦曦瞧着儿子鼻子发酸,轻斥道。手却温柔地抚上朱高熙的脸,“还好,都平安就好。你父王醉了,唤三保进来服侍。我也倦了,有什么事明日再说,”
朱高熙听锦曦这么一说,赶紧安排,自己守在来凤阁外却是一霄未睡。
锦曦在朱棣额间大包上亲了一下,柔声道:“等我绣完就来陪你。”
她挑亮烛火,飞针引线,在原来的画像旁绣上了朱棣。天微明的时候,画像已隐约可辨认出朱棣策马与锦曦并骑。
锦曦揉揉眼睛,走到chuáng前拂落纱帐,把自己偎进了朱棣的怀里。
一靠近他熟悉宽阔的胸膛,锦曦满足的叹了口气。
晨曦透过窗格照进来。朱棣睡醒了,头还有点重,手似动弹不了,他扯了扯,感觉有人躺在他身边,惊出一身汗,大喊一声:“三保!”
凤目睁开,锦曦蜷在身侧,睡得正香。朱棣目瞪口呆,小心伸手手指捅了捅锦曦,实在的触感让他不敢相信。
“王爷醒了?”
“外面候着!”朱棣不耐烦的喝道,伸出双臂冲锦曦扑了过去。他没有闭眼,瞬间抱了个实在。
锦曦被压得闷哼一声,闭着眼道:“你长肥了,朱棣!”
朱棣抱得更紧,连声道:“锦曦锦曦——”
“别吵!”锦曦一晚绣东西,现在正困。
朱棣连声道:“不吵,我不吵,我看你睡,我抱你!”
他激动得浑身发抖,才沉默一会儿,又哄道:“锦曦,你睁开眼让我瞧瞧?”
锦曦不理。
“你说话啊,锦曦,和我说话!”
锦曦哀叹,嘀咕道:“你再不让我睡我就揍你!”
朱棣一下子放了心,喃喃道:“是真的了,这回不是做梦。”他眼眨也不眨的看着锦曦,生怕闭上眼就没了似的。
日上三竿锦曦才睡足醒来,睁开眼见朱棣呆呆地看着他,微微一笑嗔道:“还没看够?”
朱棣眼中一热,狠狠地吻在她的额头:“这么久,你竟然失踪这么久!”
锦曦伸了伸懒腰笑道:“我有什么法子。外面不知多少人等着你处理事务,你还赖在chuáng上不起?”
朱棣摇了摇头道:“我不管。”
“你不管我管,三保!侍候王爷起chuáng沐浴更衣……”说着掀帐起身,撇撇嘴道,“王爷一身酒气,我连做梦都泡在酒坛子里。”
然后整整一天,朱棣心不在蔫地做事,眼睛围着锦曦打转,终于忍不住把事务全扔给了朱高熙和白衣。拉了锦曦便走。
“说,这一年多都gān什么去了?”
“朱允炆捉了我,大哥废我武功走不了呗。”
“怎么逃出来的?”
“李景隆救了我,他说,实时务者为俊杰,今日救我,可换得他半生平安,何乐而不为。”
朱棣信以为真。
锦曦也不知道为什么这次要对朱棣撒谎,她只是直觉地想把和李景隆所有的一切都深埋在心底里。包括李景隆的秘密。
人一生中真的有不可对外人言说的秘密,没有一个人对另外一个人是完全透明。锦曦望着初荷婷婷,一只红蜻蜓扇动着翅膀悄然立在荷苞上。生活似乎从此平静安宁。
自六月攻占南京,建文帝行踪成谜,请朱棣登基的奏折堆积如山。朱棣一笑置之。
连锦曦都奇怪地问他:“国不可一日无君,你的远迈汉唐的志愿你就不想去实现?”
“我脸皮薄,怕言官议论呢。”朱棣懒洋洋地躺着,一点也不着急。
“那你想怎样?”
朱棣坐起身,正色道:“我要去为你猎东北黑熊,亲寻成形老参,锦曦,我是有那些志愿,可是你失踪的日子,我却没有了心思。”
“笨!你当了皇帝,想要什么奇药没有?要把东北的人参熊胆都弄了来,何必你亲自前往,省得我还担心你在密林里有危险。”锦曦心里一酸,会折寿,会什么时候死,她半点感觉也没有。
她偎进朱棣怀里柔声道:“你从前可不是优柔寡断之人,生死有命,在一天就珍惜一天好了。况且,我死了,你还能明目张胆立妃,多好啊。”
话才说完,锦曦就看到朱棣凤目飘着寒光,森森地说道:“看来王妃不满意生了三个儿子,没有女儿贴心,觉得本王努力不够!”
锦曦娇笑着开躲,朱棣已狠狠的吻住了她。
七月,朱棣在皇城奉天殿登基,改国号为永乐,立锦曦为后。
下旨复周王橚、齐王榑爵位。葬建文皇帝。杀齐泰、huáng子澄、方孝孺,并夷其族。坐jian党死者甚众。
朱棣论功行赏,靖难有功者封公候十三人,伯者十一人。
靖难兵祸由此而终。
相思难断发如雪
永乐三年,锦曦突发重病,群医无策。
锦曦很安静,来得这么快吗?她想起前些日子才对朱棣说,等高炽再qiáng一些,就禅退了王位,出海游历。
身体软得抬不起一根手指。每说一句话声音仿佛从另一个世界传过来。锦曦想,怕是真的不行了。
这两个月,朱棣衣不解带地陪着她。国事全扔给朱高炽处理。瞅着那双凤目中流露的不舍和痛楚,锦曦只觉得抱歉。
“对不住了,朱棣。我可没想过会这么快……”
“别说了!”朱棣痛苦的喝道。他站起身道:“我说过,我一定亲自去猎东北黑熊取胆为你配药,这世上一定有延年益寿的药能治得了你!锦曦,你等我,我这就去!”
“不要!”锦曦叹了口气,“再成形的参怕是也吊不了我的命,熊胆,你这几年怕是把山上的熊都杀绝了吧?让我吃得还不够多吗?你就陪着我吧,多一会儿也是好的,何苦要让我瞧不着你?”
“不!我就要你想着我,你若是等不了我,我就喂了黑熊去!”朱棣激动起来,戾气从身上爆发出来,“你若再扔下我,我就让这宫中千人为你殉葬!”
锦曦感觉体力在一点点消失,她哀求地看着朱棣:“别这样好吗?我和你少年夫妻,总不成到了这时,你便开始欺负我。”
朱棣只难受得想要杀人。无力的坐下,搂住锦曦红了眼睛。坐拥天下,打下江山,她却要离开他。
“还记得从前吗?我总是喜欢欺负你……”锦曦的声音温若chūn水,笑容依旧,长长的睫毛无力的垂下。像急雨chuī落的花,瞬息间调落。
“怎么不记得?你仗着有武功便欺负我。那个时候啊……”朱棣嘴边露出笑容,如今回想,少年时的斗气竟如此有趣。他边笑边说,凤目中的水雾越聚越多,这一次,她真的活不过来了,白衣都没法弄些假人来骗他了。
手托着锦曦因无力而沉重的身躯,朱棣深深地埋下了头,想起锦曦绣的那幅并肩策马图,从此她再不能扬起笑脸对他说:朱棣!我们比试!
从此,这重重宫墙内只留他一个人了。
“你得了江山又如何?还不是孤家寡人一个!你即便攻下南京,锦曦也绝不会再活着出现在你身边!”
徐辉祖的话又在耳边响起。朱棣鼻翼翼翕动,张开嘴拼命的呼吸,重重的呼吸声与压抑在胸腔内的抽咽声在坤宁宫深处响起。
任外面阳光灿烂,气息炎热。朱棣的心似深埋在冰雪中冻得木然。
“皇上节哀!”殿内跪下一群人。
朱棣仿佛没有听见。
“父皇,让母后好好地走吧!”三个儿子哭得泪人儿一般。
“出去!都给我滚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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