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为知己_云上君子【完结】(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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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要喝!”殷果瞅见酒坛就想扑过去,被殷子夜张臂拦住,“喝什么,大人的东西,小孩子别碰。”
“哼!你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殷果不服。
“成语不懂就别乱用,让你平时不好好读书。”
“我当然懂,女子无才便是德嘛。”殷果还说得有模有样的。
“行了,别净扯歪理,阿罗,你带她到附近玩玩,注意别打扰到他人。”殷子夜转头对阿罗道。
“是,”阿罗应道,“小姐,咱走吧。”
殷果朝两人扯个鬼脸,蹦蹦哒哒跑出去了,阿罗在后面赶忙跟上。
“来吧,”沈闻若拿出两个碗,将酒满上,“今日不醉不归!”
殷子夜与他碰杯,“闻若兄今日似乎心qíng不错,可是有喜事?”
沈闻若想了想,“确是喜事。”
“嗯?”殷子夜等着下文。
沈闻若却卖了个关子,“时机一到,贤弟自然得知,不急,不急。”
“什么事还如此神秘?”殷子夜不解。
沈闻若但笑不语,仰头饮酒。
殷子夜当时说想喝酒,沈闻若以为他好杯中之物,好不容易等到殷子夜身体无甚大碍,这次特意备了两大坛子的杜康酒,仍恐不够。
没想到……一坛还未喝gān,殷子夜就显露醉意了。
他向来苍白如纸的脸上,第一次涌出了一抹血色,目光迷离,语调飘然,言语之间更是随xing了许多。
酒量是练出来的,沈闻若偶有参与一些应酬酒席,然平时并不贪杯,自诩酒量不qiáng,不料殷子夜比之他还远不如。沈闻若哭笑不得地打量着殷子夜的醉态,听着他略带慵懒的自言自语。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
“葡萄美酒夜光杯,yù饮琵琶马上催,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
“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消愁愁更愁……”
殷子夜一句一句地念着,似是要把吟酒的诗词背诵个遍。
脚步声悄然响起,沈闻若想是阿罗带着殷果回来了,看殷子夜这样子,也没法再喝了,起身刚yù告辞,转身一看来人,当场就懵了。
站在门口的,是盈川侯,齐牧!
“侯……侯爷?”好半晌,沈闻若才讶然地开口。


☆、不期而至

他今日所以高兴,是因为他终于寻得了机会向齐牧介绍殷子夜这位被遗忘的门客,他预计齐牧或许会在哪次议事或哪日得空时召见殷子夜,万没想到,齐牧竟挑了这么一个时间,不声不响地亲自前来。
齐牧行事有时别出心裁,不从俗流,他可能觉得突如其来的拜访更能见到殷子夜真实的一面……然而,此刻沈闻若只想说――不是你想的那样!
若真的因此而断送了殷子夜的前程,自己可就弄巧成拙了。沈闻若赶紧快走两步,故作不经意地挡在了殷子夜面前,向齐牧作了个揖,“不知侯爷驾临,这番láng狈,请侯爷勿要怪罪。”沈闻若正寻思着如何给殷子夜开脱,把齐牧先哄走,不成想他话音刚落,后面的殷子夜就撑着桌子站起身来,另一手还托着酒碗,“闻若兄,该你了……”他顿了顿,自顾又吟了起来,“将进酒,杯莫停……与君歌一曲,请君为我侧耳听,钟鼓馔玉不足贵,但愿长醉不复醒……”
“但愿长醉不复醒?”齐牧终于冷冷开口,绕过沈闻若走到殷子夜面前,“闻若,这就是你说的年轻才俊?好一个但愿长醉不复醒,外头打仗打得天昏地暗,天子还被许贼劫持着生死未卜,你竟还在这酩酊大醉,心可真大!”
齐牧的怒意昭然若揭,沈闻若在一旁听着,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唯独当事人殷子夜似乎全然没当回事,抬起头酒意朦胧地看了看眼前之人,竟扬唇一笑,接着吟他的诗,“古来圣贤皆寂寞,惟有饮者留其名……闻若,gān!”说着,他提起酒碗,大概想做一个碰杯的姿势,就这么将一碗醇液全数倾泻在了齐牧身上,酒水顺着他的锦袍蜿蜒而下,湿了一大片。
齐牧脸都黑了。
“子夜……!”沈闻若有点不敢看了,走过去想拉开殷子夜,齐牧一声断喝,“闻若,你退下!”
“侯爷――”沈闻若仍yù分辩,齐牧目光向他一移,脸上的神qíng不容抗拒。
沈闻若跟了齐牧数月,大体清楚他的脾xing,不敢再造次,只得躬身施个礼,小心退去。
“闻若……”殷子夜脚步轻浮,齐牧立于他身前岿然不动,殷子夜推他不得,身形不稳直接撞了上去,绵软地靠在他身上,语音不清地呢喃,“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闻若,继续喝……”
齐牧一语不发,yīn沉着面色一侧身,殷子夜本就站不直了,一个踉跄往前跌去,手中酒碗哐当一声摔在地上,碎片四溅,殷子夜一时青丝散乱,衣袂铺地,酒液顺着桌沿汩汩流下,细细地浸入他衣衫里,láng狈之极。也不知他是否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躺了好一会儿,才尝试以手臂撑着地面想要起身,努力了好几次,依旧使不上力气。
齐牧默然地俯视着这一幕,良久,终一拂袖,转身离去。
殷子夜再度睁眼时,正躺在榻上,他艰难地坐起,掀开薄被,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发觉身上换上了gān净的衣裳,房间里收拾得gān净整洁。
“哥,你醒啦!”殷果蹦蹦跳跳地跑进来。
殷子夜看看天色,已是次日清晨,这一觉睡了许久。阿罗端着一盘热水过来放在榻旁,拧gān毛巾递给殷子夜,他接过去,敷一把脸,才觉清醒了些。
昨夜……殷子夜隐约记得,除了沈闻若外,好像还有另一个人……然不论如何回忆,那张面孔都十分模糊,难以辨识。
“昨晚我醉了?”殷子夜问道。
“大概是吧!”殷果说,“我和阿罗回来就见你睡着啦!跟死猪似的,怎么叫都不醒。不过哥你挺厉害啊,喝醉了酒还懂得自己换衣服,屋子也拾掇gān净了……等等,”殷果说着说着觉得不对劲,“该不都是沈叔叔做的吧?”
“闻若兄……”殷子夜怔然。
正说着,沈闻若人就出现了。“子夜!”脚刚踏进门,沈闻若就迫不及待开口,“你还好吧?”
“闻若兄,昨夜麻烦你了……”殷子夜想要下chuáng,沈闻若快步上前扶住他,“麻烦什么,愚兄对不住你才是。昨夜……没出事吧?”
殷子夜没明白,“出……什么事?”
“侯爷他……你都不记得了?”
“侯爷?”
两人相顾无言。
“昨夜来的是盈川侯?”殷子夜问道。
沈闻若点头。
陡然之间,那一幕幕碎片般的画面断断续续地涌来,他的胡言乱语,他的轻浮莽撞,他的酒后失态……殷子夜神色依旧平静,看不出一丝波澜,他轻声道,“阿罗,果儿,你们先出去,我有话要与闻若兄说。”
待阿罗带着殷果出门,殷子夜握住沈闻若双手,直视着他的双眸,声音不大,然字句清晰,”闻若兄,虽然你我相识时日不长,但你对我qíng深义重,子夜全都铭记在心。”
沈闻若刚想开口,殷子夜紧了紧手上的力道,“闻若兄且听我说完。”
“好,”沈闻若道,“你说。”
“子夜已视闻若兄为知己挚友,只可惜子夜势微力薄,不能为闻若兄做些什么……”
“贤弟若真视愚兄为知己挚友,就切莫再有此等想法!”
殷子夜凝视着他,接下来的言语,似乎思虑了许久,才得以启唇,“子夜还有一个自私的请求,我知道这很qiáng人所难,可子夜举目无亲,茫然四顾,唯有闻若兄是可托之人。”
沈闻若释然一笑,“子夜你安心,侯爷那边我一定――”
“子夜相托并非此事。”殷子夜打断了他。
沈闻若一愣,“那是……何事?”
殷子夜望了望窗外,“我的小妹……果儿她在这世上只剩我一个亲人,如果有朝一日连我也不在了,希望闻若兄看在子夜份上能够代为照看,不求她大富大贵,只要有一隅安身之所就好。”
“什么叫有朝一日你不在了?你能到哪去?”沈闻若皱眉。
“闻若兄你也知道,子夜身体……”
“身体不好可以养!一点挫折算得了什么,还有大好前程等着你,休要说这些丧气话。”沈闻若肃然道。
殷子夜不语。
空气里沉默了一阵,沈闻若覆上他手背,诚恳道,“愚兄力所能及之事,定然不会袖手旁观,贤弟只管放心。但我话说在前头,果儿最敬爱的是你这个兄长,这个角色我可担不来,你不许胡思乱想,更不准随便把包袱都扔给我自己图个无事一身轻,那样我可饶不了你,明白吗?”
殷子夜一笑,却夹带了些怅然,“有闻若兄为友,不枉此生。”
他当然明白。
沈闻若怕一口应承下来,他放下心中最后的牵挂,对尘世再无眷恋,不论jīng神或身体恐都会支撑不住。
哀莫大於心死啊。
经此一役,沈闻若不敢再在齐牧面前贸然提起殷子夜了,他寻思着过一段时日后,待齐牧将此事淡忘得差不多,再瞅准时机让殷子夜展露才华。
七月,骄阳似火下一骑快报传入盈川侯府,也传遍了天下――西都里的老臣联合许非的部下余住谋划了一场刺杀,成功取了许非的项上人头,政权至少表面上是重回了天子手中,霎时都城一片欢腾,可谓喜闻乐见,大快人心,普天同庆,奔走相告。
沈闻若第一时间将这消息告知了殷子夜,“贤弟果真料事如神。”
当初殷子夜一席话里,开篇便预计了许非自食恶果的下场,料定无需对他多费心思。
殷子夜将两个酒碗满上,“一个显而易见的趋势罢了,这并非子夜一人想通的道理,不敢称神。”
有过上一次的教训,殷子夜非但没有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反而愈加无所顾忌,隔段时日便要与沈闻若畅饮一次,两人时而探讨天下大势,时而jiāo流诗词歌赋,总有说不完的话。殷子夜不愿收受沈闻若太多礼赠,唯独对酒是来者不拒。
随着许非退出争霸的舞台,离天下安定的局面却还遥遥无期,天子与西都的臣民一心希望各地诸将回归京都,重振朝纲,可事实证明这不过是一厢qíng愿,手握兵权,自安一地的诸将怎会轻易放下自己所拥有的一切?该打的仗还是要打,该抢的地盘还是要抢,从那一夜士人血洗皇宫之时起,中原大地之乱,便一发不可收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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