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找到大祭司,姐妹俩也不兴寒暄那一套,开门见山,劈头便问:“阿姐的心愿,还在吗?”
大祭司不说话,有些吃不准妹妹的态度,当年就是妹妹明确表示“大家更需要浑镜(南君名字)”将大祭司所有的愤怒和不满硬从喉咙塞回了肚子里。【现在你又要来做什么?】
太后也是个痛快人,原原本本地将想将侄孙女嫁与王子喜,并没有得到南君首肯的事qíng说了出来。
讥笑挂在了大祭司的脸上:“看到你们忍rǔ卖力这么些年,也像块破抹布一样被扔到一边儿,我的愤怒就没那么重了呢。”
太后不卑不亢,沉着地道:“当年浑镜并没有做错,现在的我们,比二十年前,命令可以通行到更远的地方,可以享用更远的地方的出产,拥有更多的奴隶,不是吗?”
大祭司一翻眼皮:“你是来向我夸儿子的吗?”
“浑镜辛苦了这么多年,该歇歇了。”
大祭司心头一跳,人也跟着从坐席上弹了一下:“你?”
太后显然是已经下定了决心,微微点头:“是。”
“可他是王,积威二十年,我为什么忍这么久?你呢?等了二十年,将他从一身茸毛等到了羽翼丰满,现在告诉我,你要反悔?”
太后道:“没什么反悔不反悔了,再让我选一次,我还是会这么做。不过,到了现在,我们要的,他给不了的。他的那些,不足以抵偿我们的付出了。”
“亲儿子。”
太后嗤笑一声:“亲生母亲不也是这样吗?”
大祭司伸手抚心,那里跳得厉害,过了一阵儿才说:“现在不是当年了,当年,我们两人说帮忙,就能帮得上忙,到如今,蛮人六分、外乡人四分,四分外乡人不向着咱们,六分蛮人里倒有一半在他手里。”
太后微笑道:“如果只论王城呢?四分外乡人、三分蛮人,这里面有多少驻扎在外的?住在王城里的蛮人,还是我们的人多。”
大祭司也是搞政变、抢位置的老前辈了,反问道:“若论王宫呢?”这时节的王宫本身就是一个堡垒,存储有大量的食水、兵器。有个狗dòng给熊娃钻着玩儿,想占领王宫进行宫廷政变,却不能靠排队钻狗dòng进去的。到时候大门一关,真易守难攻。
不怕你问,就怕你不问,太后低声道:“如果有人开了宫门呢?”
大祭司问道:“谁?”
太后道:“可靠的人。”
“你?”大祭司声音里有浓浓的不信任,“那个北边来的女人说的话都比你好使!她像盯着杀父仇人一样的盯着你的人,盯着阿朵的人,你们想动,不可能。”
“我为什么要亲自动手呢?”
“谁?”
太后想了一下,轻轻地道:“我们用了那么多的战败者做奴隶,难道每个人都很心服口服?”
大祭司笑了:“你想怎么做?”
太后沉吟了一下:“浑镜对我们不起,可这国家,他确实治理不错呀。要回到没有丝绸衣服穿、没有大屋住的日子,姐姐也不愿意吧?所以,要留下一个会治理国家的王子。但是,又不能让他再像他的父亲一样翻脸无qíng。”
“你选的谁呢?”
“喜。”
“北边女人生的,他可不见得会听话呀。”
“让他别无选择,让他娶阿满,让他的身边只有我们的人,他会改变的。至于獠人的女儿,不能留了。”
大祭司慢慢地起身,踱着步子,将利害关系仔仔细细想了一回,对妹妹说:“喜十八岁,你六十岁了,心怀怨恨,他可以等的。仇恨像美酒,时间越长,味道越浓烈。”
“那就要,好好筹划了,正好,下雨了,浑镜的礼官对此没有任何办法的……”
大祭司点点头:“好。”
这一天,姐妹俩商议了很长的时间。
作者有话要说: 儿子不听话了,就换个国王。虽然都叫太后,这位跟后来靠儿子的那些个太后,画风是绝bī不一样的。对王子喜的婚事,也是想嫁娘家人儿,但是跟一心把手伸儿孙被窝里的老太太,区别就更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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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齐动作
曾经为南君上位使过很大的力气,也出过不少主意,太后与大祭祀的计划没有想象中的简单粗bào,她们的大脑也没有那么简单。两人都知道,如今南君大势已成,想要靠简单粗bào的政变,是极难成功的。别的姑且不论,他个人的战斗力,也是数得上号的,想靠简单粗bào来取胜几乎是不可能的——这只能作为最后的手段,前面需要铺垫。
更何况,她们还需要王子喜来接任。一个有傲气的王子,是宁愿死,也不可能为谋杀父亲、杀害妻子的凶手服务的。怎么让他就犯?
——靠形势。
大势在南君手上,她们要做的,就是在一个极短的时间内,借助特殊事件形成的优势,并且将这种优势扩大,在南君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将事qíng做成。
否则,再无翻盘的可能。
眼下,正有一个大好的机会摆在眼前——bào雨不止。
多简单,天灾,足够用了。
天也在帮她们,南君手下的礼官与祭官们,用尽了各种办法,也不能令bào雨变得稍小一些。如果这不是在雨季,百姓早就开始惶恐了,即是雨季,现在也超出了他们的接受能力。为了安抚姨母,南君修建祭宫的时候,用的是与王宫相似的标准。王宫与祭宫,都是王城内极好的建筑,无论是排水还是其他。
现在,两处建筑群里,不少地方已经开始出现积水了。
太后及时抓住了机会,要胞姐与她合作。
大祭司对于通过仪式来煽动qíng绪、蛊惑人心极有心得,若非如此,南君也不至于忌惮得一直削弱她的存在感。太后与大祭司的分工也是明确的:行动起来的时候,大祭司负责通过数日的祭祀,在整个王城营造氛围,将百姓的qíng绪煽动起来。达到顶点的时候,再将矛盾指向王宫、指向外乡人,让蛮人认为,一切的灾难都是由此而来。
在这个时候,再由太后接手,发动bào力清算,打开王宫的大门,引bào乱蛮人来清洗宫闱。到时候,宫内之人,是死是活,都要看太后的安排了。
在bào乱的环境里,人们更容易抛弃所有道德与法律的束缚,将内心的yīn暗面释放出来!太后不需要太多的兵马,便可以在关键的时候,一举奠定胜局。而在bào乱之后,无论是蛮人还是外乡人,用鲜血与生命铸成的冤仇,都不会那么容易消散。参与的蛮人会担心报负,余下的外乡人也会愤愤不平。这便达到了一种危险的平衡,有利于已经离开权利中心的太后等人从中cao作。喜便是想反击,也得先将国家稳住了。国内蛮人如此之多,他是无法通过清洗来实现独-裁的,只能忍。
这样一份计划说服了大祭司,于是便有了大祭司往王宫一行。
南君心中很有些担忧,他相信姨母是想解决问题,却也明白,若是由姨母解决了这件事qíng,由祭宫的威望会再次得到提高,对他的权威、对王廷的权威构成威胁。然而眼下,他不得不带着儿子与重臣,亲自往祭宫走一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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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得祭宫,大祭司微露出一丝得意的表qíng,是久被压抑之后再得重用的欣喜,没有引起南君的丝毫怀疑。大祭司请南君与王子们先做一场小祭祀,因为他们之前对祖先神灵的祭祀方式在大祭司看来,终于是没有祭祀,现在这一场小祭祀,是向祖先神灵打个招呼、道个歉。
喜悄悄看了南君一眼,只见南君面无表qíng,看不出喜怒。
【这是生气了。】放到喜身上,也是会生气的,任谁二十年辛苦,国家才有了点样子,就要开倒车,也是不开心的。生气而外,又有些心疼,南君这些年,确实是不容易的。
除此而外,父子俩的心里,又真的有许多的惶恐——难道真的是天神发怒?否则为何bào雨不休?
怀着复杂的心qíng,这个国度最尊贵的父子,举行一场惶恐的祭祀。将浇灌了大量油脂的gān柴点燃,大把的香料投入了火堆,从牛羊的血管里放出来的温热的鲜血被泼洒到了火堆的周围。美玉在火中烧裂,鹿角被火舌舔舐,王与王子摘下身上的金饰,一把一把地扔进火堆。
大祭祀换上了深蓝土布为底、绣满了奇异色彩花样的礼服,赤着脚,数副脚镯上的铜铃一起发出嘈杂的声音。木刻染色的面具,花纹十分有冲击力。用黑、红、白三色布帛裹头,由色泽鲜艳的鸟羽装饰四周的巨大的头冠以青铜为胎,顶心正中铸着一只金色的鸟。
一长一短两支手杖分握在左右手里,长的一支以木为杆,外裹金箔,杖头也是一只鸟,短的一支裹着银箔,杖头却是一枚骷髅头骨。随着大祭司的舞步,两支手杖在空中划出诡异的痕迹,火光映衬之下分外刺眼。
周围是十二个同样穿着祭服的祭司,七女五男,花纹与装饰比大祭司略少些,手中各捧起一只镶金嵌绿松石的头骨盏,将内中装满的甜酒祭与祖先神明。
这只是一场小型的祭祀。南君两个年长些的儿子面上露出真诚的笑意,这些年,他们压抑得有些狠了。或许可以看出来,怎么样对这个国家更有利,然而母亲们的遭遇却不能不令儿子们愤怒!尤其——我们抛洒热血征服疆域、获得封地,而同一个父亲的兄弟,却只因为“王后所生”就站在大家头上、享有功果?凭什么?!凭他那个连做梦都想让别人跪在她脚边的母亲吗?
笑话!
太子庆现在甚至不在国内!从小,太子庆就像那个做作的北边女人一样,凡事都要得到比他们多、坐得比他们高、站得比他们靠前。可长兄战死疆场,他却跑到许国去了!这个娇嫩的男人,他们甚至不愿意承认那是自己的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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