圆圆的脸,乌黑的眼睛,唇红齿白,一派天真无邪,而眉目之间却隐隐有几分模糊的熟悉之感。
从知晓他的存在开始,孟临卿确实会在不经意间回想起那日他擒住这个小孩的光景,是什么让他放下杀机,留了他一命已不重要。直到方才,目光相遇一刻,他才真切感到宋之平是与他有血缘关系的嫡亲表弟。从平静的心再去看他,竟让他感到一丝许久未曾感受到的也并不觉得讨厌的陌生qíng愫。
“你希望我留下?”
“是啊。”
“为什么?”
“因为我最喜欢哥哥啊。”
说完,gān脆整个人扑上去,伸长双抱住他的腰身,末了还撒娇似的在他身上蹭了蹭,一张小脸笑盈盈。
周围响起了善意的笑声,宋言亦无奈地摇了摇头,不过脸上的笑却充满慈爱和宠溺。
孟临卿蹙着眉头不自在地按住宋之平的肩膀,轻轻将他推至一边。
然而破天荒的,他没有拒绝父子俩的邀请,终于以沉默代替了回答。
如此,孟临卿总算如某人所愿一起在庄中住下。
对于他这个决定,要说最高兴的当然是展逸了。
当然还有师父和小师弟。
宋言十分关心临卿的身体状况,知他修练邪功又曾受过重伤,下定决心要替他调养身体,不顾他的反对为他把过脉后每日花大半时间翻阅医书研究药方。
而宋之平这小孩也不来烦展逸了,天天哥哥长哥哥短的围着孟临卿转悠,像个小尾巴一样甩也甩不掉,被展逸嫌弃得不行。
至于其他弟子与他互相不认识,也不在意,完全是无可无不可,倒还易说。后来见师父真的将他奉为上客,对他格外关照,也跟着态度亲切起来。
尽管这人看起来xing子冷淡,凡事漠然,不过谁都没有放在心上。
总的来说,孟临卿住下的这几日与大家还算相安无事。
可以说从头到尾,整个名剑山庄只有叶小柔一人对这个结果大为不满,她本就将他视为祸害,并且心里揣着一个天大的秘密,日思夜慕,寝食难安,如今对孟临卿更是横看竖看都不顺眼,是无论如何也容不得这个人的。
孟临卿向来对任何人都是从来不放在心上的,更何况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女子?照样我行我素,只等排好局,借势而作。
另一方面,展逸难得能与最喜欢的人独处,便时时千方百计的接近他,意yù制造机会让两人的关系更进一步。
这一天,他一早就听宋之平嚷嚷说晚上山下有庙会,觉得有趣,借着这个由头又去纠缠孟临卿。结果经过大半天的努力,总算赶在夕阳西下时,半哄半骗了携了孟临卿一同欢欢喜喜地出了门,把急yù跟着一起去又去不成的小孩儿晾在一旁,委屈的红了一双眼。
孟临卿原是不感兴趣的,只是这一路上他知道有人一直在暗中追随他而来,是以同意出庄下山,打算寻个机会与他碰头。
山神庙座落于无崖山脚下,此庙不知建于何年,庙中供一位菩萨,据说具有避邪禳灾喜结良缘的神力。虽然地方较偏远冷僻,但因庙宇巍峨而远近闻名,多年来一直香火不断。
十月初十,正值山神庙一年一度的守夜庙会,众多善男信女云集无崖山脚下,相约一起许愿烧香礼拜,意在祈福保平安。
品小吃,看绝活,赏花灯,逛庙会等等便是这一晚所有令人喜爱的传统节目。
夜幕降临。
风渐冷,月渐升。
县城和附近的百姓从四面八方涌来,越聚越多,到处是人山人海,这份热闹和喜庆竟将冬天的严寒驱散殆尽,让人丝毫没有查觉到一丝冷意。几乎每个人手里都提着一盏纱绢彩灯,或绘山水花鸟,或绘亭台禽鱼,中心一点火光透过薄薄纱绢莹莹闪耀,远远望去,像一颗颗流光溢彩的夜明珠,和天空繁星点点相互辉映,煞是好看。
展逸也觉得甚为稀奇,特特挤到生意火爆的摊位前买了一盏小小的八角雕木彩绘花灯。也就这么一错神的功夫,扭头却不见了那个一直与他并肩而走的人。
人来人往的山路上,极目远眺全是陌生的面孔,他们有说有笑,彼此擦肩而过,却没有一个是孟临卿。展逸有些着慌,挤进人流中喊出了声。
“哥!”
他的声音不小,又略显急切,顿时引来众人纷纷侧目。
定睛一看,原是一位身材高挑的年轻公子。高高束起的发,jīng致好看的眉眼,一袭靛蓝锦袍衬得他面容俊秀,气度高贵。周围的人那么多,但生得像他这样出色脱俗的却仅此一位,一个照面,几乎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展逸并不理会别人的注视,只一心寻找那抹暗红身影,脚步不停,在人cháo中左顾右盼。
已经有不少未出阁的姑娘在偷偷打量他,偶尔接触到他好像在寻找什么人的专注眼神,竟然是呼吸一窒,心如鹿撞。到底是姑娘家,面皮薄,不过被看一眼就羞涩的不得了,掩饰般将手中的灯掩在面前,映得一张张俏脸蛋儿红彤彤,赛过那红纱绢面的灯笼。
孟临卿仿若没有听到身后的呼唤,径自往旁边一条分岔的小路深入,很快就远离了喧闹的人群。
“教主。”一道清朗的声音倏然自身后响起,同时,一直默默跟随的黑衣人终于看准时机显出真身。
月色之下,熟悉的面容渐渐明朗清晰,正是左使严应容。
严应容原本生得俊朗端正,但心xing太过谨慎细腻,且城府深沉,沉默寡言,因此总让他整个人看起格外yīn郁难懂。
孟临卿微不可查的蹙了蹙眉,显然并不欢迎此人。
严应容自然也注意到了,却不动声色,沉声道:“教主,恕我冒昧直言,这些天您为何一直留于此地?是否心中另有计谋?”
孟临卿面露不悦:“应容,这不是你该问的。”
严应容上前bī近一步,直视他的眼:“于我而言,你的事就是最重要之事,没有什么该不该。”
孟临卿却是极厌恶他的qiáng横霸道,冷冽道:“注意你的身份,想清楚了再说话。”
“属下已经想得足够清楚!教主,您可知道您如今所处的地方有多危险,属下今天无论如何都要带你离开此地。”
“放肆!”孟临卿目露杀机。
严应容却仿佛没有看到他凶狠的眼神,犹上前一步抓住他的臂膀,一向冷静的面具层层碎开,露出从未示人的绝决深qíng:“教主,快收手吧,你再这样一意孤行,惹恼了王爷,受伤的只会是你。”
盖在他手臂上的掌心温和有力,微微颤抖。
孟临卿深深皱起眉头,猛然杀意骤升,凝神运劲,一掌狠狠辟下,势要废去他一条手臂!
严应容身形瞬动,及时收手撤离。
他站定,表qíng也在刹时变得yīn沉可怖:“你可知道我多不愿见你日日呆在那人身边。”
孟临卿眸光一闪。
毫不留qíng,毫不犹豫,蓄全力于掌,绝招应面紧bī而至,这回势要取他xing命!
冷冷白月映she死寂树木,反she出刺眼的银光,幽暗迷离之中,两道身影穿梭在林木之里。
夜风急催,过手数招两人心中各有底数。
一人掌力沉厉凝重,一人掌中挟带雄浑的戾气,掌与掌的速度jiāo错之际,如飞沙走石,如骤雨bào风。
瞬间,已过百招。
孟临卿杀机既起,绝无轻饶的道理,攻势凌厉剧烈,噬人的杀气,沉重的威力bī得人毫无喘息之暇。
严应容却是不yù伤他,心思困扰之下,难免束手束脚。
论速度,论沉稳,论绝qíng,皆输孟临卿一分,到最后,身手已不敌对方,只能且战且退。
孟临卿眼中怒火越炽,转身疾旋,掌风急如雷雨,揪中破绽一招重伤严应容!
严应容步步败退,一时措手不及,被狠狠击中胸膛,最终闷哼一声,重伤呕血。
胜负判定。
严应容倒地不起,láng狈地捂着胸口,默默抬头看向那人,目光竟如之前般直白炽热,深藏的执念丝毫未改。
孟临卿居高临下,看他的眼神就像在看世间最卑微的蝼蚁:“今日不废你,枉我教主之名。”
说完,那双狭长的眼中顿时盛满无qíng杀气!孟临卿收神纳气,缓缓举起右掌。
绝招蓄势待发。
生死一瞬。
却突闻一道低沉动听的声音自不远处传来:“哥,是你吗?"
“该死。”孟临卿低咒一声,眼看他越来越近,再看看重伤不起的严应容,忍了又忍,终于沉声低喝:“滚!”
严应容深深看了他一眼,抬袖擦去嘴角蜿蜒而下的鲜血,表qíng竟是那么悲凉凄苦:“是我太心急了。”顿一顿又冷声道:“今日属下多有得罪,来日必定亲自向教主请罪,望教主保重。”
说完,旋身躲进林中,转眼消失不见。
展逸健步如飞,很快就来到他面前。他原以为是临卿不喜热闹,特意远离人群,但就在刚才,他分明看到了另一个人影,而那人居然就是千雨楼楼主严应容!
一想起这人,展逸就觉得心烦。一直以来,他极不喜欢严应容看孟临卿的眼神,那种关切的,占有的,隐忍的,只有对待心上人才有的热切眼神让他一想来就格外恼火。单凭这点,就足以将此人视为眼中钉ròu中刺般罪无可赦的存在。
不过可恶的是孟临卿居然还撇下他独自一人来与他见面,也不知道两人私底下都说了什么,展逸恨得咬牙切齿,心里虽然翻来复去将严应容骂了个透,脸上居然还保持着温和的笑容:“你怎么到这里来了,害我好找。”
说着,动作自然的牵住他。
孟临卿经过刚才一场撕杀,郁气难消,脸上的表qíng较之平时更加冷冽漠然。他看也未看展逸一眼,转身往来时的方向离去。
展逸自然是急忙跟上。
经过刚才,他再也不敢轻易松开孟临卿的手,只想寸步不离的跟着他,生怕他又在自己不知道的qíng况下一声不响的离开了。
越往回走,人群越热闹起来,挨挨挤挤的难免有所碰撞。展逸放缓速度,故意落在孟临卿身后半步,一手放在他腰上,一手体贴地为他格挡一些不小心挨上来的碰撞,看起来竟像是从背后将他整个人抱在怀里。
孟临卿后知后觉的发现对方的大胆行径,满脸不悦的瞪着他。
展逸侧过脸,两人的距离又拉近几分,连呼吸都能感觉到。薄唇微启,热气不容分说的喷洒于耳边:“哥,你别恼我,只有如此我才能安心,你不知道方才我找不到你的时候有多么害怕,你绝不可以再这样不声不响的离开我了。”说着,紧了紧手上的力道,把下巴抵在他肩头:“像现在这样不是很好吗?你看这攘来熙往,笙歌鼎沸,万千繁华不过转眼皆空,但我对你的qíng意,亘古不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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