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肃武淡淡道:「没有证据,本王是不会认的。」
柳冥垂下眼:「侠以武犯禁。你觉得武林人碍眼了?」
「当初卫成王和王后就是死于武林人的手中。我并非针对所有武林中人,只是那一日进入dòngxué的,有许多都是与当年芜城城破有关的旧人。」安肃武紧紧盯着柳冥,认真地道:「你相信我,我不会滥杀无辜。那些人,都该死!」
柳冥慢条斯理地道:「我也差点死在里面。」
安肃武一噎,过了半晌才道:「我实在不知你也在那里。明弟……」
柳冥打断他:「神冥教与当年之事有何关联?」
因为当日柳冥在风天翼身边非常低调,且一直戴着面纱,安肃武并未留意到他,因而也不知晓他当时是与神冥教主在一起。此时听他一问,道:「并没什么关系。想来那神冥教主只是一时好奇才参与此事,算他倒霉。」
柳冥听他语气轻描淡写,知道他对那些被意外牵连进来的人并没有任何同qíng心。为了杀死几个旧日仇人,引来无数人跟着一起陪葬并不稀奇。柳冥出身皇室,也不会对此特别惋惜,只是他毕竟与风天翼有过肌肤之亲,且风天翼对他还算不错,不免心中叹息一二而已。
安肃武见柳冥不说话,以为他心软,不由轻笑道:「明弟是在同qíng那些人?」
柳冥淡淡道:「觊觎我卫国宝藏之人,皆是贪婪之辈,是福是祸都是咎由自取。」
安肃武拍掌:「说得好!这才是我的明弟!为上位者,不该有任何怜悯软弱之心。」
柳冥冷笑:「孤一贯铁石心肠,你该早有体会。他日可别后悔。」
安肃武看着他,脸上闪过一丝狂热的光芒,虎眸星亮,彷佛发下誓言一般,轻声道:「本王绝不后悔。」
他的心,越来越热了。只要看着眼前这个冰冷的少年,就觉得全身的血液彷佛都要沸腾起来一般。
柳冥并不知道安肃武对自己的感qíng在慢慢变质。
安肃武是个很骄傲、很偏激的人,他少年时立下志愿辅佐卫太子,便不会轻易改变,所以这些年来费尽千辛万苦,在查出当年卫成王之死与灵隐谷有关后,便布下种种陷阱,终于找到接近柳逸舟的机会。
事实并不像他告诉柳冥的那般巧合和无意。实际上他早已查到柳逸舟的身分,当年也是刻意接近,以结jiāo之名将柳逸舟诓骗到自己的王府。而且他与柳逸舟并不能说是「两qíng相悦」。一个心怀不轨,一个却是在不知不觉中被下了「qíng种」。
这「qíng种」非常神奇,是瑞王早年从蜀地那里得来的一种近似于「蛊」的东西,把它当做暗香悄悄点燃,常闻此香者就会慢慢对当时与他接触最多的人产生qíng愫。
那时瑞王刻意伪装得与柳逸舟xingqíng相投的样子,每日与他形影不离。柳逸舟并非轻易信任他人之人,但受「qíng种」的影响,渐渐便将安肃武当做知己,甚至晚上抵足而眠。加上安肃武的刻意引导和诱惑,最终qíng不自禁地爱上了他。
这个手段十分卑鄙,安肃武自然不会告诉柳冥。
柳冥随着安肃武走进昔日的卫国旧宫。这里已经破败不堪,多年来无人居住。由于流传这里闹鬼,因此附近都已荒芜了。芜城的新城墙也东移了十几里。
「我们要住在这里吗?」柳冥心里不太舒服。
他并不想回到这里,虽然皇宫早已面无全非,倒塌颓废,但对出生于此地的他来说,却仍然熟悉非常。
童年那尊贵而无忧的生活早已离他远去,他并不想回忆起来。
安肃武道:「你不喜欢吗?」
柳冥没有说话。
安肃武轻轻一笑:「这里的建筑物基本上都在当年的大火中焚毁,只有后面的飞鸿殿还能勉qiáng住人。那里离主殿很远,所以才逃过一劫。今晚我们就在那里过夜。」
柳冥在一片废墟中闲庭信步般地走着。他穿着一身白色的旧卫服装,宽大的袖口和紧收的腰身,以及下面随着脚步轻轻摆动的鱼麟垂摆,让他有一种飘然yù仙的公子风流。只是此时天色huáng昏,他黑发白衣,面无表qíng地走在昔日旧宫之中,不由有种诡异的幽惧之感。若是胆小的人看了,怕会以为这里真的闹鬼。
「这里原是昭阳殿。」柳冥指着一片倒塌的废殿,语气平静无波:「是母后昔日的居所。」
瑞王一直跟在他身后观察着他的反应,闻言便道:「你是否要过去看看?也许还能找到成王后的遗物。」
他原以为提起卫王后,柳冥定会有所动摇和软化,谁知柳冥却嗤地一笑,冷冷道:「这里还有什么会剩下?就算留下些东西,难道孤要以那些残破低贱之物来祭怀母后不成?」
瑞王一时不知该如何接口,只是看着柳冥的眼神更加明亮。
这般孤傲决绝、彷若站在天顶俯视众生如蝼蚁的神明。这才是让他心驰动摇之人啊!
来到飞鸿殿,这里勉qiáng还保留着十几年前的原样。只是殿宇也早已破落不堪。
刚才白净云已经先行派人过来收拾了一番,当柳冥和安肃武踏进殿里的时候,里面已经簇新一团,点着熏香、摆着屏风,燃着明亮的烛火,彷佛便与当年一样,甚至还有几个旧卫宫女打扮的侍女站在一旁服侍。
安肃武是故意的。他要让柳冥回忆起当年的尊荣,重燃复国的火焰。
奈何柳冥睫毛微垂,清秀的脸上一片寡淡,让人看不出在想什么。
不过如果他是让人一看即透的人,那也不是从小被卫成王捧在手心里悉心教导的卫太子了。
在众星捧月的服侍中,柳冥安然若素地吃了晚饭,淡淡道:「孤要休息了,你们都退下吧。瑞王,你也跪安吧。」既然安肃武喜欢玩回忆的把戏,他便顺着他了。
安肃武微微一笑,一挥手,那些服侍的「宫女」们都退了出去。
柳冥见他留了下来,心中升起一丝警惕,眉宇微蹙,冷嘲地撇了撇嘴。口口声声劝自己复国,却连一丝太子的权力都不赋予,说白了就是想让他当个傀儡罢了。
安肃武看出了他的心思,含笑道:「明弟莫怪。我永远是你的臣子,你永远是我唯一的君主。不过在戴维复国前,我还是守在明弟身边比较放心。」
「随你的便吧。」柳冥起身进了卧室,不动声色地脱了外衣,径自上了chuáng榻。
安肃武轻轻chuī熄烛火,来到chuáng边看了一会儿,见柳冥背对着他似乎睡得安然,静默了一会儿,转身在旁边一个临时搬来的湘妃躺椅上躺了下来。
chuáng上的柳冥暗中松了口气。他有时摸不透安肃武在想什么。明明身为瑞王之尊,这些日子却与他同车同房,每次在客栈都把chuáng留给他,自己去睡脚踏,又或打坐一夜难道真这么怕自己跑了?
柳冥隐隐觉得安肃武看着自己的目光越来越炙热,也越来越古怪。他捂住胸口,想到不知身在何方的师兄,不由心中暗自祈祷,希望风qíng已经带着他去了安全之地。
只不知师兄现在身体如何?腹中胎儿是否安好?
第十三章
「教主,柳公子的qíng况不太好,恐怕这几日便会早产。」
「哦?」坐在蒲团上刚刚收功的人微微睁开眼,双眉微蹙,道:「苏无知不是说还可以多保十天吗?」
「医圣说他只能医身,不能治心。柳公子心事太重,影响了身体,只怕撑不了那么久。」
蒲团上的人淡淡地道:「如果自己说过的话都做不到,也不必做我教的医圣了。告诉他,『苏无知』这个名字自有人能继承。」
跪在地上的人闻言,立刻一脑门冷汗,俯首道:「是。属下这就是去转告医圣。」
那人屈膝退下。蒲团上的人慢慢站起了身。
如果此时有外人看到,一定会惊讶于那人一头灰白的头发。黑丝之中夹杂着缕缕白发,白发之中黑色隐没,看上去正邪不分,诡异非人。
这人正是风qíng。细看他的眉眼,还是那般俊美风流,完美jīng致,然却再也不是风qíng那般懵懂清纯的少年神色,而是浓郁yīn沉,眉宇深重,隐有一股慑人的威仪。
他站起身来,体态修长,肩宽腿长,腰肢柔韧纤细,双手如白玉雕琢般完美。
他伸手从怀中掏出一物,却是一个玲珑球。
这玲珑球材料一般,只是普通的香木所做,但样式却十分jīng巧。
捏住球的两端轻轻一掰,就可打开成两半,里面左右各有几个小格子,可以放置香丸、碎银、又或是丹药等小对象。
这玲珑球是近些年才流行起来的东西,平时可以代替荷包和香囊挂在腰间,又好看又好玩,还可以时时拿在手中把玩。只是此物制作jīng巧,且容易碎裂,有些华而不实的感觉,因而买的人不多。
那日风qíng也是无意中在街上见到,觉得新奇有趣,用柳冥给的碎银买了下来,美滋滋地带回客栈想等柳冥回来后送给他,让他解解闷。
谁知那夜柳冥回来太晚,沐浴之后便直接睡了,风qíng一直没有机会给他。到了第二天醒来时,见柳冥不辞而别,风qíng又气又恼,决定暂时没收此物。
之后……这东西便一直留在他怀里直到现在。
风qíng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此物,掌心大小的玲珑球在他白皙的手掌中轻轻滚动,孤零零的,有些寂寥。
也许这个东西再也没有机会送给柳冥了。
风qíng只觉心口一痛,不由皱紧双眉。
那柳冥究竟有什么好?不就是救过自己一命吗?脾气又冷又硬,经常面无表qíng,说出的话也时常气死人,恃才傲物,自以为是,简直是个混蛋!而且这个混蛋还一心一意地爱着别人!
风qíng双手一紧,险些将那木做的玲珑球捏碎。他连忙松手,仔细检查了一番,见其没有受损,又小心翼翼地揣回了怀里。
他想了想,推门而出,往西院走去。
这里是明国边境的一个城镇。
明国势力qiáng大,国力稳定,远非形势混乱的中原诸国可比。
且四天门的北门之主北堂傲乃明国唯一的异姓王爷,征战杀伐,手段了得,早已为明国打下大片的土地,目前正在征讨西北异族。
只待明国周边诸国臣服下来,这天下早晚要被明国与文国平分。
明文两国似有默契,旧卫之地应是文国的势力范围,明国不会cha手。同样,身为旧卫晋州之主的瑞王想把手伸到明国来,也是不可能。因此当日风qíng才会带着柳逸舟辗转来到明国。
他走进西院的里屋,还没进门,便听见里面传来一声低低的闷哼。然后苏无知的声音响起:「柳公子,忍着点,很快就好了。」
风qíng蹙了蹙眉,轻轻推门而入。只见靠墙的chuáng榻上,柳逸舟面向外侧侧卧着,衣襟松散,露出滚圆的肚皮,苏无知正拿着一个散发着浓浓药味的棉布巾在他的肚腹上一边按揉一边热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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