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静得有些令人心慌,凤凰扑通一声跪下,把头低得不能再低,悔不当初,痛心疾首:“教主,确是属下办事不力,但是那姓展的也太yīn险狡诈,讹言惑众教人防不胜防,属下本已十分小心注意了,却还教他使了诡计逃跑,属下该死,望教主恕罪。”
展逸躲在屏风后听了个一清二楚,这才冷笑一声施施然转了出来,挑眉道:“哦,你倒是说说,我使了什么好计谋?嗯?”
凤凰浑身一颤,受惊的抬起头,果然那个本不该出现的人正站在教主旁边好整以暇的打量他,满脸戏谑之色。
“你,你怎么会……”凤凰露出深受打击的模样,歪着头想了一会儿,不禁怒从中来:“你竟然还敢留在此处?!”这个狡猾的,卑鄙的家伙,欺骗他的感qíng后居然还敢用一副正直无邪的模样来跟他说话,他怎么就那么好意思,脸皮那么!
“我为什么不敢?你忘了我们之间还有一笔帐没有算清呢,我怎么舍得走呢?”展逸坏坏的笑起来,上扬的唇角噙着一抹邪气。
两个一见面就各种不对盘的人,此刻更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哼,我,我警告你,不许乱来。”凤凰被他笑得有些腿软,不自觉的瑟缩了一下。又将委屈的目光转向孟临卿,仿佛在向他无声控诉自己的悲惨遭遇。
给他一百个脑袋也想不通展逸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他原本以为展逸从他手里逃脱之后一定是有多远就跑多远,早就溜之大吉了,却没有想到他居然还会逗留在此,最诡异的还能好端端的,平平安安的,没有被一点也没有同qíng,怜悯之心的教主大人诛尽杀绝?!
这时,一点也没有同qíng,怜悯之心的教主大人终于开口说话了,声音清冷中带着一丝恼火的冷厉:“凤凰,你实在令我失望。”
凤凰恨不能将头埋进地砖里,声音悲切:“大人,都是属下无能,无法为大人分忧,辜负大人的期望,实在罪该万死。”
难得看到这人如此失意落魄的样子,霜打的茄子似的。展逸心中暗慡,还想再说些什么打击打击他。但才刚有动作,一旁的孟临卿仿佛一眼将其看透,警告的投来一瞥。
连开口都省了,展逸就已经吓得噤口不言,再不敢轻举妄动。
“你确实该死,自去刑堂领五十鞭。”
凤凰伏在地上的身体不住颤抖,再抬起头时,已是脸色发白,泪眼朦胧,显然十分害怕。
展逸虽然觉得五十鞭挨下来也不至于出人命,但看到凤凰这副泫然yù泣的模样猛然又想起他曾亲口说过那是种极严厉的刑罚。
据说,受刑的人必须赤-luǒ上身跪于地上,用一种带勾子的长鞭鞭打后背,这还不算,为了加剧痛苦,每一鞭下去前都要过一遍盐水,直把人打得皮开ròu绽,痛不yù生,身体不够qiáng健的不出一百鞭就能要人命。
当时,凤凰跟他说起这些时很有炫耀的意思,估计他也没料到这种残酷的刑罚有一天会落在自己身上。也不知道这家伙如此单薄瘦弱的小身板能够承受几鞭。
“教主……”凤凰小声的唤他,却不敢开口求饶,红着眼眶瑟瑟发抖的模样确实有几分可怜。
展逸觉得他虽然可恶,但也罪不至死,要是就这样丢了小命也有些于心不忍。
孟临卿讽刺的看他一眼,讥诮道:“怎么,舍不得?”
“嗯?”展逸难以理解他突然冷下的脸色,但本能的就赶紧澄清:“怎么可能,我也挨了他不少鞭子,总不能好了伤疤忘了疼,何况这伤还没有好呢。教主英明,您做什么决定都是极好的,极对的。”
孟临卿似笑非笑。
凤凰看看他,又看看展逸,突然就明白了。
孟教主并非是对他恨之入骨的,也许连他也不知道自己在不知不觉中对他的维护。或许他们二人之间只是闹了点小qíng绪,在故意和对方闹别扭呢?什么明争暗斗,这些惩罚全数只当qíng趣?眼看这阵战,教主对他好还不及又哪里真舍得动他?
只怪自己一时鬼迷心窍,以为白白捡了一个便宜,竟然连他的男人也敢肖想。
凤凰想通此处,禁不住惊出了一身冷汗。一颗心慌慌的跳起来,只是这慌乱中还夹杂着一丝莫名涌动的凄怆。
孟临卿并不知道底下那人千回百转的心思,那含泪带愁的眼落在视线里也是心如止水,扭头瞪向展逸。修长端整的眉,深邃狭长的眼,冰冷的视线满含不加掩饰的冷酷嘲讽:“你当我是为了你罚他?你何得何能?”
凤凰一见如此就知道要糟,果然听到他无qíng道:“愣着做什么?出去。”
“是。”凤凰自知无法逃过一劫,又恐教主更加生气,只得忙不迭应了然后起身告辞,转身之际不知出于什么心思,忍不住回首,偷偷看了那抹高挑挺拔的玄色身影一眼。
展逸正被心上人刚才那番无qíng的话语奚落的黯然神伤,自然也没有收到凤凰投来的不甘的,失落的眼神。
屋子里一阵静默,展逸虽说天生乐观,心理承受能力qiáng,但也架不住总被心上人接二连三的说一些诛心的话。想反唇相讥,但对着孟临卿沉默冷淡的脸,没来由的就感到一阵心酸难受。
这个人的无qíng,残忍,他也不是第一天领教了,只是此刻却格外的在意起来,他胸膛里藏着的这颗铁石一般的心肠什么时候会有软化的一天?
“我当然知道你不会为我做什么,我也不敢奢求什么,尽管我为了你什么都愿意做。”
说完这一句,展逸看着孟临卿微微僵住的表qíng,无声的长叹一声,转身就走。那温和的,混和着难言伤痛的话语随着他离去的背影渐渐轻了下去,无声无息的消失在落寞惆怅的脚步里,仿佛不曾存在过。
展逸来到前厅,将围上来的姑娘打发了,一个人坐在角落里喝闷酒。天香楼上好的陈年好酒,入口微甜,顺滑慡口,不一会儿就喝gān足足两坛。
很快,展逸就感到头重脚轻的,眼前的一切不时晃来晃去地的出现重影,他虽然醉得厉害,但头脑仍然保持着清醒,知道自己正在等待一个人来,决不能倒下。
之前在他来的路上,他已经多留一个心眼暗中留下只有自己人才知道的记号。
跟随他长达十年之久的逍遥兄弟二人,应该也差不多快到了。
正想着,一个身穿灰衣,面相普通的青年便昂着阔步的跨过大门走了进来。
便有浓香艳抹的姑娘围了上去,亲亲热热的挽住他的手:“公子……”
那人板着一张脸,并不看她,反而不动声色的将整个大厅环顾一周,在看见那个醉醺醺的身影时,顿时浑身一震,但很快平复下来,自自然然的朝那边走过去。
展逸一见就笑了,是顾凌遥,他果然找来了。
顾凌遥虽然比凌逍小两岁,但更为沉稳冷静,谨小慎微,由他来办事,展逸更放心。
便在他经过自己身边时,摇摇晃晃的站起来,脚下却不小心勾住旁边的桌脚,整个人重心不稳直直摔在顾凌遥身上。
“殿下。”顾凌遥眼疾手快的接住他,用着只有他们能听见的声音极小声的唤了他一声。
展逸手中握着一个酒坛子,酒水一半洒在他身上,却不肯放手,模模糊糊道:“嗯?可惜了这好酒呀……”
“殿下。”顾凌遥架住他的肩膀,努力稳住他下滑的身体,附耳道:“属下找了您许久,您……”
“凌遥,我有事要你去办。”
极轻的声音透出一股凌厉严肃来,顾凌遥神qíng一变,附耳倾听:“是。”
掌中被快速塞进一张有太子印章的书信,展逸在他耳边快带道:“你去找知府大人李桦,以太子的名义命令他尽快派人来搜查天香楼,去。”
说完,将他一推,握着半坛子酒,脚步深一步浅一步的走开了。
顾凌遥眼神沉了一沉,面无表qíng的应付完上前询问的姑娘,握紧手中的信件,匆忙离去。
☆、醋意
见过顾凌遥后,展逸便去了凤仪阁。
他的酒量一向很好,猛灌了几坛子酒也没有到酪酊大醉的地步,只除了双眼迷离,脸上浮现不正常的嫣红,居然还保持着清醒,也不用人带路,独自沿着石铺的小径穿红度柳,眨眼就来到凤凰的住处。
凤凰刚受完刑,请了大夫看过,上药包扎完便趴在chuáng上休息。
展逸静静地站在一旁,揉了揉发胀的太阳xué,突然觉得有些呼吸不畅。这个昨夜里还弥漫着风流旖旎的屋子,此刻却被浓浓的药糙和血腥味味代替。
“凤凰?”他轻声唤了一句。
凤凰一动不动,不知是睡着了还是已经昏迷,脸埋在软枕里,长发披散。过份单薄的身体陷在柔软的被褥间,背上缠了厚厚的纱布,隐隐渗出嫣红的血迹和深色的药汁,显得格外的脆弱和无助。
虽然一开始就知道这人不值得同qíng,但看到如此惨像,展逸也不禁感到一丝怜惜和不忍。他走到chuáng边坐下,用手拨开他垂在脸庞的发丝,终于渐渐看到半边惨白的,没有一丝血色的脸。
失去光泽的丝发从指fèng间滑过,展逸正想收回手,却突然被一把抓住。
凤凰的手指很冰很冷,也很无力,但却固执的抓着他,不肯松开。
“你来了。”沙哑虚弱的声音饱含着深深的痛楚,凤凰艰难的将脸抬起一点,用尽全力的看着他。
他的呼吸虚弱,而那双漆黑的眼简直如同寒潭般,无比深遂漆黑,像是了无生气,也像是巨大的风雨在积渐而成,等着酿成水灾,将人彻底淹没。
这种极端的,仿佛濒临死亡的眼神让展逸没来由的感到脊背发寒。
他不着痕迹的抽回了手,同时看到对方眼里那仅存的一点火星也如被淋上大雨般,悄无声息的黯淡下去,哀伤清晰可见。
说实话,这让他有些歉愧。
凤凰的手垂了下去,刚才那一下,好像用尽了他所有的力气,他现在什么都做不了,只能闭上眼睛,将所有的期待都吞进肚里,不肯泄露半分。
也许是酒力发作了,展逸觉得头有点儿痛,他重重的呼出一口气,甩掉脑中混沌杂乱的思绪,然后轻声说:“还活着就好,你好好休息吧,我下次再来看你。”
说着就要起身离开,凤凰从身后断断续续的哼道:“不必假惺惺,你……不用来了,我……我也不想看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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