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暮时分,邵洪光带着大队人马回来了。
有人通禀消息的时候,也说了他们一无所获,只是我隐约也听说,这次他们似乎只为追捕一人,而那人武功既高,人又自负,带着他们跑了一天,他们也不过远远的瞧见个影子,连正脸都没见着。后来他们几次包抄,都连人影也没捞到,气馁之下,只能收队回来。
我叫来人告诉邵洪光不必过来请安了,自己却在晚饭后信步来到邵洪光的院子。
“那小子真不是个东西,带着咱们这样溜溜的跑了一整天,居然脸都不露,回头落在老子手里,一定要他好看,”有人气狠狠的说,我听出他是护卫将军樊忠,他一贯的直xing子,最不惯拐弯抹角,今天火大是一定的。
“咱连人家是圆是扁都不知道,还提什么让人家好看,我看到头来,好看的不是人家,是咱们。”有人嘲讽意味十足。
“话也不能这样说,我倒觉得,他年纪青青有这样的修为造诣,面对这么多追捕他的人丝毫也没有慌乱,倒实在是个人才。”邵洪光说着,语气有些惋惜。
“大人的意思,倒有些怜才了。”有人冒出这样一句。
“可惜大家是敌非友,不过这样的人落糙,真真可惜了。”又有人说。
院子里此时站了不少人,不过我命他们不要出声,只是听到这时,却有些痒痒的忍不住,推门进去问道,“几位大人在说谁?”
屋子里众人纷纷起身行礼,被我拦住了,便找理由都退了出去,只有邵洪光说:“回殿下,臣等说的,不过是这里的一个独脚大盗罢了,最近抢掠频频,地方官府希望我们帮忙围剿而已。”
“那这次让他跑了,可还要继续围剿?”我问,“这样也能跑掉,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呢?”
“是个身手极好的大盗,骑了匹汗血宝马,我们的马都追他不上,不过料他这次也不敢再在这里作案了,所以,倒也不必继续围剿。”邵洪光回答,想了想又说:“蒙古使团住了进来,终究该提防一、二,臣已经嘱咐了各院加派人手,不知殿下这边,是不是还有别的安排?”
“这样就好了,倒不必太留意我的院子才好,”我说。
“是”,邵洪光点头,见无其他事qíng能问出来,我也只能回去睡觉。
白天睡得过多的结果就是,夜里练了一阵功后,仍旧没有一丝困倦的意思,躺在chuáng上反而觉得难受,想起晚上特意拿回的一壶汾酒,这会喝上一杯,也许会睡着吧。
翻身起来,酒壶好好的放在桌上,只是刚刚下地,隔壁的屋子木窗开关的咯吱声就传到了我的耳中。客栈的房子老旧,门窗开关原是稍有不甚就会发出这样的响动,只是眼下已经入冬,虽没有落雪,夜间已经很冷了,隔壁,是我原本住的屋子,文芝……
一想到文芝,我心里咯噔一声,跳回chuáng边,拔了剑出来时,已经听见屋内传来一声惊叫,再来不及细想,只痛恨自己太大意了,忙忙的踹门出去。
文芝的窗口已经应声跃出一道黑影,我的剑唰的刺过去,黑影似乎猝不及防,低低的哼了一声。
感觉剑尖划破了他背心的皮ròu,我更不留qíng,第二剑、第三剑绵绵密密的接连使出,黑影也算不错了,第一招见血之下,还能躲开我后面的攻击。
进退攻守之间,院子里住的其他人都出来了,被打斗声引来的锦衣卫也纷纷提着灯笼火把赶过来,黑影急了,猛的转身,拼着又受了我一剑,飞掠了出去。
“都别追了!”我止住要追出去的锦衣卫,“那人未必走得远,吩咐下去,各院的人都留在原地,不要混乱,让他有机会浑水摸鱼。”
邵洪光也早赶来了,脸色在灯火下一片铁青,我这次随他出来,三番两次的遇刺,前几次还可以说自己没在现场,这次他就住在隔壁园子,但是qíng况还是出了,保护不利的罪名总是有的。我叹气,走过去低声对他说:“师傅,那人受了伤,地上定然有血迹,你叫几个好手,点亮火把,找找看吧。”
“臣明白,臣这就去做。”他点头,一边带了人四处查看去了。
我这才转身,来到文芝房门前,却见他们几个人都站在门口,文兰惊魂未定的样子,却依在逸如身边,见我看过去,逸如微微站直身子,不动声色的躲闪开来,文兰眼中泪水却几乎就要流出来了,只是幽怨的看了逸如一眼,这些只发生在眨眼间,只是我也分明看到一直站在文兰身边的简芷神色黯然。
心里的涨涨的难受,不知不觉就白了逸如一眼,举步便要进屋去瞧文芝。
“我们刚刚看过她了,只受了点惊吓,这会睡了。”久不出声的文彬开口,拦在我之前,“殿下今天别打扰她了,让她睡会吧。”
我疑惑的转头看他们,觉得每个人都有些不一样了,这一看才发觉,睿思并不在这里。这是他们拦阻我的原因吗?我神色微微一厉,转身对着文彬。
“你们知道我的,她是因为我才受了惊吓,不看看她的qíng况,我怎么能睡得着。”我说的理由充分,所以,在我拉开文彬的时候,他再没说什么,只是神qíng有些说不出的怪异。
推开门时,室内光线幽暗,文芝半坐在chuáng上,大半的身子倚在一个男人怀中,似乎睡了,一动不动,而男子则用手轻轻的,一下下的轻轻拍着她的背。
男人是王睿思,和我刚刚推门之前,猜测得最糟糕的画面差不多。
听到门响时,王睿思明显一动,但是也只抬头看了我一眼,便继续垂首安抚怀中的人儿。
我站着不动,一时分辨不清心中的喜怒。
只是觉得无力,一直以来,我以为局势全部在我的意料之中,到了此时,我才觉得,其实我连自己的心都无力控制,又何况别人的?
我不想自己软弱,因为我不能软弱,更不能为了一个人、两个人就软弱,于是我挺了挺有些僵硬的腰。
“夜深了,回去睡吧,穿得这样少,回头着凉又叫头痛。” 逸如拉我一下,我才有些恍然,只觉得心中一种酸楚,还是慢慢涌上心头。
“文芝没事就好,文兰留下照顾你姐姐吧,大伙都累了,继续睡吧,”我说完,转身回房。
身后脚步一阵纷乱,之后,归于寂静。
回身关门的时候,逸如站在门口,眼神温和而怜惜,yù言又止的样子。
“要说什么,这样吞吞吐吐的?”我qiáng笑了笑,问他。
“别再这样逞qiáng,发现什么该大声叫才是,刀剑……”我料他想说刀剑无眼之类的话,但是我此时却不想听,我只想找一个人,安慰一下自己,虽然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但是心里好不舒服。
于是,我轻轻把头靠入他的怀中,和我小时候无数次重复过的动作一样。
片刻之后,心qíng居然就平静了。
“早点睡吧,”我笑,这回没有勉qiáng,逸如总会让我得到平静,退回房中,关门睡觉。
我当时并不知道,我退出文芝房中后,睿思也出来了,就站在逸如正背后不远处……
这大概就是真实的人生和真实的命运吧,兜兜转转,一切都不由自主。
刺客的追查也并不困难,不过血迹在展转了几个院落后,最后停的地方却是蒙古使臣的住处。
邵洪光不动声色,只吩咐人看紧那个院子,便回来等我示下,不过彼时我已经睡了,他便想站在门口等待,到底被逸如拉了回去休息,直到天亮才来回我。
“昨天的事qíng也有蹊跷,如今我们同瓦剌关系紧张,未必不是什么人暗地里做的手脚,让我们再起纷争,”我想了想说,其实夜里已经想过了,那黑影的身手矫健,体力又好,身型高大,与中原男子不同,未必不是蒙古使团的人物,只是这事qíng闹大,一来于国事无益;二来究竟没有查实,虽然查实也不难,只是,外一有什么差头,也是麻烦事一桩;三来,于文芝名节上也不好,倒不如……
这次的事qíng我仍旧不好露面,不过有逸如还有邵洪光在,他们都比我更老于此事,天亮之后,借保护蒙古使团的名义带了人过去,恩危并施了一番,既表现出我们的大度,也暗示他们莫要以为中原无人,可以任他们欺凌了去。
“那个使臣不简单,”回来的时候,逸如说起。
“哪里不简单?”我有些好奇,不过是个粗鲁的汉子,被我揍得鼻青脸肿的那种,有什么不简单?
“受了好几处伤,仍旧体力充沛,算不算本事?” 逸如问我。
“受了好几处伤?”我一愣,“你是说,夜里是他?”
逸如但笑,末了点了点头。
“我只给了他两下而已。”我懊恼,再有多一点时间,我在他脸上也留写记号就好了。“你怎么肯定?”
“睿思伤了他的手了。” 逸如说。
“睿思什么时候伤了他的手了?”我一愣。
“昨天夜里我们觉得还是防备些好,所以让睿思和文彬隐在文芝房间中,我们和文兰呆在你隔壁,结果那人一进去,就被睿思招呼了。” 逸如解释。
我点头,这才明白怎么最先出来的是我,又为什么逸如说我卤莽。
“只是虽然受了伤,终究是有这样的念头就该死,”我想了想,还是不甘,那使臣实则是想进的是我的房间,那么他想做什么?无论他想做什么,他都该死,只是,这事还要从长计议一下,总之,事qíng到如今并不算完了,哼……
第12
折腾了大半个早晨,到处理完事qíng准备继续上路的时候,在一旁稍探着瓦剌使团的侍卫回报,使团也准备开拔了。
我皱眉,此处上京,只有官道一条,如果我们两拨人同时上路,一路的麻烦恐怕还不少,不怕贼偷,却怕贼惦记,要是还每天夜里这样提防、这样折腾,怕是没到京城,大半的人倒要累倒了。
“我忽然想到,还没在附近看看风景,邵大人,不如我们再留一两日如何?”我问邵洪光。
其实如今我的安危,他时刻担着gān系,估计这一刻巴不得有什么方法,转眼把我送到京城才好,只是,一旁有瓦剌使团意味不明的刺探,权衡之下,也只能同意我的提议。
只是,命令传下后半个时辰,瓦剌使团居然也没有出发的动静,眼见辰时已过,我们几个人不免面面相觑,看来,这些人有意和我们耗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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