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烟抬起头,正好看到沈灵均的颈项,他忍不住想,如果自己将剑横在这样的颈项上划下去,会怎么样?
一定会流血吧。
那会是妖艳的红色,染了蔷薇的红色。会有一道刀痕横在这里,狰狞的微笑。
一定会的。
风烟忍不住把手放了上去,骨子里的嗜血总是让他对杀戮向往。
再往下呢?胸膛。
从正中间刺进去的话,他一定会很疼的吧,而且那样,除了把身体穿越,否则都是有活命的机会的。
风烟的手向左滑去,这个地方,只要受了伤,就是必死的。沈灵均的心脏qiáng健而有力的跳动着。风烟把手覆盖在他的皮肤上,体会着里面温热的搏动。可是――如此刺得浅一些,就会伤到肺。
或者还有肾脏,也可以刺的,他想着,有些困了,迷迷糊糊的抚摸着沈灵均的身体,想着从哪一部分下刀。
把他阉了呢?也不错。风烟有些恶毒地想着,或者找个男的qiáng了他这个倒是简单,自己就可以做到的,呃,还有什么?
在那一个念头弹跳出来的时候,风烟忽然就不再迷糊了。
如果沈灵均死了,自己会伤心么?
他的思维顿了一下,再抬起头的时候,看到沈灵均那双微含宠溺的眼,迅速地撇开了头,不忍再看,也不敢再看。
风烟忽然就觉得自己真的很心虚。
他微微的调整了一下姿势,重新靠近那个男人的怀里,他可以清晰的听到那个男人心脏跳动的声音,这个时候他突然就不忍,不忍杀了这个男人。
但只有不忍是不够的,风烟很清楚这一点,有的时候做一件事qíng如果完全出自于qíng感,那么这件事qíng就绝对是一件错事。
而风烟从来不做错事。
他很明白不管他怎样的不忍他都必须要杀掉沈灵均,哪怕自己真的爱上了从前鄙夷而且要杀的人,那么他也必须继续鄙夷下去,并且必须杀了那个人。
这就是楚风烟的理xing,而理xing就是楚风烟唯一的信条。
信条就是这么的简单,越简单的事qíng却往往越残忍。
人生如此,爱qíng亦是如此。无论如何,楚风烟从不后悔。
风烟微笑,那一笑间,睥睨天下,傲视苍生。楚风烟的骄傲,从来不允许谁亵渎。
从来不允许。
而现在的风烟靠在一个男人的怀里,这不是他做的出来的事qíng。但他现在不是楚风烟,他现在是绮歌,绮歌可以软弱,可以哭泣,可以悲伤,可以高兴,可以肆意,可以任xing,可以喜欢一个人,也可以不喜欢一个人……
而楚风烟不可以的。
他忽然开始嫉妒绮歌。
嫉妒他可以自由,嫉妒他可以任xing,嫉妒他可以想哭就哭想笑就笑,嫉妒他可以爱憎分明,嫉妒他可以……
忽然间,就有了想哭的冲动。
然而风烟不可以哭,绮歌可以哭。
所以这个时候,风烟真的流泪了,因为他知道,现在任何人的眼里,他只是绮歌,可以哭的绮歌,可以笑的绮歌。
他哭得很肆意,似乎想将从前没有机会流的泪都流完一般。他知道也许他这一生只可以任xing这一次,只可以哭这一次……
过了今夜,等到沈灵均死去,他就依然是风烟,依然是傲视苍生的风烟,依旧是睥睨天下的风烟,依旧是恍若天神的风烟……
如果可以再来一次,他宁愿软弱的人是自己。
如果可以再来一次,他宁愿平凡的人是自己。
为了一个人,一个承诺,所以他注定做不成绮梦,注定做不成……
而沈灵均慌了,他不知道哦该怎么办,不是没有人在他面前哭过,他也不是没有安慰过哭的人,但他只是单纯的不想用那些说过多少遍的甜言蜜语来对风烟说,对于他来说,风烟始终是一个特别的存在。
想起「绮歌」的名字,心中的某一处就会很柔软,想起他,就会很温暖,想起他,就会很柔qíng。
也许这就叫做爱qíng。沈灵均想。
想着,一边为他擦泪,「你怎么了?」沈灵均担忧地道,「我……」
风烟忽然就堵上了他的嘴,然后恶狠狠地道,「你什么都没看见!」
这似乎是自从将「绮歌」带走之后他第一次脸红吧。沈灵均就很恶趣味地笑,他脸红了,是因为哭被自己看到不好意思?
呃,以前的绮歌不会这样。
不过他喜欢的,是现在的,不是以前的。
沈灵均微笑,用力地抱住了风烟,看到他流泪,他就很心疼。他永远,都不想再松开手了,永远。
就这样一直抱着他,天荒地老。
就这样一直抱着他,海枯石烂。
如果可以……
沈灵均微微的笑,笑容里含着宠溺。
风烟红了脸,又见他笑,有些咬牙切齿,忍住痛殴他的冲动,一口咬住了沈灵均的胳膊……呃,虽然说他很排斥这么女人的行径,但是……
该咬就咬……
我咬……证明我是君子……
对嘛……君子动口,我是君子…君子……
风烟忽然问道了一种味道,自欺欺人的味道……
这是楚风烟的历史上,唯一的一次……嗯,重大失败……
九月初十。
赏jú依旧是正好的日子。
风烟是理所应当的上宾,被请到上座。首位于qíng于理都应该是东道主柳先生,而柳先生的下首风烟与沈灵均的座次分别为东西,这样一来,沈灵均心中不平更深,虽然斌没有怀疑风烟的身份,可是一看到那和「绮歌」相似的轮廓,沈灵均却又起不起来了。
林敏谦一直用十分不礼貌的目光去打量沈灵均,沈灵均,毫不客气回望过去,这一回合,林敏谦并没有占到丝毫的便宜。
「正则。」风烟淡淡地开口,并没有呵斥的意味,但林敏谦却迅速地闭上了嘴。
听到林敏谦的字,沈灵均脸色一变,他没有忘记屈平的自述,「名余曰正则兮,字余曰灵均。」
他竟要和这样的一个人,分享同一个名字吗?
胡不归姗姗来迟时,用的是清蕊的容颜,风烟只一眼便看了出来。
怡宁是胡不归,风烟完全就没有猜错。但他唯独忘记了一点,男人和女人是不同的。这不同不仅仅是生理上的不同,心理上也有许多的不同。再细心的男人都要比女人粗心得多,这是一个不容否定的事实,而最重要的是,女人是格外敏感的,尤其是受过心伤的女人。
就像沈灵均只会把风烟和他的「绮歌」的相似归为是「巧合」而不去在意,不去在意的直接后果就是忽略。
怡宁却不会。
她本就是纤细而敏感的女孩子,和风烟一起后,她变成了纤细而敏感的女人。
她看到风烟的第一眼时,就觉得他的轮廓和身形都像她爱着的那个男人,虽然他只说了「正则」这两个字,但是敏感的怡宁很快就听出了这个声音,她猛地抬头像黑衣的宫主望去,风烟被这刺人的目光盯得有些发冷,回头望了一眼,只那一眼,风烟就知道,他jīng心的策划,在怡宁的眼里竟是如此的轻薄如沙。
风烟找了个借口离开,怡宁并不傻,知道风烟想要做什么,他默不作声的从人群中消失,而专注于观看他人切磋的沈灵均并没有向人群中扫上半眼。
偏僻的园子里开着成片的jú,风烟静静地站在那里,怡宁不说话,静默地望着他。
许久,风烟淡淡道,「你想知道什么?」
怡宁说,「所有。」她微微顿了一顿,声音里带了些颤抖,「你能……」她说,「把面纱摘下来么?」
风烟望她一眼,平静无波地照着她的话做了,简要地说明她想知道的问题。「我弟弟喜欢他,我想杀了他,所以我就用我弟弟的身份进来,就这样。」
怡宁愣了一下,随即一笑,笑容很是单薄,「我听他们说你……应该是你弟弟……」
她没有继续说下去,风烟知道她要说什么,淡淡地带过,「小时候失散了。」
怡宁没有在追问,只是道,「你叫什么?」
风烟本不想回答,可莫名的又有些不忍。风烟觉得这些日子里他仁慈了不少,淡淡的扫过女子悲伤的容颜,风烟道,「绮梦,字风烟。」
怡宁微微扯出了一个笑痕,「楚公子……」她停了一下,有些哀伤地道,「我一直都是这么叫你的。可是我却没有怀疑过。」
风烟没有说,怡宁继续道,「其实,我不怪你的。」
风烟不动,怡宁道,「我……」她抬起头来,忍着泪,「我怀了你的孩子。」
风烟有些头疼。
这段日子以来,这是第二次和孩子有关的话题,他微微的蹙了眉,「我讨厌孩子。」
怡宁怔了一下,这是她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的回答。
风烟淡淡地望了她一眼,道,「我希望你能当做什么都没听到,哦都没看到。」他微微的笑了一下,笑容里是让人无法反抗的威严,「我满足了你的好奇心,你不能让我失望。」他说完,连看都没有看怡宁一眼,迳自的走了。
怡宁颓然地半靠在树上,泪流下,心已碎。
原来那样美好的故事,终究只是一个故事,故事……
一个故事……罢了……罢了……
沈灵均看到风烟手里的书,叹了口气,又一次抽了出来。
风烟斜了他一眼,不说话。沈灵均装作没看到他的表qíng,只是把他拖到了chuáng上盖棉被纯聊天,从早上的事qíng一直说到晚上的事qíng,而这些事qíng风烟却是全程参加了的,听得更是哈欠连天,恨不得去偷一只几百年没洗过的鞋垫塞到沈灵均的嘴里。
很不现实。风烟不得不承认这一点。
所以他只好拿沈灵均的胳膊去锻炼自己的很健康的牙齿。而沈灵均没有一点被咬人的自觉,风烟很清楚自己用的是多大的力气,只要松开肯东会红上一片,然后慢慢转为青紫。
总算等沈灵均说完了,风烟的发呆才结束。
「明天就要回去了。」沈灵均这样说着,「今天晚上,要不然咱们出去转转?」
风烟毫不留qíng地讽刺道,「不容易啊,你终于想到除了chuáng以外的事qíng了。」
沈灵均丝毫不以为耻地道,「这证明我jīng力旺盛。」
风烟冷笑一声,对他的自恋qíng结不予理会。
「走吧。」沈灵均说,忽然笑得就很温柔,「临安的夜市,听起来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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