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玄歌明白此刻斜阳、离忧大概都在下面,他这是怕挨骂。
“随便。”他对中原来的东西并不稀罕,现在只想快点去跟司徒凛月汇合,商量下一步对策。
“好,那我下去把好玩的都搬上来。”
轻鬼飘忽而去,透过大开的门左玄歌看见外面有不少寻疆弟子都扛着厚重的木箱在往内搬,原本只是随意的一眼,却发现了一件很有意思的事qíng。
他走出去跟一个寻疆弟子打了个招呼,那名弟子只略略点了点头,便低着头扛着箱子只顾往前走,显然对他这个远来之客并不欢迎。
不过刚才那一点功夫,已经足够左玄歌看清楚那木箱子上刻着的是雎北的通行符节。
雎北。
左玄歌摸了摸下巴,从祁云镇一路到乌山城一带的通关符节啊,那封信是随着这批物资一齐送来的,寻疆族在做什么图谋什么,最重要的一块拼图终于被他找到,他眸光炬亮,连轻鬼突然进屋都没有察觉。
轻鬼拿着一把玉骨折扇在他面前开开合合好一会儿他才回过神来:“这便是你说的好东西?”
轻鬼拿着折扇翻来覆去地看:“这扇子不好么?”
“一般一般,勉qiáng可用。”
轻鬼托着腮:“左玄歌,你好像懂很多的样子嘛,若是你能活着下望归宫,而我又一直没有机会与你决斗,那你带我去中原玩耍玩耍如何?”
“当然可以。”左玄歌俊眉一扬,而后神qíng又一滞,“不过,你得再帮我一个小忙。”
“你说。”
“帮我把给澍婆婆gān活那个大láng给赶下山去。”
“人家好端端gān着活,你gān么要把人家赶走?澍婆婆还跟我夸他了呢。”
左玄歌眉头微微一拧,看似苦恼得很:“就是因着他太能gān了,把我在澍婆婆那儿的风头全抢光了,所以我才要赶他走。”
“好生奇怪啊,不是你说要让他给澍婆婆gān活的么?”轻鬼依旧疑惑不解,不过他很快就不介意地笑笑,“不过你既说要赶他走,那便赶他走吧。”
轻鬼嘴角的笑容未消,人却有些失神地站了起来,高涨的qíng绪消散下去,他木讷讷地朝门外走,走出几步之后又回转过身,将脑袋探进来,故意拖长了声音道:“我会在子时把他送走哦。”
他缩回了脑袋,隔了一会儿又探了进来:“你……你若是要与他话别,记得……在这之前。”
此话说完,轻鬼轻轻叹一口气,消失在门口,没再回来。
左玄歌心里没来由地有些愧意,就冲着轻鬼待他的真心,日后他必不会与寻疆族为敌叫他两难。
左玄歌在第六峰待到天色暗了下来,他走在第六峰嶙峋的峰腰上,清风拂过,身侧突然多了一人。
“师父是如何处理那名寻疆弟子的?”
“我点了他的睡xué,待他醒转,就会发现盒子已滚落山崖。”
左玄歌摇了摇头:“师父的方法很拙劣啊……”
“难道徒儿还有更好的方法?”
“此地确实不宜久留。”左玄歌整理了思绪,他看着司徒凛月慎重开口,“师徒若带着徒儿一人有几成把握可以不惊扰寻疆族下山?”
寻疆族上峰守卫虽然稀疏,可是下峰的守卫却严谨,司徒凛月想了想:“不及三成。”
“若是轻鬼改变主意,则是零。”
“不错。”
“那若是与寻疆族jiāo战,师父有几成把握可以突围?”
这个问题却将司徒凛月问住了。
他虽然与寻疆族高手有过数次jiāo锋,可是对方并没有哪一次是真的要置他于死地,留有余地势必就不能倾尽全力,所以他才能次次安然无恙,可是这一次若再度jiāo锋势必就是你死我活。
“还是零。”左玄歌代他做了回答,“所以,师父,你万不可再留在山上。”
“虽然那封书信会让他们动杀念,却还不是没有任何转圜的余地,可是若他们发现你在山上,则完全没有余地了,更何况信匣已丢失,他们短时间内都不会对我动杀心,却很有可能由此事查出你的踪迹。”
司徒凛月没有说话,寻疆族引以为傲的布防,在他闯上第四峰的时候就已让寻疆族人大为不满,若是现下知道他已经到了第七峰,岂非是自刮耳光?若是传出去还如何在炎北立足,哪怕不传出去这样一个人的存在对他们而言也很可怕,到时候他们势必不能留他。
“我不会走的。”无论左玄歌如何劝服,司徒凛月丝毫不为所动。
“师父,就算你在寻疆族丢了xing命,我也不会去珩羽山继任珩羽掌门的。”
“那若我们都活着回到了珩羽山,你会跟着我好好修习珩羽武功吗?”
“不会。”左玄歌硬起心肠,绝然地看着他,“我是不会跟你回去的,我左玄歌这一辈子自由洒脱,绝不会被一个名门正派束缚住手脚。”
“徒儿不想成为一个坦dàng的人?”
“我左玄歌,就做我自己,一个坦坦dàngdàng的自己,这便足够。”
“好。”司徒凛月望着夜色笑了起来,“很好。”
“师父还想带我回珩羽派吗?”
“想。”司徒凛月凛然看着他,“只要我活着一日,便不会放弃这件事qíng。”
“就算我杀人放火jian?yín掳掠恶事做尽你也不放弃?”
“我会阻止你,若阻止不了,便带你去赎罪。”
左玄歌冷笑:“师父您还真是冥顽不灵顽固不化啊。”
两个人突然谁都没有说话,良久,司徒凛月才轻轻地道:“你还在叫我师父不是吗。”
就拿这命陪你赌一把,赌你也同我一样,在心底已经认了我这个师父
左玄歌拂袖而去:“随你的便,任由你被寻疆族杀掉我反而自由了。”
他潇洒地留了一个背影给司徒凛月,可是行至铁索前却又不得不停住了脚步,不会轻功,果然帅不过一瞬间啊。
司徒凛月在背后低声偷笑,左玄歌没好气地回过头:“笑什么笑,当一个被徒弟利用的傻瓜师父很得意吗?”
“至少我还有被利用的价值。”
左玄歌别过头没有说话,司徒凛月变本加厉地凑上前来:“徒儿被师父说中了?徒儿可是从小就没有什么被利用的价值?既是如此,不如乖乖地跟着为师回去。”
左玄歌恨得咬牙切齿:“师父说笑了,用兵刃的人,和成为别人兵刃的人,孰优孰劣不是一目了然吗?玄歌自认没有成为一把好兵刃的能力,所以从小就立志要当一个最会用兵刃的人。”
司徒凛月伸手揽过他的腰,左玄歌的脸色顿时剧变,嚣张的气焰一下子熄了下去,飞在半空还不忘声讨:“师父,你非得用这样的方式吗?”
司徒凛月淡定望着前方,一双深黑眼眸如珠如玉,丝毫也没有不自在:“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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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时一过,左玄歌便偷偷溜进了后厨,没想到厨房里还亮着灯。
“澍婆婆?”左玄歌掀开门帘进去,看见澍婆婆正揭开一个木桶,端了一个白瓷碗出来。
澍婆婆眉开眼笑地瞧着他,声音慈爱温柔:“是玄歌啊,快来尝尝婆婆做的蒸苏酪。”
“嗯。”澍婆婆盛qíng难却,左玄歌伸手接了一碗。
“澍婆婆怎么这么晚了还在厨房?”左玄歌咧嘴笑道,“该不是哪个小混蛋这么晚还要加餐吧?”
“不是不是。”澍婆婆摆了摆手,她佝偻着腰背颤巍巍地扶着墙坐下,“他们哪会让我老太婆那么劳累啊,只是澍婆婆已经习惯这个时辰来做蒸苏酪啦。”
左玄歌听出了一点玄机:“既然他们不会,那婆婆这习惯肯定是因另外的人养成的了?”
“是啊。”澍婆婆笑起来的皱纹里添了一丝淡淡的哀伤,“天沧那孩子以前最喜欢吃婆婆做的蒸苏酪了,他每每处理完事务都到了这个时辰,我若是早早地把苏酪做好了,那不都不新鲜了么,所以便习惯了这个时辰做蒸苏酪。”
天沧。云天沧。是寻疆族的前宗主。
左玄歌歪了歪脑袋,看来这寻疆族的宗主确实不易当,单是处理族内教务就得忙到这个时辰,也真是劳碌命。
“好吃么?再来一碗吧。”澍婆婆笑眯眯地又递了一碗过来。
左玄歌看着手里已经空了的碗,也觉得奇怪,他对吃食素来挑剔,就算是京城顶上等的蒸酪,奶香四溢,鲜美顺滑,他也甚少一次吃完一整碗,可是这澍婆婆做的蒸苏酪他却吃的停不下嘴了。
再吃一碗,又安顿澍婆婆睡下,左玄歌才转脚去了野láng住的屋,推开门进去,野láng竟毫无察觉,仰面躺在chuáng上呼声大作。
左玄歌上前提起他的衣襟,被惊醒的野láng迷糊着嗓音大叫:“五爷危险!五爷……”
左玄歌哭笑不得地掩上他的嘴,好家伙,做梦还想着五爷危险呢,这是咒他呢还是咒他呢?
看清了此刻出现在自己简陋屋子里的人是左玄歌之后,野láng瞪着一双大眼,眼泪“唰”地飙出来,双手紧紧抱住左玄歌嚎,碍于被左玄歌捂住了嘴,因此只能漏出几个咿咿呀呀的单音节,鼻涕眼泪全往左玄歌身上招呼。
左玄歌嫌弃地推开了他,压低声音道:“住嘴,想把寻疆人引来害死我啊。”
闻言,野láng赶紧捂住了自己的嘴,只是眼泪还是流个不止。
见他动了真qíng,左玄歌真是骂也不是安慰也不是,只能板起面孔严肃道:“野láng,我现在jiāo代你的事qíng,可是关系我xing命的大事,你可给我听好了。”
“嗯嗯嗯!”野láng狠狠点头,终于不哭了,擦gān了眼泪,还是忍不住一表再次见到左玄歌的欢心,“五爷,我想死你了!”
左玄歌禁不住打了一个寒战,一个糙老爷们怎么这么ròu麻。
“我接下来的话,你可给我听好了。”
“嗯!”野láng慎重地点头。
屋外朗月星稀,屋内形势紧张。
左玄歌在赶在子时到来之前,将所有要jiāo待野láng的话说清楚,趁夜而来,又踏着月色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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