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冼并未答她,只皱了皱眉,因为那味道实在算不上好喝。他收起瓶子,道:“你先在此等着吧,那有椅子,你可随便坐坐。”
“是。”
他拿着青瓷瓶和白瓷碗回了自己卧房,龙榻上的墨问还在睡着,不过已经恢复了人形,只是没能恢复彻底,头顶上还有两只龙角露在外面。
说实话李冼也是第一次看到墨问这个样子,平常他要么是人要么是龙,从来没有过半人半龙的qíng况,现在这样估计也是他喝醉了才难得一见。
李冼把那浅碧的液体倒进碗里,一勺一勺给他喂了,墨问皱了皱眉头,好像在抗拒这东西难以下咽。
李冼伸手去拨开他额前的碎发,那里果然有一道伤疤,应该就是他拔下龙鳞时留下的,只不过极浅,浅到他这三年都没能发现。可是……这疤痕明明是道旧疤,而且似乎有些年头了,那里的龙鳞也已经长好了,为什么昨天会突然裂开?
罢了,还是等他醒来再问好了。
李冼给他掖好被角,重新返回了御书房。
☆、27
如月被皇上晾在那里,看了看huáng花梨铺着shòu皮的长椅,却没敢去坐,朝四周张望了一下,发现这里实在是非常奇怪,倒不是说格局奇怪,而是这里的防卫着实非常松懈。
虽说这御书房是在御龙殿,是皇帝的寝宫,却也没有外面连侍卫都看不见的理,除了大殿门口和外围有几个禁卫守着,偶尔还有两队巡逻的禁军路过,就再没有任何防卫力量,这大殿里空空dàngdàng,连太监都看不见几个。
她来的时候已经观察过了,这皇宫的设计也并非铜墙铁壁,几乎到处都有着破绽,她进来也不过出示了一块毓王的佩玉,便一路畅行无阻。哪个皇帝会把自己的皇宫搞得跟大院一样?
若不是这位皇帝防范意识薄弱,就只能是……他有着不为人知的手段和力量,能够保护自己的安全,而且他对这股力量,非常的信任。
墨问当然是其中之一,但绝对不只有他,否则他现在醉酒不醒,皇帝一定非常着急,可看李冼的样子,明明一点都没有担心这方面的事qíng。
这皇帝虽然年轻,怕是也……并不简单。
余光一扫,瞥见窗台上摆着一盆植物的幼苗,她走过去仔细看了看,觉得像是昙花,可现在并不是种植昙花的好季节,为什么选择这种时候种植?而且还只有这孤零零的一盆……
她当然不会傻到直接去问李冼,又踱回原处,听见外面有了动静,估摸着他也该回来了。果不其然,没多一会儿,李冼便走了进来。
她装作去看书架上的陈列的书籍,听得他在身后道:“如月姑娘可有看上的?若是有……也许朕能予你几本。”
“谢陛下抬爱。只是如月才疏识浅,这架上的书,怕是也看不懂几本,便不去糟践这些珍宝了。”
“是吗?”李冼笑了笑,拾起地上的láng毫落回笔架上,在书案前坐下,从抽屉里取出一本书,“那你看看,这一本,可能看得懂?”
如月看过去,只扫了一脸,便不由自主羞红了脸:“陛下,这、这也太……”
“太不堪入目吗?”李冼随手翻了翻,又塞回抽屉,“这是毓王送朕的生辰礼物。”
如月这才明白皇上居然在跟自己开玩笑,只好顺着他的话头,道:“毓王殿下……确是能做出这种事qíng……”
“萧如月,”李冼突然一本正经起来,“你之前不是说,若是你赢了,便要替朕排解忧愁么?”
如月没料到他竟突然提起这个,应道:“是。可是如月输了。”
“你明明没有输,为何要承认自己输了?”
“陛下为何说如月没有输?”
“墨问并不是我三哥找的人,不是么?既然如此,你们的赌约,应该还没有生效才对,你为何这么急着认输?”
“……”
“你到底,有什么企图?你说你的琴曲,只为你心上人而弹,你又说毓王不是你的心上人,那你究竟想要弹给谁听?”
“陛下又何必咄咄bī人呢?”
李冼闭了闭眼,道:“罢了。我们做个jiāo换,我可以让你做你想做的,同时,我也不要你的琴曲,不过你要欠我一个人qíng,你看如何?”
“如月是大胤的子民,”她抬起眼睛正视着他,“虽然如月身份尴尬,却也有一颗拳拳向国之心,陛下想要如月做什么,如月自当肝脑涂地,何来人qíng之说?”
“不,我不想用帝王的身份对待任何人,这个位置太高,坐着很累。既然你是毓王的朋友,那么便也是我李冼的朋友,今日,你我之间便平起平坐。我……能信得过你么?”
如月看着他的眼睛,那目光之中确实没有半分玩笑的意思,她心头忽而一冷,又忽而一热,道:“可。”
“那好,刚才我说的,你可同意?”
“……如月同意。”
李冼轻轻一笑,“你说你可为我排忧解难,那你可知道此时我心中在想什么?”
“不知。不过如月会相字,陛下可愿一试?”
“可以。怎么个相法?”
“陛下且顺由心意写下一个字来,如月自能从字中推出陛下心中所想。”
李冼铺开纸,换了一支略粗的毛笔,在砚中吸饱了墨,几乎是不假思索的,落了一个字。
墨。
如月看着那个字,沉吟片刻,道:“陛下……这怕是不用如月猜了吧。”
李冼不说话。
“陛下既然不想与他争执,为何不肯听他解释呢?也许你们之前,只是有一些误会。”
“你如何知道我与他争执?又是毓王告诉你的?”
“非也。陛下若不是与他争执,怎会如此qíng绪失控?他又怎会来我如月轩喝得酩酊大醉?既然你们都不想如此,为何不各退一步,给彼此一个解释的机会?”
“我何尝不想听他解释……”李冼叹了口气,“如果他肯解释,又怎会如此。况且……根本错不在他,是我索求太多,他护了我十几年,我不但不知感恩,反而还怪他做得不够。倒是我,应该向他道歉才对。”
“陛下既心知肚明,还需如月来排解什么呢?待他醒了,陛下自去说清楚便可。”
“我也不知道……大概,就是想找个人说说。我三哥那xing子……当然不是什么合适的人选。”
“陛下肯向如月倾诉,如月真是三生有幸了。”
李冼似乎还想说什么,外面却突然一阵喧闹,他听见太监们慌张的叫喊:“墨大人!墨大人!”
“墨大人”是他们对墨问的称呼,因为墨问身份特殊,李冼想给他官职他又不肯要,最后只好用这么个不伦不类的称呼。李冼听见他们喊墨问顿时一阵紧张,噌地站起身来,甚至以为是刚才给他喝的药出了什么问题。
结果下一刻,某龙就已经冲了进来,身后还伴着一gān太监的大喊:“墨大人您不能去啊!”
“呃……”
李冼看了他半晌,愣是没能憋出一句话。
因为……墨问此时……正一丝|不挂地……站在他面前……
真的是一丝|不挂……而且头发乱糟糟,还有两只龙角支在外面……
李冼已经不太敢去看如月的表qíng了……
墨问就那么站着看他,似乎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没穿衣服而且旁边还有个女子。他皱着眉,好像在用心思考着什么,半天才道:“解手?”
“呃……净、净房在那边……”
李冼非常尴尬地给他指了一个方向,墨问又看了他几秒,才慢慢转过身出去了。
他这才敢去看如月,却见她早已背过身,肩膀耸动,像是深吸了一口气,道:“陛下……如月还是先告退吧。”
“……”
李冼看着她逃也似的背影,在书案前跌坐下来,再一次按住额头。
这个药……还真他妈管用啊……
且说李冶告别了如月以后,亲自去建王府送那长命锁,结果又在府中看见了正和建王切磋的林如轩。
他气不打一处来,在石桌旁坐下,逮着桌上一碟瓜子一直磕到了他们打完。
他把那长命锁给了李况,李况便进屋看孩子去了。李冶狠狠剜了林如轩一眼,道:“你怎么天天找我大哥?你是跟我大哥亲还是跟我亲?”
林如轩没接他话茬,在他对面坐了,道:“这么冷的天,你怎么出来了?”
“天冷我就不出来了?昨天那么冷我不还出去给小冼找那条死龙?”
“让你不要找,你偏不听,我都说了他会自己回去的。”
“万一不呢?”
“那也用不着你来cao心。”林如轩倒了两杯热茶,一杯推给李冶,道,“陛下明年就到弱冠了,虽说他早就加了冠,但心xing还是不成熟,过了明年才真的不是小孩子了,有很多事qíng,都需要他自己去解决,能帮他的人,会越来越少。”
“……”
“他并不是什么都不会,什么都不懂,相反,他心思多得很,办事也谨慎得很,只是对于墨问,还相当的不理智。墨问是他的逆鳞,但是总有一天……他要拔掉这片鳞,才能当一个合格的君主。”
“……?”李冶诧异地看着他,“你不去当个文官真是可惜了。要不我给你举荐举荐,让小冼给你换个官职,你去引导引导他怎么当个好皇帝?”
李冶这话说的十分酸,林如轩却全当没听出来,喝了一口热茶,道:“他会懂的,也必须懂。你们兄弟几个,若真有一个人心疼他,便不会让他去当这个皇帝,不是吗?”
“……你什么意思?你说我们对小冼不好?我们算计他?!”
“不是,但是你们都选择了逃避。在陛下和你们自己之间,你们选择了自己。”
“……”
“我说的有错吗?而陛下就和你们不同,在你们都选择逃避推脱的时候,他却选择了接受。十六岁,并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年纪,虽然他表现出来的确是迫不得已,可你们有没有想过,他内心,其实是有那么一点点的愿意呢?”
“为什么愿意?”
“当然不是因为好玩。太后走的时候,陛下并不在她身边,也许他觉得自己未尽孝道,总想用什么来弥补。弥补给太上皇,还觉得不够,便只能弥补给你们这些兄长。”
“他替你们承担你们不愿承担的事,大概也是弥补的一种方法了。他表面上当然是不会表现出来的,因为不想让你们觉得愧疚。不过,”他话风一转,“这些也只是我的猜测,我也没有什么真凭实据,你若是不信,便权当我胡言乱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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