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那个二等影卫?”楼心月正专心致志地欣赏着自己新画的指甲,“丢了。”
“丢了?他一个大活人,怎么会丢了?”锦堂不信。抓住楼心月的双肩将人扳过来,让她面向自己,“你又欺负他了?都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不要……”
“行了行了,谁欺负他了?他自己没用,任务失败,我把他退了,不要了。”楼心月不耐烦地甩开锦堂的手。
“你说什么?退了?退回那伽殿?”锦堂只觉得脑袋一阵旋晕,顾不得旁边还有两个看热闹的,一把抓住楼心月的手腕,“你可知道,就这个二等影卫,他本来可以直接被派给某个殿主,甚至有资格竞选幽影和月影。他为了你,在大比中故意受伤,才来到你一个小小堂主身边。而你呢?你是怎么对待他的?真当他是砸不烂摔不坏的石头吗?他左肩的旧伤每逢yīn雨天就会发作……哦!上个月晴雨阁的任务……混蛋!那鬼地方一年有三百天在下雨,你是派他去的?”
“偷个qíng报而已,谁知道他那么笨……”楼心月的声音越来越小。
她心虚了,有些无措地拽着自己的手帕,不敢看锦堂的脸。她是知道石头肩上有旧伤的,可是她派任务时根本没有考虑过这些因素。确切地说,她从来没有关心过这个二等影卫。
楼心月忽然觉得,这一刻钟自己知道的东西,比三年来知道的还要多。那个石头一样沉默的男人竟然是为了自己才……她从来没有认真看过他。三年来,那个男人只是像影子一样跟在自己身后,默默地执行自己一个个严格的命令,满足自己一个个苛刻的要求,任凭自己一次次无理的惩罚……对了,好像出任务前,自己还因为心qíng不好,故意找茬打了他。他不会死的……吧……
“走。”锦堂拉着楼心月就往殿里走。
“去哪儿……做什么?”一向八面玲珑左右逢源的楼大美人,慌得差点踩到自己的裙角。
“跟我去见那伽殿主……不,请求殿主向那伽殿主要人。”锦堂似乎感觉到那个沉默的生命,正在某个沉默的角落中慢慢消失。
被退回的影卫一般都是犯了严重的错误,或者实在不得主人欢心的,其下场可想而知。再说,那伽殿主当年就知道石头大比放水的事,这次石头落到他的手中,以他的手段,石头怎么可能有好果子吃?
越想越是害怕,锦堂暗恨自己为什么要答应石头保密,为什么不把这件事早点告诉这个傻丫头。只希望一切还来得及。
东升殿内,被想象成洪水猛shòu的那伽殿主梵蛇,正小心翼翼地安抚自己的小祖宗,呃,小主人:“教主不必担心。执教大人一行有溪月小姐的车驾同行,速度虽然要比正常qíng况慢上一些,但车辆马匹都是最好的。他们辰时出发离开下口,即使申时到不了,日落前也肯定到了。”
“天下盟那些零碎怎样了?”因为殿上有一个不算外人的外人,宫九幽难得还一本正经地端坐在主座上,可是脸上却早已经乌云密布,少女般稍显稚嫩的声音有点像没睡醒,带着一点鼻音。
迦叶城主在一旁的侧座上简直是如坐针毡。这是要开始谈论教务的节奏啊!教主大人,能不能让我这个外人先行回避一下啊。城主在心里祈祷,可是宫大教主那边连看都不看他一眼,根本不给他cha话的余地。
虽然梵众天教不参与地方管理,但在全民信教的汗迪高勒,还不是人家让你当这个城主,你就是城主,人家想换人了,你就得乖乖让位。这教务大事可不是那么好听的。听与不听,是考验?是试探?还是别的什么意思,听了之后有什么后果,城主现在是啥啥分不清。
他这边只顾着抬袖子擦汗,完全没注意另一边,因站着无聊不断向他抛媚眼的美女。乾达殿主画军表示十分受伤。
梵蛇稍稍思考了一下,答道:“回教主,天风堂消息,天下盟余党共三十四人,已查实,今天全数集中在东城门附近,浮罗殿已经派人盯紧,全部在掌控下。另,下口至迦叶城沿途各要口,均有影卫驻守,绝不会打扰到执教大人。只是……”
“什么时候本座的小蛇也学会半吐不吐了?” 软软的少女声音十分好听,还有那么一点点调皮的戏谑。
可是听到这句话的人,除了不太熟悉宫九幽的城主,另外两个都吓得呼吸一滞。
梵蛇暗骂自己,教主给了几天好脸色,就学会拿腔作调了。暗暗用余光扫了一眼侧座上的迦叶城主,见自家主人完全没有让人回避的意思,只好快速如实上报:“天下盟余党得到了执教大人功体不全的确切消息。我们内部有人走漏了风声。属下尚未查到jian细身份,请教主治罪。”
漫不经心的把玩着画军新进献的红玉扳指,宫九幽没理梵蛇的请罪。刚好这时锦堂和楼心月求见,宫九幽随口就放了人进来。
入得殿来,锦堂和楼心月首先向宫九幽行礼。
宫九幽抬起眼皮撩了一下,用下巴一指殿下跪着的二人,传音给梵蛇:‘就是他们了。’
天风堂的二位堂主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就见黑影一闪,两把青黑色的短刃已经贴在了二人颈上。锦堂和楼心月吓着差点没哭出来。
那伽殿主大人啊,我们就是想向您要个人,您就算不想给,也不至于刀兵相见啊?再说以您的功夫,对付我们还用得上这等巨毒利器吗?二人僵着脖子不敢稍动,四只小眼睛齐刷刷看向一旁衣着bào露、搔首弄姿的自家殿主画军。
“殿主……”您快救人啊!
“哎呀呀,小梵蛇,你最近太紧张了。这可是教主的计划。”画军看到宫九幽的小动作,就知道准是她的教主大人搞的鬼,一边媚着嗓子说话,一边扭着腰绕到梵蛇左侧,用染成大红色的长指甲,拈起梵蛇左手的匕首拽离锦堂的咽喉。又扭着腰,贴着梵蛇的后背转到另一侧,同样将他右手的匕首也拽开。
梵蛇抬头看见自家主人优哉游哉的神qíng,哪里还不知道,教主这是等得无聊了,拿自己寻开心呢。可是教主啊,虽然迦叶城人口数十万,找几个隐藏的天下盟人不容易,但是您拿自己师兄钓鱼,执教大人他知道吗?您不是最反对有人拿执教大人做文章吗?每次属下……咳……就不怕刚把人哄(骗)回来,再把人气跑了?
那伽殿主默默地在心里吐槽了一下,却丝毫没有替方有寻担心。
☆、第七十一章 月神归来(一)
坐在舒适而平稳的马车中,溪月的心中却无法平静。
马车是他们这一行人穿越瀚海沙漠,到达汗迪高勒绿洲第一座城镇时,方有寻吩咐人特殊改装过的,加了双重减震装置,行进间丝毫不会颠簸。这奇怪的螺旋状减震装置,溪月只在穆王的座驾和财神陆坤的车上见到过。
回琚华宫时,穆王邀请她同车,专门说了这种减震装置的好处,被她婉言拒绝。可是陆坤在梓城邀请方有寻到金玉满堂赴宴用的豪华马车,溪月是乘坐过的。比起王爷和财神的车驾,这辆车外观不见奢华,内部设计却极其讲究舒适和实用。
溪月觉得,这辆车就像方有寻的为人,背后做得再多再好,也不肯表现在面上。他是真的把自己当作了亲生女儿,虽然这个人没有身为人父的经验,做事霸道又不太讲道理,溪月却能够感受到,他对自己发自内心的疼爱。就算对方是爱乌及乌,溪月也是感激的。
但是自己做了什么呢?在大哥告诉自己,他根本不可能是自己亲生父亲时,毫不犹豫地选择离开他。
直到现在,溪月都还记得,在琚华宫听说自己要离开时,方有寻惊愕的眼神(大雾),那种眼神不应该出现在那张完美的脸上。他的师妹说的对,方有寻是天生的武道尊王,他不应该为任何人而受到伤害。自己应该离开他,远远的,永不再见。
而自己呢?在无法从大哥那儿得知母亲的过往后,竟然拜托名公子暗中调查。
“林姑娘,名某能力有限,只能查到令堂出身魔灵族,原名灵奚,曾经全族被魔教俘虏,她以己身为献,换得族人生路,服侍方啸月两年。后来,因为魔灵族被灭族而离开。”
“为林姑娘调查一些并不算什么秘密的往事,本不该索要报酬的。可是在下实在是投鼠忌器,别无他法了。求林姑娘救救阿良吧!”
溪月不是傻的,也不是不知轻重到处乱发慈悲心的无知妇人。这位名公子虽然言辞诚恳,语态谦诚,溪月却也不是完全相信。她心里清楚的很,名公子与方有寻有很深的矛盾,这些话看似叙述事实,对事不对人,溪月却从中读出了挑拨和利用。
对于名朗此人,接触得越多,溪月越是敏感,总觉得这个面上温暖的男子心机深重,不可轻信。相反,她更愿意相信有些孤高傲慢的方有寻。
可是当她直接去问,方有寻竟然全盘承认:承认斩杀并俘虏过魔灵族人,承认qiáng占母亲,承认与母族灭族有关……
即使如此,溪月心底还是想方有寻可能是有苦衷的。不是溪月无qíng,而是母亲从来没有向她提起过族人,她从来不知道还有这样一群人。比起刚刚从外人口听说的族人,还是几次三番帮助和救过自己的方有寻更加可信。
至于苦衷是什么,溪月知道自己是无法从方有寻口中得知的。那么,只能靠自己去一点一点揭开二十年前的真相,走进这个从不为自己辩解的男人和母亲的过往,探索母亲悲伤而怀念的qíng怀。或许这正是自己幼年时,最想从母亲的琴声中发现的东西。
当溪月求方有寻帮忙放一个刺客时,方有寻提出让她继续履行第三个条件,溪月同意了,并且还低低的叫了一声“义父”。不是溪月真的就为了调查真相,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而是当时故作冷漠,以条件相要挟的方大执教,那双凤目已经瞪成了杏仁眼,其中闪烁出的渴望与脆弱(大雾),让溪月实在不忍心拒绝。仿佛一旦自己拒绝,那双水晶一样美丽的眼,就会当场碎裂。“脆弱”的方大执教还不知道,自己当时伪装出来的高冷,在少女的眼中是多么的楚楚可怜。
而溪月之所以会答应名朗试着帮忙救人,完全是因为寻风。没错,就是因为寻风。溪月对名朗要救的这个叫阿良的男人了解不多,只是在回琚华宫的路上因为同行,才每天见上一两面,而且也不曾有过jiāo谈(因为所有可能的接触都被寻风当作危险给巧妙避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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