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母xing天xing,说到儿子也刘夫人苟肃的脸上绽了笑容,仿佛之前的沉闷一扫而空:“我让他随了刘家姓,也改了名,现今钟跟着钟离先生游历四方了,前会儿中秋回来的时候,个儿高了,人也黑了,见识也长了,钟离先生不亏为当世名师。”似乎觉得自己说得好像有些过了,刘夫人收了声,有些尴尬。
子懿倒不觉得有什么不妥,可他的眸子里却有一闪而过的羡慕和悲伤。
突然的安静让刘夫人有些不自在,她试探的问道:“四公子一定觉得很是无趣吧?”
“怎会?”一个优秀的孩子总是能让自己的父母自豪骄傲的。
“我有听闻平成王之事……”刘夫人犹豫着说道,虽然此事已经过了将近一年可却找不到什么好的措辞:“希望四公子保重身子。”
子懿笑了一声:“刘夫人放心,虽生死有命,但子懿不会轻易死掉。”
安子徵应诏承袭回都的第一件事便是大闹了镇北将军府。他在陆华山上消息闭锁,等到huáng门送来诏书,他才得知了山下已翻天覆地了。
这三王子已是平成王,府上小厮都是子懿亲挑的老实人,除了木义云还没人敢上前制住这个在府上乱砸东西的王爷。
这安子徵虽力大,但木义云力也不小,两人打起来也是不相上下。只是姜自然还是老的辣,与木义云比起来,安子徵虽功夫不错但到底没有经过太多历练,还是嫩了点。
安子徵被木义云制住按在地上后大骂道:“你这护卫放肆,竟然耍诈!”本是势均力敌的,这木义云突然示弱他还以为他赢了,谁知他一松懈立即就被木义云反扑了。
木义云哈哈大笑:“平成王一世英明,怎么有你这么耿直的儿子?兵不厌诈没学过?”战场上只管赢,哪里管什么道义,他们将领肩上不仅担负着胜负还有整支军队的xing命,担子重自然会想方设法的赢。
安子徵气得脸又红又白,半晌也说不出什么辩驳的话,只吼道:“你小小一个护卫,放肆!”
木义云依然将安子徵制得死死的,道:“那没办法,小王爷,你闹的不仅是镇北将军的府邸,也是澜熙王的府邸。虽然大家都是亲王,但你也知道澜熙王一身功绩,是大夏的功臣。”言下之意就是安子徵无功不过一个世袭小王爷罢了,怎能跟自家小公子比?再说了他家小公子从来不摆架子。
安子徵这会是气得满脸通红,他喊道:“你还好意思说?这安子懿为了立功不择手段,连自己的父亲都可以不管不顾!这种不孝之人就是立下不世功勋又有何值得赞颂的?”
木义云收了笑意沉下了脸,冷冷道:“一个对自己儿子百般苛责的父亲,又有何值得颂扬的?死了也是报应。”
安子徵从愤怒变成了悲愤,甚至带上了哭腔:“父王对他再差也从未舍得要他xing命。从我懂事起,我就从未见过父王真正的开心过,直到安子懿从雪山回来,我才看到父王的笑容,此后父王已在尽力弥补那安子懿了,可安子懿根本就是个凉薄之人!”
仿佛觉得说得还不够,安子徵继续道:“父王若是无心就会一直将安子懿关在地牢里,就不会让我偷听到王妃和我母妃的话,也不会让伺候我的婢女怂恿我,更不会让一个七岁的我轻易的混进守卫森严的地牢里!
王府不缺书童陪读,不缺侍卫陪练,父王却偏让他安子懿跟着我们读书习武?呵呵,父王当时再恨,可潜意识里对安子懿还是上心的,否则安子懿在这么多年的苛责里早死了,凭什么能熬过这些年?”
木义云一时怔愣,他见过小公子一身伤痕累累,也想过一个孩子哪里受得住十八年的刑罚,小公子能撑过来定是有人帮助的,可他从不觉得会是安晟。他讥笑道:“可笑。”
“你不信?”
“信,可我并不觉得安晟施的是恩,他只是不想一个可以发泄仇恨的孩子轻易死掉罢了。你敬爱你的父亲,自然偏向他。”木义云眼底都冷了下来了,他每每想起小公子身上的那些伤痕,他便觉得对当时还年幼的小公子苛责施刑实在令人发指。
安子徵扭头不愿再与木义云说话,便看到了子懿不知何时就站在厅门外,安之若素的看着他们,眸中变幻莫测,看不出是何种qíng绪。
安子徵突然朝子懿发飙喊道:“父王尸骨无存,尸首连哪一具都不知道,皇陵里的衣冠到底有什么用!父王根本不能魂归故里?”
第144章
子懿面上无怒无喜,平静无波,好像他只是刚来,什么都没听到。他步入已是láng藉不堪的大厅内,摆手让木义云松了对安子徵的钳制又将人扶了起来,道:“木大哥,送客。”
安子徵láng狈起身,还以为子懿要说些愧疚道歉忏悔的话,突如其来的送客让他几乎咬牙切齿,父王因这人而死,这人却没有半分难过!
安子徵拔高了声调里带着痛恨道:“安子懿!你……”可他不会骂人,你了半天也说不出什么来。
子懿没有看他,甚至没有理他,找了张gān净的椅子坐了下来。沉默许久,安子徵稍微冷静了下来,说来他自己又好到哪里去,大哥走了,他气父王偏心安子懿,带着自个娘亲离开了都城去了那与世隔绝的陆华山上。心里虽然担心父王却置气不肯下山,本想若是有什么事会有人来告知,却不想快一年杳无音信,他更是生气,心道父王八成是把他给遗忘了,所以临走时让林中取了这么多银钱与他。这是要老死不相往来吗?
谁曾想大半年过去后来人竟是带着圣旨来,宣告他归都承袭爵位。那太监宣完旨意还恭敬的喊了他一声平成王,让他连质疑的机会都没有。父王呢?不,他与娘亲怎么都不敢也不愿相信,甚至怀疑这传旨太监是假冒的。
可当他们匆匆下山才知这一切是真的,心中还有那么一点小小的希冀也被扼杀了,原来父王给他银钱,让他走,让他与心爱女子成婚,父王所做的做的一切是料到了会发生这样的事吗?
他与娘亲哭了许久,他错了,他当初不该走。就连这事都怕是最后一个知道的。他不孝,连替父王守灵都没做到。
娘亲接受不了一下子就病倒了。他知道了原委,归都只想先找安子懿……至于找他做什么,其实他自己也不知道。
他很愤怒,很悲痛,他那愧疚惘然而复杂的心qíng没有一个宣泄口。
“别想让我走,我要看看你到底有没有心!”安子徵拍了拍衣衫上的灰,一脸严肃认真说道。
木义云冷哼了声:“平成王府一直保持着原状,连府上的人都没有变动,你不回你的王府,在这撒什么泼?”
安子徵昂首挺胸,气势汹汹:“我就是不走,你能怎样?”
木义云道:“那就别怪我将你拧出门外。”
安子徵好笑道:“你一个护卫,对亲王动手,你也不想想什么后果。”
木义云怒而不言,只得看向子懿,安子徵也愤愤的看向子懿,两人竟是等子懿发话决定。
一旁安静坐着的子懿感觉到两道灼人的视线有些头疼,手里拿着幸存的完好茶杯,抿了口漫不经心道:“随他吧。我有些乏了,木大哥替我招待这位小王爷吧。”言罢也不想再管这两人,起身去了孩子们住的南院。
安子徵瞪着眼,哪肯善罢甘休,自个也不知道哪里来的一股执着劲,非跟着子懿身后。木义云不放心也随在了身后。
秋云邈邈,虽已薄暮可天尚暖。子懿来到南院正碰到孩子们下学,叽叽喳喳的好不欢快热闹。孩子见到子懿更是高兴,围在子懿身边用脆嫩的声音各说各的。
“懿哥哥,今日老夫子在课堂上坐着睡着了,小玖偷偷拔了老夫子的胡子!”
“懿哥哥懿哥哥,别听小虾皮说的,我才没有好吗!”
“懿哥哥,我能背三字经了!”
“懿哥哥懿哥哥……”
跟在后头的安子徵看到这场景一时有些怔愣,他知道父王曾收留过一些战争的遗孤,可他从来没有见过。当时年少,觉得这些事与他无关,更何况父王让安子懿住在福宅里,他更不可能去看那些孩子了。
想那年他二哥在潼兴关战死,安子懿被父王用蚀渊抽得险些没了命。他原想那安子懿死了便死了,可打完了人父王居然还令人请大夫用最好的药去给那人医治。他当时也没怎么在意,只是无意听下人说那罪人好像没有生念,昏迷了大半月,什么名贵的药都用了却没有一点起色,估计熬不过月底了。
后来父王将安子懿移至福宅里,整整三个月,大夫,名贵的药材一直不间断的往福宅里送。
那人就这样,竟活了过来。
安子徵在一旁看着安子懿陪孩子们,那张总是淡漠的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看得出他对孩子们是真的很好。
墨蓝的夜幕垂下,天边露出了淡淡的残月时,下人将饭菜端来了南院。南院布置得几乎和福宅如出一辙,李婶领着孩子们一个个将手洗净后便入了食堂。
李婶曾是王府里的厨娘,自然是认得安子徵的,只是眼睛不好使了后,她走近子懿才看清身后的人是三王子。
李婶不懂什么,她不过以为安子徵是来做客的,所以她低声问道:“三王子要一起用饭吗?”底气不足倒不是因为主仆的身份,而是他们的饭菜都是普通人家的样式,粗茶淡饭的没法与王府的比。不是没条件吃好的,只是他们的习惯了像从前的福宅那样生活。
安子徵不吭声,但还是跟在子懿的身后进了南院的小食堂里。孩子们都长大了许多,已经不会再黏着子懿喂饭,可是还会缠着子懿夹菜。十三个孩子嚷起来颇像后宫争宠的妃子一般,聒噪又烦。可那安子懿似乎并不这么觉得,他很有耐心的满足孩子们的那些小小要求,唇边一直挂着浅笑,幽深的双眸里是难得一见的柔光。
安子徵第一次见这样的子懿,心里难免惊讶,在王府的子懿,眉间只有冷漠疏离,眼眸沉黑如深潭死水,说的话恭敬谦卑,他很少看到子懿的其他表qíng。
吃完了饭,子懿让木义云下去歇息。木义云哪里放心,怕安子徵一身蛮劲伤到小公子他一路只紧盯着安子徵,现下站着不肯退下。
子懿有些无奈,他转而对安子徵不动声色道:“我让人替王爷备好房间……”
话还未说完安子徵立即打断道:“不行!”
子懿的眼眸冷了下来,他不再说话,把身后两人当成了空气。他本就不喜欢说太多话,既然不走,他也懒得去看去计较,无视便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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