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放心,知非会过得很好的。”商四说道。
吴伯笑起来,那些忧伤似乎也就这么过去了。
商四回过头,朝陆知非眨眨眼。
陆知非莞尔,转头往内院去了。
此时吴羌羌他们都出去玩了,南英累了一天早早躺下,陆知非一个人闲来无事,就在银杏树下摆了茶具,自己鼓捣了起来。
过一会儿,水壶里冒出热气,身后也传来了商四的调笑声,“你这是在帮我泡茶?”
陆知非没有回头,从容地提起水壶泡着茶,“隔壁王阿婆送的早chūn茶,自家炒的。”
商四在他对面坐下,捻了一杆茶叶来看,点评道:“嗯,比南英炒得好多了。”
“王阿婆和南英都会恨你的。”陆知非说。
商四可不管他们,托着下巴看着陆知非泡茶时露在外面的白皙手腕,说:“都说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你说我要不要带点儿你家的水回去?”
陆知非不理会商四的调笑,继续专心地泡着茶,而后说道:“吴伯上了年纪,总觉得亏欠我,我又不能把我爸的存在告诉他。”
“我知道。”
“小时候我听我爸说过,吴伯他爸爸是我太爷爷的书童。虽然说是主仆,但更像兄弟。那会儿战乱,我太爷爷怕家里的藏书被烧了,安顿好女眷之后,就带着吴伯的爸爸和一船书四处周转,几乎跑遍了大半个中国。”
说着,陆知非把一杯泡好的茶递到商四面前。
商四接过,chuī了chuī茶水上的雾气,说:“兴许那些书里,还有我看过的几本,缘分啊。”
“那会儿你不是正在睡觉?”陆知非无qíng地拆穿他。
“那我睡觉之前可能看过呢。”商四理直气壮,“不,天底下就没几本我没看过的书。”
陆知非淡定地喝了口茶,而后问:“霸道总裁的小娇妻?恶魔少爷爱上我?禁忌之爱?”
商四:“……”
过了一会儿,商四问:“地球是不是在我睡觉的时候被外星人入侵过?”
“你还知道外星人。”陆知非放下茶杯,像领导一样拍了拍手,“好厉害。”
这语气平淡无波,太假了,简直就是在嘲笑商四的智商。商四真的很想把陆知非抓起来打屁股,但他觉得如果这样做的话,陆知非大概会杀人。
所以还是慢慢筹划,以待将来吧。
“你过来一点。”商四招手。
陆知非警惕,“做什么?”
“我又不吃你。”商四伸出手,指尖在陆知非眉前停顿,“闭眼。”
陆知非余光看见他指尖上的红色,听话地闭上眼,心里却忽然开始掀起波澜。商四的朱砂,能帮他开眼,也就是说……
“好了,睁眼吧。”
陆知非能感到商四在他眉心轻点,然而他的睫毛轻颤着,却没有第一时间睁眼。也许是太紧张,也是是太激动,深吸一口气,才慢慢地睁开来。
刚刚睁开还略显朦胧的视线里,两个男人一左一右站在对面看着他,脸上都带着些许笑意。
商四就看到陆知非好像愣住了,眼眶红红的,却很平静。过了好一会儿,眉眼才有了弯弯的弧度,张嘴喊了声,“爸。”
好久不见。
第51章 庭芳与廷安
陆家父子的再会,平淡得就像去年谢了的海棠今年又开了,是再自然不过的事qíng。两人坐下来说着话,讲得也净是些jī毛蒜皮的小事。
不过商四看了一会儿,又觉得本该如此。这样就很好了,非常好。
他悄悄退走,慢慢悠悠地背着手走回房间,心qíng很不错。
翌日,陆知非一觉醒来,发现已经是早上九点。这还是他这么多年第一次睡过了头,自己都觉得惊讶。但转念一想,或许是因为夙愿达成,生活中再也没有什么让他烦忧的事qíng,整个人放松下来,自然就睡过头了。
起来洗漱,陆知非发现眉心那颗朱砂痣还在,于是小心翼翼地洗了个脸,唯恐把它擦掉了。
今天应该还能看见吧?
陆知非这样想着,脚步便有些急促。结果一推门出去,就见商四和爸爸正坐在银杏树下相谈甚欢。两人不知道说到了什么,陆庭芳脸上露出由衷的笑意。
看到陆知非过去,陆庭芳招招手,说:“知非,你待会儿去树下挖一坛女儿红出来,好好招待一下人家。”
女儿红?招待商四?陆知非诧异地看着商四,才不过小半天光景,怎么商四就已经混到这地步了?
商四冲他挑了挑眉,一脸“来夸我吧我知道我厉害得不得了”的表qíng。
陆知非没空理他,他现在在想:爸爸到底知不知道他跟商四的真实关系?如果知道了,会不会把酒坛子砸在商四头上。
啊,商四那么厉害,应该砸不死吧?
这样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过一会儿陆知非果真找了把小铲子过来挖土,陆庭芳和商四一左一右蹲在他旁边,看他挖。间或还隔着陆知非说话,天南海北无所不谈,男人的友谊,有时就这么简单。
结果吴羌羌和小乔他们不知道从哪儿得知了陆知非在挖土的消息,也过来围观。吴羌羌看陆知非一个人挖得辛苦的样子,不由心疼。
陆爸爸是灵体挖不了就算了,“四爷你咋光看着呢,帮忙挖啊。”
商四还没说话,倒是陆庭芳替他辩解道:“不用,让知非亲手挖才更有诚意。”
吴羌羌愣住,小乔也愣住,就连后脚过来的南英都不由抬头望天。
爸爸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爸爸?
于是一群人围着陆知非看他挖坑,陆知非的感觉很不好,他想一铲子抡过去,把他们全部埋进坑里。
商四忍不住问:“知非不是男孩子吗?怎么做了女儿红?”
陆庭芳还不知道商四之心险恶,想起当年,不由莞尔,“当初廷安以为知非会是个女孩子,所以拉着我一起做了这些酒,说是给知非的礼物。谁知道老太爷把人抱回来的时候,廷安掀开蜡烛包一看,发现是个男孩子,他还抱着新做的小姑娘衣服伤心了好一会儿呢……”
“爸。”陆知非及时打断,再不打断,陆庭芳可把什么都说出来了。
“好好好,我不说了。”陆庭芳含笑打住,儿子不让说,他就不说了。
只是虽然不说,可回忆已经勾起。陆庭芳看着已经长大成人的少年,再回忆着脑海中那个粉嘟嘟的握着小拳头睡得四仰八叉的小娃娃,就觉得格外有感触。
原来已经过了那么多年了。
廷安也死了那么多年了。
其实恍惚间想起来,廷安站在婴儿立桶里,咿咿呀呀抬头跟他说话的光景,也好像就在昨日。
他睁着好奇的大眼睛,伸出粉嘟嘟的小手穿过他金色的长发,开心得不得了。只是日子久了,他的身体愈发不好,脸蛋再也没有之前那么水嫩,一天有大半时间都躺在chuáng上。
陆庭芳有时跟他提起幼年往事,他就格外气恼。根本不愿意承认当初那个打针要抱抱,喝药也要抱抱的小屁孩儿是他自己,却还爱把玩他的头发。喜欢在雨天坐上他的枝桠,让他把树叶合拢成一柄大伞。喜欢在金秋十月躺在树下,任金huáng的落叶铺满他的全身。
风起的时候,满院子金huáng的银杏叶飞舞,他就打个伞,说下雨了。
陆知非看他爸爸忽然不说话了,眸中带着追忆,嘴角似有浅笑,就知道他又想起了父亲。他也不打扰,继续挖土。
终于,酒坛子挖出来了。商四目光灼灼地看着陆知非抱起一坛酒,白净的手指抹掉坛子上沾着的泥土,再看着他把酒坛子抱在怀里,觉得心痒。
他一路跟着陆知非往厨房走,随着走动,时不时就碰到陆知非的肩膀。
陆知非用余光瞥他,他就笑眯眯地问:“女儿红?”
“你还想不想喝?”陆知非反问。
“想。”商四识趣地闭嘴了。
到了厨房里,陆知非掀开泥封,倒了一点点让商四先尝尝味道。
美人捧着美酒,商四哪有不捧场的道理,直接低头就着陆知非手中的酒杯喝下。陆知非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弄得手指有些微僵,可人已经凑上来了,他只好倾斜酒杯喂给他。
然后,一个并不意外的吻,带着酒味贴上他的嘴唇。
这次商四收敛多了,隔了一会儿就放开他,从背后抱着他的腰,下巴搁在他肩上,看他准备果盘。陆知非却是有点晕乎乎的,因为托商四的福,他觉得那杯酒有一小半都进了他的肚子。
偏偏商四还这么亲昵地抱着他,直把微醺的酒气送进他的口鼻,连耳朵里都痒痒的。
于是当他端着果盘和商四再回到院子里的时候,脸还有点红。陆庭芳瞧见了,闻到若有似无的酒气,忍不住笑着说:“知非也长大了,爱喝酒了。我猜猜,酒量一定比你父亲好吧?”
“他不能喝吗?”陆知非问。
陆庭芳点头,伸出一根手指,然后弯曲,“半杯。”
这时,太白太黑忽然指着院墙,大喊起来,“啊!shòushòu!”
陆知非顺着他们的视线看过去,就见檐角上那只神shòu坐在他家院墙上,抬起一只爪子抗议,“什么shòushòu!我是押鱼,押鱼!”
小胖子“哼唧”一声,冲他做鬼脸,“shòushòu,就是shòushòu!”
押鱼跳下院墙来,绕着他俩踱步,“你们再说一遍,再说一遍?”
小胖子立刻怂了,“陆陆救命!”
陆知非哭笑不得地过去,“他跟你们闹着玩儿呢。”
押鱼哼哼,不予置评。不过他忽然又疑惑起来,绕着陆知非走了两圈,说:“咦?你不是他啊?你们长得有点不一样。”
陆知非会意,“你认识我父亲?”
押鱼也明白过来,“那是你爹啊,我就说呢……啊,我想起来了,那个人是死了,我想想,是昨天死的呢?还是去年死的?”
押鱼的记忆力让人无力吐槽,不过他提起的事qíng更让陆知非在意,“我父亲死的时候,你也在?”
“是啊。”押鱼摇晃着石头脑袋,好像想把记忆摇晃得更清晰一点似的,“我记得那天天气特别好,哦不对,是特别不好,哎哟不管它好不好了,反正那天下了一场太阳雨,特别讨厌你知道吗?太阳还挂着呢就给我下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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