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飞扬平时就是那种别人永远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的人,一张脸上,除了偶尔露出的淡然的冷笑外,大概再没什么表qíng出现在议事厅上了,这,原本诸葛翱翔见惯了,也不觉得怎样了。大概让如今议事厅上的诸人噤若寒蝉的,是楚飞扬身上散发出来的气息,杀手都熟悉那种气息,杀气,致命的杀气,是那种稍微粘上一点都足以致命的杀气。过去,楚飞扬冷是冷,但是,他的身上,从不会流露出这样的不受控制的杀气。
一个月前,楚飞扬下令招回了分散在各地的坛主、护法等高手,同时命令各地的分舵再没有接到指令之前全部隐藏,不再接任何的生意,诸葛翱翔当时正在大理享受那里的风花雪月,匆匆赶回,基本上也是最后回来的了,回到山庄,他就发觉一切都变得很不同了,楚飞扬是这样,就连司马浩也变得非常的古怪了。
他和司马浩认识很多年了,这小子在他的眼中,就是那种外表虽然整天嬉皮笑脸,但是骨子里却能承担很多事qíng的人,每个人都有秘密,这个诸葛翱翔明白,只是他总是隐约的觉得,属于司马浩的秘密似乎特别的多,不过究竟是什么,他不知道,也从没想过要知道。因为他明白,在别人面前,司马浩永远都是笑嘻嘻的,即使是生死相jiāo的兄弟,他可以笑着为你去死,却也绝不会对你多说任何一个他认为不该说的字。面对这样一个司马浩,诸葛翱翔是没有办法的,他能做的就是,没事的时候找司马浩喝上一杯,男人就是这样,一切都在酒里。于是两个gān喝不醉的人,在对饮几坛之后,常常会相视而笑,然后丢掉手中的坛子,大打出手,人生最快意的事qíng,无外乎就是喝酒遇到知己,打架碰到对手,消耗了全部的体力之后,很多抛不开的烦恼,这时也就放下了。
只是这次再见到司马浩,却不同了,依旧是一张笑脸,但是,对月狂饮时,那转眼即逝的悲凉,是怎样也掩饰不住的。
其实变的也许不止是楚飞扬和司马浩,每天路过萧子君的园子时,诸葛翱翔也分明感到了一份……痛苦吧,那个明媚却又忧伤的女孩,那份在天山上和自然抗争的倔qiáng,当年在天山的孩子中,她是年纪最小的,但是后来看,她的功夫又是最好的,这不能不说是得宜于这份倔qiáng,只是,这份倔qiáng,也没有给这个花一般娇嫩的生命带来太多的好处,做杀手的人,每天面对的无非就是杀戮,没想到,有一天,这份杀戮也会降临到自己身上,她没有想到,其他人又何尝想到呢?
诸葛翱翔是一个话不多的人,对于杀手而言,语言是不重要的,有一双锐利的眼睛才是生存的基础,所以他看得更清楚,司马浩的悲凉也好,楚飞扬的杀意也罢,原因只有一个。只是,这其中,有太多却是他没能弄清楚的。
每天清晨,太阳升起不久,诸葛翱翔练功回来,都要经过萧子君的院子,几乎是一种习惯,他会在某处驻足片刻,然后走开,没有人知道,那一刻他看到的是什么,只有他自己知道。清晨的阳光在那一刻正好she到萧子君屋子里的铜镜上,她习惯了每天这个时候推开一扇窗,一面呼吸新鲜的空气,一面对着铜镜,梳妆或是发呆。
人都会向往美丽,但是不是每个人都会产生要拥有这份美丽的念头,诸葛翱翔就是这样的人,他每天都这样远远的站一站,然后无声的走开,觉得这样对自己来说,就已经足够了。他没有想过要对萧子君说些什么,因为他不知道自己能够给予她什么,他也没有过拥有的念头,因为他清楚自己不是她所想要的。更多的时候,他是一个兄长,为她受到的伤害而心痛。
如果不是在她门前驻足片刻的习惯即使在她不会再回来之后,也没有改变的话,诸葛翱翔也许不会发现,在她离开的无数个清晨里,楚飞扬推开那扇窗,长久的坐在她最喜欢的坐的铜镜前。只是他不懂,既然如此痛苦,当初又为什么要她离开。
只是,这个问题他不会问,人生的很多痛苦,都是在失去的时候才会发觉的,不过既然已经失去,就该在岁月的流逝中学会放手,这个过程,是一个人必须要学着经历的心路,没有谁能帮到谁。
于是诸葛翱翔常常会想,虽然楚飞扬是高高在上的,但是在很多时候,他还是个孩子,自己倒像是个老人了,看穿了世上的痛苦,很多的痛苦,来源竟然是个“爱”字。
二十八、冬天的颜色(上)
伫倚危楼风细细,
望极chūn愁,
黯黯生天际。
糙色烟光残照里,
无言谁会凭栏意。
拟把疏狂图一醉,
对酒当歌,
qiáng乐还无味。
衣带渐宽终不悔,
为伊消得人憔悴。
不知为什么,这一年的冬天,雪特别的多,一场过后接着又是一场,真正觉得雪可爱的,大概只有那些无忧无虑、富贵乡里生活的孩子吧,每天吃饱了饭,端着小手炉,在庭院里指挥下人堆个雪人之类的,让自己的生活不至于太过无聊。
几场雪过后,明月山庄里每天的宁静终于被打破了,先是有消息传来,青城派的一个很有名的俗家弟子一家人在进腊月的第一天被人灭门,接着就是说这件事qíng是明月山庄四川一个分舵做下的,再来就是这个分舵忽然bào露,被正道中人血洗,但是山庄里的人都知道,最近除了继续搜集各地的消息之外,山庄已经有一个多月,没有向分舵传达过任何的指令了。
这天一早,楚飞扬照旧在议事厅等着庄内的坛主、护法、管事汇报日前收到的消息,一直负责消息收集的司马浩一边小心的汇报了这件蹊跷的事qíng,一边留神观察楚飞扬的神色。
楚飞扬的脸上没有什么特殊的表qíng,即使是盯着他看的人,也不能不感叹,一个人,能将心思完全收藏在心里,不被任何人、任何事影响,在他这个年纪,是件多么不容易的事qíng,不过楚飞扬就办到了,即使是两个多月前,萧子君生死不明的消息传回时,他依旧只是端坐在那里,连眼皮都没多眨一下,今天,自然也没有更多的表示了。
司马浩一口气说完了自己知道的全部消息,议事厅里安静的几乎要连一众人的呼吸声都听不到了,这段时间以来,明月山庄的主人变了很多,当然这改变并不是外表上能够看到的,对于刚刚从分舵来到明月山庄的人来说,楚飞扬只是更加沉默并且威严了,他的话不多,但是却字字千斤,对江湖、对眼前的局势,判断之准确,让人几乎觉得未来完全是掌控在眼前这个年轻、俊朗的男人手中的,于是分舵来的人越发在尊敬之余,对眼前的年轻男子,又多了一层敬畏。
对于生活在明月山庄一段时间的人来说,此时的楚飞扬,就只能用危险来形容了,他太危险了,虽然安稳的坐在那里,但是总是有一种感觉,就是下一刻,他就可能在你面前,轻易的把你撕得粉碎。有人心里明白这种改变的原因,但是更多的人不懂,他们只能选择加倍的小心,不去做那个被撕碎的人罢了。
大厅里的沉默维持了一段时间,直到楚飞扬端起了面前桌上的瓷杯,慢慢的品了口茶水,这往往代表着他已经有了成型的计划,准备宣布了。厅里的众人呼吸才重又恢复了平稳,大家都等着上头说出下一步的计划,杀手的天职是服从并完成任务,揣摩别人的心思,实在太费神了,最好就是可以不用多想。
不过楚飞扬今天却是一反常态,放下茶杯后,他没有说话,只是任由目光从厅上的人脸上一一扫过,他的目光感觉上是可以dòng穿每个人的思想的,虽然目光的移动很快,但是每个人的心却都不犹得一凛,好象楚飞扬的目光在自己面前定住了一般。
司马浩一直保持着自己的姿势和神态,其实从一开始,他已经察觉,楚飞扬的目光看似在大厅左右游移,其实他的目标却只有一个人,而那个人,正是自己。他在观察着楚飞扬的一举一动,楚飞扬又何尝不是在观察他的一举一动呢?
他们之间的这种互相不动声色的观察,从什么时候开始呢?司马浩想了想,大概就是那次和楚飞扬出门开始吧,不对,如果那次叫自己和子君出门是为了某种程度的试探的话,那楚飞扬这样的观察,应该在更早以前,只是,他究竟在观察什么,他又想发现什么呢?
楚飞扬的目光并没有在大厅里停留太多的时间,他很很随意的换了一下坐姿,然后就如同任何事qíng都没发生一般的问:“还有什么事qíng吗?”
回答他的是沉默,分舵出了这样的事qíng,按照以往的规矩,以血还血、以牙还牙,底下的人虽然没吭声,但是暗自摩拳擦掌,准备狠狠还击的心qíng是一样的,他们等待的,只是一个命令。
然而,没有,楚飞扬没有指派人手去报复,也没有说准备如何做的任何一个字,他只是站起来,淡淡的却平稳镇定不容人质疑的说了声:“没事,就散了吧”。然后丢下惊异的众人,独自走了。
二十八、冬天的颜色(下)
司马浩一时也愣了,虽然他和楚飞扬接触的时间并不是很长,但是过去他一直觉得自己把楚飞扬看得很透,楚飞扬是个极高傲的人,习惯于让事qíng按照自己的预期发展,这样的个xing,是最不能允许意料之外的事qíng发生了,今天的事qíng,即便是在座的任何一个人,从任何一个角度看来,都是透着古怪的,明月山庄的人没有指示不可能闹事,江湖上的人没有道理发现分舵的所在,按照司马浩理解的楚飞扬的个xing,他即使不马上派人报复,也会命人着手调查究竟有谁参与了这次的事件,但是,为什么今天他却毫无表示呢?也不应该说是毫无表示,他对今天的消息没有一丝的惊讶和其他的正常人该有的反映,这本身就是一个表示或是反映了,当然这样的原因也无外乎是那么几种:
一、当然是楚飞扬生xing冷血,死几个人,死的是什么样的人,他根本不在乎。
二、就是,这件事qíng楚飞扬在坐在这里之前,已经就知道了,同一件事qíng,无论在怎么透着蹊跷,第二次听,都不会有太多的感觉了,特别是对一个表qíng训练有素的人。
三、就是今天的这件事的发生,早在楚飞扬的计划甚至意料当中,只是他在一直放任甚至期待着事qíng的发生,同时也在等待着更多的东西。重要的是,他对要发生的一切,都有了完全的准备或是对策,所以才会如此的淡薄镇定。
虽然也有第四种可能,但是像楚飞扬这样的人,说他被几条人命吓傻了,束手无策所以一走了知,这谁信呢?反正司马浩自己是不信。
想着这样的几种可能,司马浩忽然发觉,自己根本就不懂眼前这个极少说话,却似事事了然于胸的男人,但是却不由自主的,想要追随他的脚步,迎向全然不可预知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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