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拿来看看而已,”萧素寒底气不足地道,“还给她便是了。”
南宫翼“啧”了一声:“这种东西难道是说还便还的么,苗民女子xing子刚烈,从前有中原客商与苗女调笑,却又不肯留下,被苗女下了噬心蛊,一夜之间肠穿肚烂,那可不是开玩笑的。”
萧素寒终于微微变了脸色,他捣了捣边旭的胳膊:“还是让南宫少侠去还伞吧。”
最终那把烫手的伞还是jiāo给了南宫翼去还,他哄人显然很有一套,向那少女温言说了许久,终于让人把伞收了回去。只见那少女转脸看向萧素寒,伸出指头刮了刮自己的脸,似乎在取笑他。
萧素寒被她笑得发毛,等南宫翼回来后便忍不住问他究竟跟那少女说了些什么,南宫翼打了两句马虎,最后才道:“我告诉她你已有婚配,家里母老虎厉害,不敢在外留qíng,她便饶过你了。”
一听这话,萧素寒便没好气地一肘捣到他肋下他那手点xué功夫习自名师,认xuéjīng准,下手的正是曲骨xué的位置,这一击除了会让人痛得厉害之外倒没有别的损伤。
果然南宫翼闷哼了一声,倒退了两步,谁知后面又有什么扫了过来,打得他小腿一麻,险些跪倒了下去。回头看时,只见边旭若无其事地摸着自己的剑鞘,毫无愧疚地道:“抱歉,手滑了一下。”
下过雨后的天空水洗一般明净,萧素寒骑在马上仰头望天,轻声道:“这里虽然湿热,又遍地泥沼,可天空还是很美。”
边旭与他并辔而行,他看着萧素寒的侧脸,想起原先在大漠里,他也是这样怔怔地望着初升的朝阳,脸上就是这样孩子气的天真。
想到先前两人经历的种种,他心中一动,正想开口说些什么,只听一声马鞭脆响,南宫翼驰马从他们身边奔过:“加紧些,我们最好赶在天黑之前进山,在这湿沼地里露宿的滋味可不好受。”
沙漠蝎子也赶了上来,笑嘻嘻地向萧素寒道:“少庄主这匹马好神骏,不知道跑起来有多快?”
萧素寒转过脸,立刻瞧出他的促狭之色,他下意识就要拨马闪到一旁,却已是迟了,蝎子手中的长鞭猛然抽到他的马臀上,那匹雪龙驹哪曾被这样鞭打过,长嘶一声便风一样向前奔驰而去。
听见风中远远传来萧素寒的怒喝声,沙漠蝎子的脸上浮现出意义不明的笑容,他转向一旁的边旭,笑道:“少庄主真是有趣,我恐怕捉弄他一辈子都不会腻。”说完,不再看边旭脸色,径直拨马追了上去。
边旭冷冷看着他的背影,他手里抓着缰绳,刚要策动,却听背后忽然响起一片翅膀拍打的声音,那是林中的鸟儿被成群的惊起,他猛地回过头去,却什么都没有瞧见。他望着四周茂盛的雨林,忽然涌起一种怪异的感觉,觉得这次的西南之行并不简单。
在天黑透之前,这一行人终于抵达南宫翼所说的那座山寨,寨子里很热闹,还未走进寨门便听见震耳的乐声。只见寨子里的空地上烧着盛大的篝火,无数男男女女围着篝火跳舞,那正是苗家的芦笙舞,年轻人们一面chuī奏一面跳跃,舞姿十分潇洒。
萧素寒从未见过这种与中土风格迥异的舞蹈,他兴致勃勃地挤进人群伸长了脖子去看,却看见一个白皙美丽的少女在对着他眨眼睛,正是白天在雨篷里遇见的那个苗女。她此时换了一身盛装,满头的银饰随着舞动的震颤发出清脆声响,望着萧素寒的眼神很有些大胆,隐约带着挑逗的意味。然而萧素寒却只是无知无觉地笑了笑,转手去扯身后那人的袖子:“边旭,你瞧,那小姑娘怎么也在这,来得比我们还快。”
“他们苗民走的大多是山间小路,十分便捷,可惜我们骑马,走不得那些陡峭的山路。”
萧素寒听见身后的声音,才察觉背后那人是南宫翼而不是边旭,不由得大皱眉头:“你不去寻那解蛊的高人,跟在这里凑什么热闹?”
南宫翼满脸无奈地向跳舞的人群里一指:“那位高人就在那里呢。”
萧素寒微微一愣,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只见那群身姿矫健的年轻人里果然有个须发皆白的身影,看起来很有些突兀。那人穿着苗民惯穿的黑底花布衫,摇头晃脑地chuī着手中竹笙,旋转时的动作生硬得让人怀疑他会把老腰折断。
等到这场盛大的舞会结束,已是深夜。老人瞧见南宫翼时很是惊喜,把他们一行四人带回了自己的竹楼。他就着灶边一点未熄的火星点燃手中的烟袋,深深吸了一口,而后才舒展开眉头,感叹道:“要不是烟瘾上来,我还能跳一夜。”他看向南宫翼,“南宫少爷,你这几个朋友看起来都很有些来头,这次千里迢迢来这蛮荒地方,想必是有事要问我这个老头子吧。”
南宫翼笑了笑:“确实有件东西,想请央卡叔给我们看看。”
叫做央卡的老人脸上自在的神色渐渐消失了,他仿佛已猜到这件东西是关于什么,只神色凝重地点了点头:“好。”
萧素寒会意,从随身的行囊里拿出那方朱漆匣子,匣子一启开,玉鼎便在火光之下bào露了出来。
老人只向匣子内看了一眼,手中的烟袋应声掉落到了地上,他飞快地把那匣子合上,额头上竟冒出了豆大的汗珠,像是刚刚看见了一只恶鬼。
“这……这是……”
一直沉默着的边旭忽然问道:“是蛊吗?”
“是蛊。”他脸色已经彻底地变了,“是食蛊教种的蛊。”
☆、第四章
众人都是一惊,食蛊教曾在西南一带为祸多年,手中奇毒异蛊防不胜防,后来势力扩展到中原,不知害了多少无辜xing命。直到二十余年前被几大门派联手剿灭,那些骇人听闻的蛊毒才随之绝迹江湖,现在却又在皇家的宝物上出现,着实让人心惊。
萧素寒忍不住问道:“食蛊教不是已经散教了么?”
老人点头:“确实已经散了,”他沧桑的面容上显得很是感慨,“可我年轻时在那里经历过太多事,现在想起来,还是会心有余悸。”
他捡起掉在地上的烟袋杆,在手边磕了磕,而后慢条斯理地填进几丝烟糙,低声道:“你们刚才在外面是不是觉得很好笑,我这么一个老头子,还挤在年轻人里跟他们跳舞。”他自嘲地笑了笑,“我在他们那个年纪却没有这样肆意跳舞的机会,那个时候整日都在教里,所做的事无非就是pào制蛊奴……”
他说到这里,略顿了顿:“你们几个,还不知道什么叫做蛊奴吧,”他把烟杆叼进嘴里,长长地吸了一口,慢悠悠地道,“食蛊教养蛊,和别处不同,是以活人为皿,这些活人就称作蛊奴。这些蛊以血ròu喂养,又掺杂了这些蛊奴的怨气在里面,所以比寻常毒蛊更加厉害。”
萧素寒听着,想象了一下那些怪异蛊虫把活人吸gān的场面,顿时觉得胳膊上汗毛都竖起来了,他赶忙道:“老人家,你能瞧出来这玉鼎上的蛊是你们教中什么人种下的么?”
“这是血竭蛊,”老人看向那朱漆匣子,他深吸了一口气,重新将匣盖打开,而后从随身的布袋里捻出一小撮粉末,细细撒了进去。
萧素寒不知道那粉末是什么,便好奇地探头去看,却见玉鼎表面已泛起一层淡淡的金色。
老人面色凝重:“一般血竭蛊遇到蝶粉都会呈暗红色,这个却是淡金色,可见下蛊之人手段极高,从前教中只有护法一辈有这样的手段。”
萧素寒立刻追问道:“那食蛊教的护法们如今下落如何,你知道么?”
老人抬头看他:“教中的护法在二十多年前的混战中已死伤大半,只有一位叫做龙岩的逃出了巫州,听说后来去了中原的都城。”
萧素寒一怔,如果这个龙岩去了都城建安,又恰好被先帝招入宫中,那便印证了自己先前的猜测,他奇怪地问道:“如果始作俑者确实是那个龙岩,那他为何要在这东西上下蛊呢?”
老人苦涩地笑了笑:“这位公子想必是出生豪富之家,连我这个没见识的老头子都能瞧出,那玉鼎价值非凡,龙岩大约想要占为己有,所以才会用这样的手段。”
萧素寒这才意识到自己忽视了这玉鼎本身的价值,原来那人并非有什么过人的野心,竟只是为了谋财。
南宫翼听到这里,终于问道:“央卡叔,你能解去这鼎上的蛊么?”
老人顿了顿,缓声笑道:“南宫门主于我有大恩,这点举手之劳,自是不敢推辞。”他说完,捧起匣子慢慢走到了里屋。
众人都知道这些秘术大多要避人,所以不敢贸然跟入,只能在外面静静听着里面的动静。只听一阵瓶瓶罐罐乱响,而后屋内沉静了许久,才又终于响起脚步声。
央卡捧着匣子,把它放到众人中间,只见那玉鼎表面附了一层鲜红的液体,像活物一般来回滚动。
边旭最先瞧见老人手上裹着一块白布,有血迹从布的下面隐约洇出,他迟疑道:“解蛊竟要用鲜血么?”
央卡脸色有些许苍白,他点了点头:“以血制蛊,自然也是以血解蛊。”他神色间很是感慨,“蛊毒这种东西,沾上了便是融入血ròu,跟着一辈子,逃不掉了。”
其余三人这才注意到老人手上的伤口,发觉他是取了自己的血来解蛊,南宫翼微微一惊,赶忙道:“央卡叔,早知道是这样,我们就不该贸然请你解蛊。”
老人笑着摇头:“这都不算什么,倘若是当年食蛊教还在时,你再恳求我,我也不敢做这样的事。”他解释道,“食蛊教规矩森严,我这样普通的教众若去解护法制的蛊,是要受万蛊穿心的大刑的。”
萧素寒光是听着这名字,就不想再去追问万蛊穿心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刑罚,他低下头,又道:“老人家,实不相瞒,跟这只玉鼎同样的宝物还有一些,可否请你跟我们去都城一趟,查明哪些器物上被下了蛊,我好请皇……请这些东西的主人把它们一一毁去,免得为祸世人。”
老人听着听着,脸上浮现出好奇的笑意:“跟这只玉鼎一样的宝物,说毁去就毁去了,这些有钱人家可真是叫人羡慕啊。”他又磕了磕烟袋,“老头子活了七十岁,还从没去过都城呢,这是托公子的福了。”
他这话似乎是同意了此行,萧素寒心中大松了一口气,刚想着皇城里这桩奇案总算可以就此了结,却见老人又挠了挠头皮:“等我孙女回来,我跟她商量商量再说吧。”他站起身,向竹楼外张望了一番,“这丫头,整日在外面疯跑,到了这个时辰还不肯回来。”
52书库推荐浏览: 蒟蒻蒟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