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于忧患_逸青_【完结】(7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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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才那几只野鸭不知何时竟游到了他藏身的地方,见他突然出水,受到惊吓,开始大声叫起来并去啄他的手。
“去去去!”
李冼赶走了它们,他得赶紧离开这里,不然万一斛律孤找过来,那可就麻烦大了。
连滚带爬上了岸,可体力真的已经不支了,跑出去没多远便扑倒在地,好在地上的糙丰茂,摔着不疼。
这可如何是好……
他仰面倒着,天澄澈得让他分不清南北,头脑也有些昏沉起来。过了小一会儿,他好像突然听见了马蹄的声音,顿时惊醒,翻坐起来,以为是斛律孤追来了就要拔足狂奔。
可当那马蹄声的源头停在他面前时,他吃惊得瞪大了眼睛,张着口,满脸的难以置信。
他伸出手去,几乎是颤抖着抚摸马儿的脖子:“非尘……你、你为什么会在这?”
那马儿高大健壮,浑身毛色漆黑,却有赤红花纹分布在额头眼角、身侧四蹄,被阳光一照更是俊美非凡,绝对是非尘无疑。
他扶着马背站直了身子,看见它的背上臀后竟多了几道伤疤,顿时鼻子一酸,抱住它的脑袋:“非尘,你受苦了。”
非尘在他怀里蹭了蹭,亲昵一如往日。
李冼闭了闭眼,翻身上马,拍了一下马的脖子,“非尘,走!”
马儿嘶鸣一声,撒开四蹄,朝西北方向奔去。
――只要顺着这河流而上,就一定能找到他们存储粮糙的地方,兴许……还能有什么意外收获。
他略伏下身子,眸中透着三分坚定。


☆、65

太阳过了制高点,开始向西方斜去。
李冼骑着马狂奔了一个时辰,身上衣物早已被风chuīgān。沿着河流湖泊一路往上游而去,终于,远远的天地相连之处,出现了一些建筑的模样。
如果他所料不错的话……那些建筑的地方,就应该是塔悍的皇城。
他勒住马,突然有些犹豫了。
还要再接近吗?
受近几代可汗的影响,塔悍基本已经变成了一个仇汉的民族,而他又是十分明显的汉人长相,如果他进入皇都,会不会直接被当成汉人jian细斩杀?
他绝对不能死在这里。
可是不接近皇城,又怎么能知道对方的粮糙位置和兵力部署呢?
他皱眉思索了片刻,下了马,走到河边,蹲下身捧了些水喝,又洗了把脸,觉得清醒了,才在原地坐下来,考虑着下一步的行动。
斛律孤要寻他,首先定是会去下游寻,到现在也差不多该找完了,下游寻不到,肯定会想到来上游寻,这样的话……他的处境可谓十分危险。
可进不得皇城,他又能去哪里躲避呢……
好饿……
他低眼看着河里的鱼,却是没有力气也没有法子抓上来,早知如此,他就应该小时候多跟三哥gān些偷jī摸狗的勾当了。
不如……就这么被他们抓回去?可这绝好的机会,又不会再有第二次了。
这时候他突然感觉非尘在咬自己的衣服,扭过头去,道:“怎么了?”
非尘轻轻嘶叫了几声,继续扯他的衣角。
“你要我跟你走?”李冼皱了皱眉,“好吧,反正现在走投无路,不如信你一次。”
他翻身上马,由着它开始疾奔。
非尘带着李冼混入了一个马群。
他看着不远处明显有人的住所,还有两个人在活动,不由得一阵无语,俯下身凑在它耳边道:“你怎么把我带到这里来了?”
那两人很快也发现了他,朝这边走来,李冼紧张了一下也释然了。罢了,天不助我,索xing不再挣扎了吧。
两个人也是标准的塔悍装束,一男一女,倒像是一对夫妻,年纪却是不小了,怎么也有四五十岁。他们一边走近一边jiāo谈着,李冼勉qiáng可以听懂他们大致的意思:
男人道:“[塔悍语]它怎么又回来了?上午不是跑掉了吗?”
女人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不知道。
李冼从马背上下来,心想反正也是跑不掉了,索xing去找他们讨些东西吃,填填肚子,也好休息一下,一路担惊受怕,实在是太疲倦了。
他便主动接近了那两人,男人走到他面前,询问道:“[塔悍语]你是什么人?”
李冼虽然能听得懂简单的塔悍语,却是不会说,只得摇了摇头,对方又说了一个词,他没听懂,跟他们gān瞪了一会儿眼,对方开始连比划带说,指了指他,又指了指嘴,再摆手:“[塔悍语]你不会说话?”
李冼明白过来他刚才说的那个词应该是汉语的“哑巴”,只好又摇了摇头。
这回一男一女可谓面面相觑,不知道再问什么好了。李冼想了想,也gān脆不想隐瞒了,绞尽脑汁想出了自己会的为数不多的几个词,道:“[塔悍语]我是汉人。”
男人睁大了眼睛,李冼垂下眼帘,本以为他要bào怒或者将自己抓起来,却意外地听见对方用已经不怎么流利的汉话,道:“你……你真的是汉人?”
李冼惊呆了。
非尘在旁边嘶叫了一声,慢慢地走开去吃糙。
男人欣喜若狂,立刻把李冼请进了他们的住处――跟汉人的砖瓦房屋不同,塔悍的房屋是类似于营帐的东西,有方有圆,方便搬运。
李冼被他们硬按在坐垫上,塞了酒水吃食,还处于茫然的状态。这塔悍境内,为什么会有汉人?
“二位,我能不能冒昧地问一句……你们究竟是什么人?”
男人听见他这话,却是叹了口气,摇头道:“说来话长啊……”
“您慢慢说。”
“好。”两人在他对面坐下来,男人脱了外衣摘了帽子,放在一边。李冼却突然看见了什么,惊道:“等一等!你……你领口处的皮肤上,为什么有一道疤?”
男人也是大惊,“怎么,你觉得这疤有什么不妥吗?”
李冼皱起眉,试探道:“你这疤……不是什么锐器伤,倒像是为了抹去什么痕迹自己刻意弄上的。”
对方激动地手都开始抖了,“那你、你知道……玄甲军吗?”
“你当真是玄甲军中人?!”李冼站了起来,思索片刻,“我明白了,父亲曾经跟我说过,他当年派使者往塔悍示好不成,便又暗中派了一队玄甲军,当做安cha在塔悍的眼线。可后来这队玄甲军皆被塔悍所杀,十具尸体在雁门山中被找到,却有两具没有头颅,无法辨认身份。后经查证,这两具无头尸体身上的‘玄’字刺青乃是后刺上的,也就意味着这两人并不是玄甲军中人,而是冒名顶替的尸体。所以,那两个人应该还并没有死,却也就此不知所踪,难道你们……”
男人直接跪在了他面前,几乎是哭着道:“没错,没错!你说的一点没错!我二人就是那两个失踪的玄甲军!”他平息了一下自己的qíng绪,道,“我们十人均隶属于玄羽qíng报部,奉皇帝……也就是现在的太上皇之命来这塔悍作暗线,可来不幸身份bào露,其他的兄弟都被塔悍所杀,而我二人突然心生一计,拿了两具无头尸体来冒充,自己则趁机逃走,却也身负重伤。”
他说到一半,突然停了下来,道:“你……你是何人?你是怎么知道玄甲军的事?而且还知道得这么详细?”
李冼叹了口气,“太上皇李章,是我的父亲。”顿了顿,“我叫李冼。”
对方二人一愣之后,直接对他磕起头来,满脸涕泪:“老天有眼!老天有眼!我二人入土之前,竟真的还能再见到大胤皇帝!真是苍天有眼龋 
李冼连忙扶住他们,“快快请起,二老不必如此。”
“是……”男人点了点头,“那……传闻里所说,您被塔悍……”
“我是故意被他们抓住的,目的就是来塔悍搜集qíng报,破解他们的语言,好让玄甲军的眼线进入。”
“原来是这样……”
李冼让他们接着刚才的话继续说下去,原来这二人当年借着那一计逃过一死,为了不bào露身份,便把身上的“玄”字刺青生生剜去,东躲西藏,终于骗过胡人眼睛,在这塔悍定居下来,扮成夫妻,并想办法贿赂了军队里的军官,弄来一小群马,替他们养马放马,也趁机获取军中的qíng报。他们在此已有二十余年,即便已经失去了大胤方面的援助,却一天也未敢忘记自己前来塔悍的使命,依旧在日复一日地收集有关塔悍的qíng报。再加上众多兄弟皆死于胡人之手,每每想起更是悲愤难当,一天也不敢懈怠。而他们的qíng报因为失去联络,一直没能传回大胤。
“陛下,我现在就把那些qíng报全都拿来!”
“等一下!”
李冼连忙制止他,道:“现在还不是时候。不瞒您说,我今日是偷偷逃出来的,想必过不多时他们就会寻找到这里,现在当务之急,是二位一定要帮我找个能藏身的所在,躲过搜寻,再说qíng报不迟。”
“这……这个好办!陛下请随我来!”
斛律孤派出去搜寻的人马终于赶到了。
那个领队的把这一男一女叫去问话,他们一一答了,对方又问:“[塔悍语]那个在放马的是什么人?”
男人答道:“[塔悍语]那是我们的儿子。”
领队点点头,让一个手下前去询问。
其实那放马人自然便是李冼,不过经过一番装扮,换上胡人的衣服,轻易认不出来。他听见那人问自己道:“[塔悍语]你刚才有没有看见一个汉人经过这里?”
李冼在心里冷笑,心说我就是,嘴上却用现学的塔悍语答道:“没有看见。”再补上一句,“[塔悍语]出了什么事吗?”
非尘就混在马群里吃糙,不过已经用黑泥抹去了身上红纹,与普通黑马无异了。
对方摆了摆手,并没听出什么不对,说了一句:“[塔悍语]没你事了。”便转身离开。
那几个胡人很快便走了,李冼松了一口气,随二人入了帐中,二人拿出这些年搜集的所有qíng报,竟有厚厚一叠,递给他,“陛下,虽说这帮贼人今天不会再来了,但是您也绝对不能在此留宿。我们替他们养马,名册都是登记在案的,我二人根本没有儿子这事很容易查出来,还能据此查清我们的身份。所以还得委屈陛下,天一黑马上离开这里,带着这些qíng报,趁着夜色,能跑多远是多远!”
“那你们……”
男人露出一个凄然却无畏的笑:“我二人在此二十余年,能收集到的qíng报都收集到了,收集不到的,也已别无他法。我们不能自诩不愧对全大胤百姓,却能自诩不愧对太上皇,也不愧对玄甲军了。陛下,您只管走您的,您走之后,我二人会自行了断,绝不会透露半点风声!就算那贼人把我二人尸首千刀万剐,也不能从我们口中得出半个字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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