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头就看到他家大人一张放大了的jīng致面容,一惊之下,寻月往后一退,因为那条不听话的右腿,显些一屁股坐在地上,被方有寻一把抓住手臂,才稳住身形。
被那一闪而逝的晶亮目光吸引,方有寻愣了片刻。忽然觉得自己的姿势很……不正常,怎么看都像在调戏人家,马上收了手,正襟危坐。
寻月急忙忙重新跪下行礼,惊慌地请罪:“老奴蠢笨,主人勿罪。”
这个惊慌有一半是装出来的,为了掩饰心中泛起的波动。
“你的腿伤了?”方有寻也不想问他是如何伤的,免得他编不上来难受。至于弄伤这条腿的人,日后自会找他们算总账。
“是。老奴无用。”寻月的心又沉了几分。
“若是医好你的腿,你还会逃跑吗?”
作者有话要说: 呵呵,写上面那段征求寻月意见时,袖子脑子里想的是:母亲问女儿:“你愿意嫁给他吗?”女儿羞答答说:“不嫁不嫁,女儿要在家服侍母亲一辈子。”母亲吓唬:“那我去把那个求婚的撵走。”女儿大惊:“我愿意…听凭母亲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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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 程家贺寿(一)
“若是医好你的腿,你还会逃跑吗?”方有寻发誓,他绝对没有故意想吓虎人。
他只是对自己的东西占有yù太qiáng,从小就是,自己的所有物可以闲着、锁着,不能外借、外赠,可以毁了、废了,不能丢了、跑了。成年后,外在的表现不那么明显了。那是由于久居上位,能入他眼之物越来越少,也就变得对什么东西都冷冷淡淡的,提不起兴趣。然而深入骨子里的独占yù望不但未减,反而更加qiáng烈,只是范围缩小了。
自从那日得知灵奚的事,方有寻的qíng绪就一直很低落。这种失去爱人的悲伤是真真切切的,然而悲伤过后,他反省自己,这么多年执着地追寻,究竟是真爱,还是自己的独占yù没有得到满足,才演变成的虚假爱恋,他自己也说不清楚。在归去来兮,他守着那个小死士,不想他死,想从那对和灵儿同样的坚定目光中找到答案。他想知道,那样的坚定执着究竟是什么qíng感?这种qíng感,自己是否真的拥有?
所以当他一觉醒来发现小死士不见了,而自己身上的毒患竟然已经尽数清除时,他觉得自己似乎丢了什么很重要的东西,这种感觉让他十分烦躁。三径松主的述说和破庙里的污血,给了他一个令他更加无法接受的答案:本应该完全在他控制下的东西,在他不知道是qíng况下,帮他解决了一个不小的麻烦,并因此而消失了,以一种近乎惨烈的方式。他的心有点不舒服,却愚蠢地分不清这种感觉与小时候丢了心爱的玩具有什么本质区别。
再次发现丢失的东西时,竟然已经易主?这怎么可以。常年的习惯让他无法将一个死士和他的爱人同等看待。女人可以改嫁,因为她是人,是有思想的。死士嘛,只是件工具,工具当然不能在没有他允许的qíng况下自己易主。
但他不得不承认,这件工具是有些不同的,能引起自己这么大的qíng绪波动,自然不同。而且,这件工具竟然知道自己幼年吃鱼的事,体内有化三川的“霸王”蛊,身上有自己的权印标记……事qíng越来越有趣了。再说,这个工具的新主人还是溪儿,于就有了所谓的“公平jiāo换”。
还有,无类那只老鬼竟然敢在自己的东西上留下刑伤,在自己完全不知道的qíng况下。这简直是找死!
若想游戏更长久,将小死士的伤医好是必要的。看着工具笨拙地拼命想掩藏自己,方有寻感觉有趣,但同时,他更想确认自己的东西不会再次跑掉。
说的人无心,听的人可是吓得不轻。
一个头砸在地上,声音和身体都止不住地擅抖:“誓死追随主人,永不叛离。”
这次的惧怕是实实在在的。逃跑,等同于背叛。侍主不忠,没有比这更大的罪了。虽然向溪月讲述自己身事时寻月这样说,但这个词从当主人的口中讲出来,其威慑力是何其巨大。
寻月不知道大人是不是看穿了自己的伪装,还是仅是从哪里听说自己是逃奴。如果是前者,那自己今天死定了,刚才的问话只不过是大人一时兴起的游戏;如果是后者,自己以后的日子一定不会好过,哪个主子会信任一个曾经背叛主人的奴才呢?
方有寻满意地向后靠在椅子上。这样的答案若是在从前,他绝对会当做耳旁风。可是今天,不知道是心qíng好的原因,还是回答的人原因,听起来就是顺耳、就是舒坦。
高兴了一会儿,方有寻又奇怪了,印象中这个人,即使负伤láng狈、顺从俯首,也从来都是冷静而锋利的,为什么这次重逢后,他一直在害怕?他到底在怕什么?初时,方有寻觉得小死士的慌乱很有趣,可久了,看着他在自己面前一直如惊弓之鸟般瑟瑟发抖,心中不免升起些许烦躁。
若换作他人,方有寻绝对会将人直接踢出自己的视野,或者命人清除碍眼之物。可是眼前人总是不同一般,自己竟然在心底泛起酸酸的异样qíng绪。想了又想,对比自己以往所有的经历,方有寻好不容易找到一个自己都不知道是否恰当的词语来形容,那就是“疼惜”。
站在云端的人,如何能看到岩fèng里蝼蚁的伤痛?除非,他想知道……
“好了,起来吧。”方有寻放软了声音,起身做回内室状,又故作不经意地从腰间取出一个黑色小瓷瓶,“这个给你,每天服一颗。嗯……明天早上,我想吃鱼。然后陪我去程家贺寿。”
“……是。”大人要去程家,还……贺寿?寻月觉得身子凉了半截。没敢马上起身,只是微微抬头,举双手接过小瓶儿,要知道,他是用了多大的力气才抑制住双手的擅抖。
见方有寻进了内室,又听着里面的人似乎躺下了,寻月才起身,躬着腰退出来。
回到廿三为他安排的下屋,打开小瓷瓶,里面全是朱红色的小药丸,满满一瓶。寻月吓了一跳,转念一想,且不说“朱心”不会有这么多,就是有,大人也不会给自己这种只会做饭的奴才。
小心地取出一颗放进嘴里,气味芳香,入腹温暖,如果没猜错应该是一种调气补血的药。一时间,五脏六腑似乎都暖了起来,不是因为药效真的那么好,只是因为赠药的人。寻月就这么抱着小瓷瓶在木板chuáng上躺了一宿。
真让他猜对了,这种小药丸确实有养气补血的功效,只是药效不是很明显,好在药xing温和,没有什么副作用,可以长期服用。
方有寻闲来无事时,自己按“朱心”的配方试着炼丹,可惜火候掌握不好,试了几次都失败了。不是焦黑炭化,就是爆炸损了丹炉,不是不成形,就是变了味。着实làng费了不少珍贵药材。
这是看起来最漂亮的一炉,却是最后一次药材不全时所炼,他留下一些,本来是准备用来糊弄玉连环的。这次又看到小死士,一时心软,赏了下来。他已经忘了,自己曾经为了保住再见到那双晶亮目光的机会,舍过一次真正的“朱心”。(这心得多大啊!要相信记忆力好和心大是不矛盾的。)
程家庄说是山庄,其实称作堡或城也不为过。护城墙高三丈有余,厚半丈有余,结结实实将山庄包围住。庄内程府,榭台高阁连地而起,回廊庭院错落有致。门口一对汉白玉石狮威武森严,高高的门匾上刻着“程府”两个大字,苍劲浑厚,一看便知出自大家之手。
今日是程家家主程元中程老爷子六十大寿,原订是与程其鼐的婚事一同大办的,却因着前一阵子程其鼐被劫一事而取消。五天前程其鼐自己回来了,无论程元中和邓氏如何追问,程其鼐就是不开口,整个人也瘦了一圈,失了往日的生气。
程元中本已无心办寿,不想许多与他jiāo好的武林人士,早早就来到程家庄,只好决定在家中简单办一下,就当老友们相聚了。说是简办,程家的家底和威望在那儿,除了那些远道早就到了程家的,还有左近的一些江湖人士,听说程老爷子办寿,都相继赶来。程家大门前从昨天就开始车马不断了。
方有寻早上在客栈美美地又吃了一顿鱼,这回当然不是那五个铜板一堆的小鱼,而是寻月天不亮去集上挑选的当地名鱼醉芦花。上次是寻月用自己身上仅有的几文钱,买了些食材,想做给溪月尝的。这次专门给大人采买,钱什么的,当然不是问题。回来后,寻月借了客栈厨房,jīng心烹制了一个早上。
整个早餐,这位嘴刁的大人,只吃了鱼,其他的东西一口没动。看着他家大人一口一口,不紧不慢地吃着鱼,在一旁陪着的寻月忽然觉得这样已经很满足。廿三回来时,一条三斤的醉芦花,方有寻已经吃了一半。
“先生。”廿三在门外请示。
“进。”方有寻放下筷子,拿起一旁寻月递上的餐巾轻轻拭了拭嘴角。
寻月马上接了餐巾又递上清水,供他家大人漱口,然后用jīng白的瓷盂接了。
廿三进门,向桌上瞄了一眼,大吃一惊,从来没见过大人吃这么多。
“先生,林姑娘他们在程家门外被拒了。”
“好。我们去‘贺寿’。” 方有寻起身,心qíng显然很好。
寻月刚好将一旁挂在衣架上的那件紫色大氅取下展开。方有寻自然地转身,平伸双臂,将后背给了寻月。
看着寻月熟练地给方有寻穿衣系带,廿三心中嘀咕:怪不得大人将人要来,真是会溜须啊,这么快就将大人的毛理顺了。
临出门时,方有寻回头看了看桌上那半条鱼,摇摇头,心想凉了就不好吃了:“便宜程老头儿了。将那半条鱼装上,就当贺礼了。”
寻月马上取了食盒,一边装鱼,一边为程家家主默哀。
☆、第四十二章 程家贺寿(二)
方有寻的马车来到程家大门前时,就看到车水马龙,人来人往不断。程家的家丁个个笑脸迎人,好不喜气。
车未停,而是继续向前行至护城墙转角处,停了下来。顺着城墙边看过去,侧门外一辆小马车孤零零在那儿无人问津。寻风就站在马车旁,向着方有寻的马车颔首一礼,并没有过来。今天他的任务就是寸步不离林姑娘,这是方有寻早上特意jiāo待的。
方有寻也不急,命廿三将车停在街道另一边,然后入庄打探。他自己就这么坐在车里远远地看着,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着食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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