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汉]永平纪事_冬月青【完结】(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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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见到新的一天灿烂的阳光,当看到这人在他身边,仿佛那些痛苦难受,也不是那么不能接受了。他应该早就习惯了才对,在他祖父、父亲、叔父,还有母亲去了的时候。只是昨晚失态了而已。

  他怀着感激,对新的一天和清晨灿烂的阳光的感激,忍不住亲上了这人的嘴唇;只是单纯地嘴唇相贴而已,没有丝毫qíngYU,只有平静,温暖,柔软,就像贴近神启对生命祈祷一样。

  当那人睁开眼睛惊讶地望着他时,他心里其实是很慌的,他料到了也许会被发现,但他没做好准备。他不知道这人会是什么反应。只是,这人给了他意外之喜,一时间他都觉得有点懵了,这种感激,简直比打了一场胜仗还不真实。

  两人一时都有些相顾无言,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楚归脸埋在那人怀里,闻到那人qiáng健体魄的诱人气息,不禁有些闪神,脸上可疑的热度就一直消不下去。他声音有些嗡嗡地问道,“你好些了吗?”

  楚归感到这身子一僵,他想他可能是不好意思了。

  只听头顶声音传来,“虽然我在边关呆了很多年,也上过很多次战场,可我到如今,也只是白身而已。我没有像小叔那样的爵位,也没有像叔祖父那样铁打实的战功,到如今这一步,这一切都不是我能决定的。我已经想通了。就算是小叔和叔祖父,也无法改变皇上和太后的旨意。”

  楚归听着人说得心里又有点发酸,不禁拿手轻轻来回地抚着这人的背,小时候他小爹也爱这样扶着他,在夏天很热的傍晚,在他生病难受的时候,这样会让他觉得很舒服。

  他qíng不自禁也这样安慰眼前的这个人。

  从三月确定名单到入宫时,已经到八月了,窦氏姐妹、梁氏姐妹,一进宫,便都封为了贵人。

  窦氏姐妹封为贵人后,窦宪因着是兄长的缘故,也被天子任命为郎,在宫中行走,就此便也长期在京中留下来。

  等到很多年后楚归再回首时,竟发现这是他和窦宪之间难得平静而又毫无隔阂倾心相待的时期。这时虽然窦家姐妹已入宫,但窦大妹还未立为后,窦宪也只是普通的郎官而已,他也不过是尚书台里普通的给事。虽然他那时整日里为灾疫善后和百姓生计的问题处理些怎么也处理不完的繁杂琐事,但总归还是有休闲的时候;相较下来,窦宪就要清闲许多,他经常会在早晨将他送进宫,在一处不引人注意的角落停下来,晚间又在那角落将楚归接回去。

  楚归觉得这人待他的方式,与后世那些毛头小子对待刚谈恋爱的女友没啥区别。有时候休沐,他也会在窦府过个一两夜,有时当值时间太长,那人也会像个按捺不住的毛头小子一样爬墙钻他的被窝。两人虽然每次见着都像烧着火一样,再亲热的事也做过了,但是他一直没做好准备走到最后一步,那人便也不bī他,即使自己憋得要命。

  此时唯一给这段感qíng带来一点惊悸的波澜的,恐怕便是那另外一个高高在上之人了。

  那时京师三州经大旱后,又添人疫牛疾,社稷不丰,民生凋敝,粮谷价格逐节上涨,货币日益贬值,太傅赵组织三公和尚书台,已商议了许久,有观点争议不决,便最后到天子跟前。其中一名为张用的尚书(注1)认为,粮谷价格变贵,货币价值变贱,可以将金银铜钱尽数封存,以布帛代替货币,在市场上流通;又称盐是吃东西所必须的,即使很贵,也不得不买,官府可将盐的买卖收归自有;此外,jiāo趾、益州物产丰富,珍宝众多,也可收采其利。最后这张尚书还给自己戴了个帽子,美其名曰孝武帝时便是这般做的,所谓均输者也。

  楚归简直要给这人异想天开的野心给跪了,这流通的货币说封就封、说更换就更换啊,而且替代的布帛会产生的种种问题,比如破坏腐烂也完全不予考虑。自孝武帝为伐匈奴为筹军费,盐铁专营收归国有,战事一息,盐铁经营也一度又放归于民。这人提出这档子建议来,明显只是当的谁的代言人而已,楚归也不好说啥,但他提的jiāo趾、益州物资,收采其利,他也是为这人钻到钱眼子的那份钻劲给服了。

  自然,这张尚书的建议遭到了其他大臣的坚决反对,那些大臣认为官府不应与民争利,这均输之法让朝廷官吏与商贩没有差别了,盐的买卖收归官府,以布帛代替钱币,则会导致官吏多jian财,百姓多穷怨。

  天子听了大臣的意见,脸色便有些发沉,转而问楚归道,“不知楚爱卿有何意见?”

  注1:在这个时间的后几年,就是元和年间的时候,尚书张林和朱晖有过这番争议,被俺提前借用了一下,不过不是原人原事,所以名字给改了啊。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听燕池的北国、苦昼短、将进酒,觉得好惊艳啊,很有古意的感觉,那种韵味,婉转,潇洒,超脱……就是那种意境啊……

  ☆、29.皇帝的威胁

  29

  楚归一见天子的脸色,便知道那张尚书的意见是谁授意了。他也不知道天子到底算太过jīng明还是稍显稚嫩,让这么个人将他的意见传达出来,这意见里的野心是昭彰若揭的,天子想收盐的经营权,想在jiāo趾、益州一带货物通商往来分一杯羹,不管怎样,天子就是要充实国库。

  但张尚书这个人说出来的话,听起来总差了那么分意思,师出无名,毫无粉饰,太过急功近利,落了下乘;尤其在第一条以布帛代替钱币之上,更显得有些蠢了,大脑有点对不起他屁股的位置。但是话说的这么蠢这么直,反倒让人不那么注意这主意背后所会引起的轩然大波,但这作用也是微乎其微,顶多自欺欺人罢了。

  但另一个大臣的意见,楚归也不是那么苟同。那人一看要么是久经官场的老油条,要么便是有些天子的老书生罢了。首先便将自己摆在道德的制高点上,认为张尚书的意见都是与民争利,所做之事都非明主所为,还摆出了一副对商贾不屑的面孔。但你要真说他那意见有啥实质xing的东西,毛都没有,就论行动xing和实质xing来说,还比不上那张尚书。这人的意见,要么便是商贾的利益代言人,要么便是有些天真、甚至有点百无一用只会讲大道理的书生了。

  如今天子不高兴了,竟将这问题抛到楚归这,他现在只不过是个小跟班而已,他不禁有些哀怨地瞟了天子一眼,想着这皇帝是不是怕他得罪人不够。

  但那人在御座之上,一双眼睛毫不放过地bī视着他,楚归只得上前答道,“臣以为,宋大人和张大人说得都有道理。不过,以布帛代钱币,恐怕是有诸多张大人未料到的困难。先不说百姓之家手中还有多少存钱,封钱不是说封便能封,且说布帛替代钱币,布帛的保存期限和保存难度便比钱币难很多,再加上布帛不比钱币,早被收归官中铸造,统一收归布帛的织造便不简单,再说布帛为百姓穿衣之用,以布帛为钱币,实为大害。谷所以贵,钱所以贱,根本上还是要救济灾民,处置好天灾人疫,恢复农耕,与民休息,粮食丰收了,自然要便宜许多。”

  “此外,孝武皇帝收盐铁之利,是为北伐匈奴,南征百越,以奉师旅之费,若是贸然为之,怕是不力。张大人提出的收采jiāo趾、益州往来之利,可以考虑,但如何施行需要从长计议。至于宋大人所言,实属高风亮节,下官只有佩服,不敢置言。”

  这句话一说完,楚归只听得御座上那人噗地一声笑出来,语气仿佛有些无奈道,“楚爱卿,你啊……”

  楚归抬眼,那人却是没有下文了,等他转眼一看,这才注意到除了太傅赵微眯着眼没看着他以外,太尉牟融、司徒鲍昱、司空第五伦,都双眼发着绿光地看着他,直让楚归心里发毛,他也不知道他这话是得罪他们还是怎么着。张尚书则低着头看不出表qíng,宋大人则对他一副不屑的样子。

  楚归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什么时候得罪过太傅赵了,好像一副不太喜欢他的样子,还是一副作壁上观的模样,不发一言。天子见状便道,“楚爱卿之言甚是有理,不过此事还须再议,今日便到此为止吧。”说着便离开了议事殿,走时还不忘回头对楚归道,“楚爱卿随朕一道!”

  天子没有回含元殿,却是以不紧不慢的功夫走了近片刻去了芳林园。到了园中,那些宫人便十分识趣地远远坠在后面,只留楚归一人虽在天子身后。此时园中一人也无,除了鸟叫和树叶被风chuī过的沙沙声,再无其他声音,寂静得厉害,和那大好的阳光一点也不匹配。

  楚归只听到身前那人轻叹了声,“小归,你可叫我拿你如何是好?!”

  楚归心中本就十分忐忑,被这句话却是弄得摸不着头脑,刹那间又想到这人是不是知道那件事了,虽然他们已经尽可能小心了,可是要被眼前人发现,却也不是很难的事。若真是如此,他倒觉得十分轻松了,他如今已经接受窦宪,便应该和这人保持距离才是。可是这人是天子,他要他gān啥,只要不太过分,他还敢不gān吗?!若是让这人知道,就此放过他,两人之间可以谈君臣之义,可以谈朋友之谊,他倒觉得也是一个不错的事qíng。

  只是事qíng怎么可能如他愿,只听那人背着他,声音有些轻道,“那时你在这园中,是如何的潇洒轻逸?!你说世上怎么会有你这般的人,不畏惧任何人,即使是父皇,即使是我,但也低调圆润的厉害。你看似无害,但只要稍稍露出来的,便不是凡物。母后让我立后,如今宫中已有那么多女人,一个个陌生的厉害。我知道你定是不可能接受这些的,而我也觉得如果还是qiáng迫于你,也是rǔ没了你。可是,每天瞧着你的模样,越来越明媚、欢快、可爱,像是恋爱了般,我又感到实在是没法放弃。”

  说着他转过身,微微倾斜着身子,以一种十分奇特的眼神看着楚归,那眼神里满含着哀伤,却又燃烧着攫取的火焰,直让楚归心惊,忍不住直后退一步,脸上的神qíng都有些没绷住。

  虽然他上辈子没谈过恋爱,但也是正直青年一枚,即使到了可以三妻四妾的古代,他都只是想着找一个人好好过一辈子而已!如今他已接受了窦宪,他便不可能接受眼前这人,即使他贵为天子,即使他能感受到他的痛苦,他为他给他带来的痛苦很不安,可是他也无能为力。

  他也不知是怎么想的,鬼使神差的,转身就想逃。可他没想到那人手上的力道那么大,一把就抓住了他,眼睛里带着怒火道,“虽然朕很不想和一个女子计较,可如果你不乖乖的,朕保不管会给她找点苦头吃。”

  楚归一时有些愣住了,只感到那人抓住他如铁腕一般的手,却是稍有放松了。他想都没想,趁这机会转身便没管没顾地夺路而逃了,只剩那当今天子站在芳林园中看着他的背影,有些无可奈何、又有些哀伤、有些yīn翳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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