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逸拼命的跑,可是他还太小了,跑得几乎喘不过气,前方的路却依然那么长,仿佛永远也到不了尽头。
他看到几乎皇宫所有的人都出动了,每人提着水桶从他身旁匆匆奔过,一路洒下水来,长长的道路水光微晃,仿佛刚刚才下过急雨。
远远的,他听到父皇焦急的怒吼,他的声音惊慌而愤怒,他应该也是想救人的,只是跟他一样被人拦下了,他听到父皇在喊:“若瑶!怜儿!”他从未听到父亲如此害怕绝望的声音,让他的眼泪也跟着汹涌而出。
不知道是谁将他抱住了,无论他怎么挣都挣不开,他哭着喊着,可是没有人听得到,有人在喊着什么他也听不清了,只有燃烧的火光几将半个夜空照亮,烧了整整一夜。
☆、问罪
往事历历在目,如今想起来还是觉得无法释怀,原来他一直都不敢再踏足这里,除了皇帝的规定外,又何尝不是因为自己不敢再触景生qíng?
眼前渐渐模糊一片,展逸这才发现不知不觉眼眶里已噙满了泪水,那些温馨美好的回忆也随这一场火一场雨泯灭了。还梦轩如此安静冷清,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真正一点痕迹也未曾留下。
对着眼前这个将他带来此处的人,展逸有太多话想问,却一时千头万绪,不知从何说起。比如,你为什么会特意来此处,这地方对你来说有什么意义?又如你从哪里来?是不是与孟若瑶有什么关系?
但这些他都没有说出口,孟临卿既然不说,他就不问,总有一天会知道的。
下雨的天总是黑得特别快,夜幕低垂,左右也没个下人,自然也无人掌灯。目之所及不过几丈来远。
“临卿,我们回去吧。”恍惚中,孟临卿听到有人在唤他,声音透过淅沥的雨声传来,带着几许幽远,几许温柔。
他蓦然回头,展逸正站在竹伞下,蒙蒙雨幕微笑着朝他伸出手。
他不觉抿起唇,没来由的感到一阵烦燥,恰在这时,一声尖细的声音划破夜空,铿锵有韵的落在俩人耳边:“皇上驾到~”
展逸心里一惊,直觉有不好的预感。皇宫里到处有皇上的眼线,有人去通风报信他一点也不觉得惊奇,但是他没有想到他竟会连夜冒雨前来。
过得一会儿,远远就看到皇帝的御辇,浩浩dàngdàng一队人,领头的宫女打着伞,提着灯笼,踩着小碎步急急而来,很快由远及近。
待得近了,皇帝一扬手,队伍便在眼前停了下来。
展逸本想上前去,想到身后的人又退了几步,下意识的护在孟临卿身旁。
宫人将肩头的轿辇小心放下,领头的总管太监赵初连忙上前,弯腰躬背的将皇上搀扶了下来。
四周一片压抑的安静,展定下了御辇,也不说话,眼神冷冷的扫了过来,犀利而深沉。
展逸这时才察觉到一丝紧张,心思百转千回,都是在想着怎么才能护得孟临卿周全,因此说话就有些迟疑:“父皇……”
展定语气威严的打断他:“进去再说!”
说着带头往正厅走去。
赵初一打眼色,立即就有机灵的宫奴跟上前忙着张罗了。
还梦轩虽然久无人居住,里面布置却一点也不少,很快就有宫人掌了灯,厅里头立即亮如白昼。待到所有人退下,只余赵初寸步不离的伺候着,皇帝展定这才开口:“逸儿,你要不要跟朕解释一下这是怎么回事?”他缓缓踱步,面容冷冽,目光盯着太子,漫不经心中挟带几分薄怒。
展逸低头作辑:“回父皇,儿臣想念此处,耐不住过来瞧瞧,一时糊涂犯了错,请父皇恕罪。”
皇帝眉头微微一皱,神qíng更见冷峻:“你还知错?依朕来看,你不仅不记得父皇的规定,连今日才与你说过的话都忘得gāngān净净。”
“儿臣不敢。”
展定仿佛没有听到,目光转向别处,这时才踱到孟临卿面前,明huáng龙袍上繁复的金线堆刺在灯光中微微反she寒光,语气转为凌厉:“是什么人?”
孟临卿正出神地打量着周围的摆设,被他一问,这才回过神,他抬起眼帘,黑白分明的眼眸掠过一丝冰冷的杀气,但很快就恢复平静,变化如此之快,还以为是错觉。
他嘲讽的扯了扯嘴角,双眼寒若玄冰:“我是什么人,与你何gān?”
“大胆,竟敢对皇上无礼!”赵初原本大气都不敢出静静候在一旁,听他回答的如此放肆,立即大声呵斥。
展逸下意识的就想挡在他身前,皇帝已先一步抬袖阻止了他。
直到此刻,他才真正看清孟临卿的脸。刹那间,心里的震惊简直无法用语言形容。乍一眼看去,他的面容如此熟悉,与记忆中那人重叠一起,一样的靡颜腻理,一样的冷若寒霜,可是细细看下来,他的眼神太冷,身上戾气太重,即使是刻意收敛,也还是压抑不住。
皇帝怔怔看着他,没来由的被他无礼态度刺得眉头大皱,他想,他真是老了,堂堂一国之君却能被个孩子的一句话伤到,是因了这伤心处还是别的其他。他轻轻叹气,将脑海中的想法挥去,已经不敢再想下去,再问话时却还是难掩激动:“你父母是谁?家住何处?”
也不知在抱着什么希望,皇帝第一次露出如此小心又隐含期待的表qíng,实在令太子瞠目结舌。
孟临卿没有回答,嘴角漫不经心浮起一缕微笑,他生得好看,浅浅的笑令整张脸生动起来,只是那笑容太冷,带着闲适的讥讽:“我无父无母,更无家。”
“你!”皇帝呼吸一滞,竟是被噎得说不出话来,眉头深深皱起,似是正要发怒。赵初双膝一软,跪在地上:“皇上息怒。”
展逸连忙急急跪下:“父皇,此人名为孟临卿,正是今日与父皇提起过的,临卿原是江湖中人,不拘小节,不谙宫中规矩,还请父皇海涵。”
“孟临卿……临卿……”皇帝听了太子的话,喃喃重复着,越看越觉得他的身上有一种惊人的熟悉的感觉,他jīng致如画的眉眼,清冷孤傲的气质,都像极了心爱之人,尤其是这身红衣,都让他产生一种重新见到她的错觉。
“无妨……”皇帝正想再说些什么,但见孟临卿已懒懒转过了头不再看他,外头黑漆漆一片,雨声沥沥,他这样出神的凝望,也不知在看什么,模样说不出的疏离冷漠。
皇帝长眸微眯,嘴角突然蕴出一丝苦笑,仿佛从前的皇长子跟他闹脾气,他哄也不知该如何哄,骂也不知从何骂起,总是被闹得头痛不已,哭笑不得。
笑过之后,心里却觉得空落落的难过起来,也知道这些往事早已一去不复返,再想已是惘然。他突然觉得前所未有的疲惫,也无心思再追究下去,只得摆摆手:“起来吧,朕都明白。”接着双眸却一瞬不瞬的望着孟临卿,总是无法移开了去,不动声色的下令:“都退下吧,以后没有朕的旨意,不得随意进入还梦轩,这是最后一次,明白吗?”
“是,儿臣告退。”展逸上前搀住孟临卿右臂,暗中施力硬是将他带出了还梦轩,身后,皇帝对赵初说道:“给朕查查这个人。”
有惊无险的回到太子殿,展逸悬着的一颗心这才落了地,今日皇帝的对孟临卿的另眼相待不禁令他疑惑起来,孟临卿身上究竟有什么特别,才让总是淡漠的皇帝反常的问了几个问题,而且照他的无礼刻薄,换了别人只怕不死也得脱层皮,偏生他就能好无恙的,实在叫他好奇。
不过孟临卿本来就很特别,身世来历全是迷。
思及此,太子殿下就有点蠢蠢yù动,早前已命人去调查孟临卿的身世,动用了朝廷和江湖上的全部力是,可谓布下天罗地网,结果十来天过去,却依然一无所获。这个人神秘的像是从地底下突然冒出来的,他行踪诡谲,悄无声息的迅速组织了一支邪教,所过之处,无人不心惊胆寒,闻风丧胆。
当晚,他再次故技重施,笑眯眯的将孟临卿拐上龙chuáng,趁着两人还无睡意,一遍遍的缠着他说话。
外面雨已歇了,只余琉璃瓦上积蓄的雨水顺着斜势滴落下来。
夜寒更深,四下寂然,这水滴声愈发清晰可闻,一声叠一声,滴滴嗒嗒,疏疏落落,反而更衬的安静,令心qíng也平和下来。
展逸伸手将他揽在怀里,贴进他细细耳语:“临卿,你认识我父皇对吗?你心里对他有恨?”之前孟临卿见到皇帝时眼里浮现的杀气别人没有看到,一直将注意力放在他身上的太子可是瞧得清清楚楚的。
孟临卿没有回答,他闭着双眼,已经困得极了,要不是此刻打不过他,早将他一脚踹下chuáng去,还由得他在这边说个没完,扰人清梦。
得不到回应,展逸也不生气,继续说道:“我说过,不管你想要什么,我都会给你,但他毕竟是我父亲,我绝不允许任何人伤害他,你明白吗?”接着又长长的叹气:“你到底想要什么?难道武林盟主之位不是你想要的,你最终的目的是这天下江山?”
不知哪句触动他,孟临卿这才冷冰冰的开口,伴随着极大的恨意:“我要让所有人付出应有的代价。”
展逸听了,错愕的望住他,chuáng头纱灯里的火光微弱暗红,隔着鲛纱轻帐朦朦胧胧的映照了进来,看不太真切,只隐约瞧出他原本如雪的姿容终于有了几分血色,双眼轻眨,长长的睫毛投下淡影,一直延伸到心里去,身上清冷淡泊的气息这样近,近得令他的心柔软成一片,再开口时声音出奇的温和:“你总是不听我的话,今天若不是身体受限,只怕就要对我父皇动手了吧,我还答应过要教你栖凤剑法,可不是让你来对付我家人的。”
听到“家人”一词,孟临卿冷冷一笑,满是轻蔑不屑。
展逸更加无奈,明知不该,还是忍不住将他抱得更紧,怅然说道:“你若是这种态度我可更加要将你看紧了,明天你就能恢复功力,不过你放心,我还是会教你的,盘龙剑并不适合你,它只会伤了你。”
良久,四下都是一片静然,孟临卿不知是睡着了还是懒得搭理他,竟然没再开口。
展逸也不恼,更紧的贴近他,夜很静,风很轻,这样温馨的感觉令他说不出的满足,只觉一直这样都很好。
☆、冲突
昨天半夜里又淅淅沥沥下了雨,一直到天明时分才停。因此,今早的天便灰蒙蒙的,秋雨过后,天气随之变冷了一些,即使是在皇宫这样富丽堂皇的地方,也挡不住秋意的萧索冷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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