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冶甩了他一个白眼。
“秦羽,”沈心突然叫了他,“你过来。”
“哎。”秦羽立马擦gān净手,凑过去,“怎么了心姐?”
沈心给他让开位置,“你最拿手的,给他正骨。”
“……正骨?”他看向李冼,明显发现他右侧肋下最后一根肋骨有一处折断的痕迹,伸手轻轻在那里一摸一按,皱眉道,“这可是人为折断的,谁下的狠手?而且……这已经长上了啊,看样子应该是接过一次,怎么还有这么大的错位……”
“别废话了,你能看出的我也能看出来,赶紧吧。”
“哦。”
秦羽坐下来,集力于右手手指,而后用食指指节在那错位之处猛地一敲,只听“咔”的一声响,把长上的骨骼再次敲断,而后慢慢将骨骼对笼,恢复原位。
李冼即使在昏迷中,依旧眉头一皱。
“成了。”秦羽起身退开,朝沈心抖了抖右手,“心姐,我这掌力你不服不行吧?”而后又看了看李冼,叹气道,“真是心疼陛下,瘦成这个样子,不知道受了多少nüè待啊。”
他这话一出口,一直坐在旁边的墨问顿时身体一震。
沈心拉下脸来,抬手就去拧秦羽耳朵,在他耳边道:“你给我好好管管你这张臭嘴,再胡言乱语,我就把你这手掌砍下来喂狗!”
“心姐饶命!”秦羽忙不迭跑了,捂着耳朵小声喃喃了什么,沈心没再理会。
李冼身上的伤都处理得差不多了,沈心做了最后的检查,确定没有遗漏,才给他盖好被子,把他的右手展平,仔细在筋络上摸了摸,对墨问道:“还好有人帮他续接了手筋……这样吧,今日天色已晚,明日我给他配个药酒,你便用药酒给他泡手,再加上按摩,每日一次,兴许还能恢复。”
墨问点头,“好。”
沈心转到一旁桌案旁坐了,研了少许墨,提笔写了两张方子,道:“秦羽,你给我过来。”
秦羽往前蹭了两步,不qíng不愿到了她跟前,她把其中一张字多的方子给了他:“你看看,这上面的药材,我们这里可还齐全?”
秦羽仔细看了,点头道:“应该齐全。心姐,你这方子……陛下可有肠胃出血?”
“有,而且严重得很。”沈心不想再跟他说其他,“你这废话可真不是一般的多,怪不得陛下喜欢沈箕不喜欢你。赶紧去按方子抓药煎药,你那张是陛下的,”又把另一张也塞给了他,“这是毓王的,快去。”
秦羽怕她再责骂,赶紧走了。李冶缓过劲来,看着墨问跟雕像似的在那坐着,叹了口气。
若是小冼真的喝毒酒死了,这老龙……还不得把塔悍的糙皮都翻了?
过了这些时候,天色已经很晚,再加上大雨,外面已经是漆黑一片。林如轩处理完了那边的事qíng,也赶了回来,一进门也是问:“陛下怎么样了?”
沈心第三次回答这个问题,已经很没好气:“还好。”
林如轩又转向李冶,刚想问他,却见他指着自己身后,惊道:“蛇!有蛇!”
一条黑蛇从没关严的门fèng里钻进来,蛇嘴里好像还咬着什么东西。林如轩当下就要拔剑斩蛇,那蛇却猛地往后一缩,口中东西也掉到了地上,“别、别杀我!”
会……说话的蛇?
三人顿时面面相觑,可见过了龙凤异shòu,一条会说话的蛇似乎也没什么不妥。林如轩收了剑,道:“你谁啊?”
那蛇见他们不再发难,才又叼起地上那片黑色的东西,小心翼翼从他们脚下爬过了,一直爬到墨问面前,仰起蛇头:“墨龙大哥,我把你的龙鳞找回来了!”
墨问这才有了些反应,接过那片被雨水冲刷过的龙鳞,用袖子擦gān净了,放到李冼枕边,“多谢。”
黑蛇被他道谢,顿时激动得手舞……头舞尾蹈起来,李冶看着它,抽了抽嘴角:“你到底谁啊?还有,你怎么长得这么丑啊,我还第一次见这么丑的蛇。”
黑蛇被他戳中痛楚,瞬间萎了,爬到他脚下,甩了甩尾巴,“劳驾,借套衣服穿呗?”
沈心蹲下来戳了戳它的脑袋,问道:“你是公是母啊?”
“啊?我公的……不不不,我男的!”
她便从柜子里取了一套男装,扔在它身上,黑蛇化了人形,穿好衣服,竟也是长身鹤立,相貌堂堂。李冶见了又挖苦他道:“你这人形也还可以嘛,为什么原形那么丑啊?”
“……”
“还有,你叫什么名字啊?”
黑蛇听他问自己名字,更加蔫了,垂着头丧气道:“墨龙大哥叫我墨丑……”
李冶喷笑出声,“这名字起得可真有水准,简直是人如其名。”不由看向墨问,却见他不知为何身形竟晃了一晃,用手在chuáng沿撑了一下,还是没能坚持住,眨眼化回了龙形不再动弹。
“……哎?!”
沈心连忙上前查看,才发现他身上龙鳞缺的缺损的损,再看向尾巴,更是少了半个,伤口已经不再流血,却隐隐露出一截白骨。
她吃了一惊,自己竟一直没发现他伤得这样重,不敢再耽搁,赶快给他处理伤口。
李冶看着他的尾巴,忽然想起了那方缺损了一角的黑龙镇纸。
伤的地方出奇的一致……难道是巧合?
沈心终于给所有人都料理好,也是累得跌坐椅中,抹了一把额头汗水。秦羽也煎好药回来,给李冼喂了,李冶自己喝了,忙了一天,总算是消停了下来。
林如轩道:“敢问沈姑娘,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沈心喝着茶水,“就在这里暂时休整。此处是我们玄甲军的一个联络点,绝对安全,药材什么的也齐,而且陛下现在不宜挪动,回渭阳途路遥远,他定是受不了的。大军也有不少伤亡,需要休整。我们便停留此地一月,大家充分休息之后再做计较。”
她又看向李冶:“毓王殿下,这段时间,还是要辛苦你了。”
李冶指着自己的鼻子,“……我?”
“对,还要麻烦你继续冒充陛下一段时间。”
“可我……”
沈心拍了拍他没受伤的那边肩膀,“陛下现在的状况你也看见了,他怕是没有jīng力打理朝政的,你放心,我会帮你。”
李冶深深叹气。
本以为终于可以摆脱冒牌皇帝的身份了,没想到……
罢了,为了弟弟,他就再忍耐一时。
☆、78
第二天,林如轩让季缨从赤缨军中抽调五千人,押送斛律孤和谢言回京。
倒不是在汾州看不住他们,而是……墨问和李冶都在此地,实在害怕这两人哪个脾气上来给他俩弄死。
因为这二人身份特殊,沈心放心不下,也从玄武中抽了一百人随行。
在这玄甲军的秘密联络点里,李冶暂时不用假扮皇帝了,身上担子稍微轻松了一些,也好跟许久未曾走近的林如轩说说话。
这日,李冶拉着林如轩在后院里散步。
“这倒真是个好所在。”李冶看着宅院里的景致,不由赞叹道,“之前我们在汾州也没发现这个地方,还真是清静,我看,一点也不输我那毓王府。”
林如轩挑起垂得过低的柳枝,慢慢从树下走过了,“毓王府?你不是一直住卧凤宫吗,哪里来的毓王府?”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我确实是有自己的府邸的,不过后来搬进卧凤宫那里就荒废了。那地方太偏,太|安静了,我住得不自在,也不知道现在是不是被小鬼野shòu给霸占了。”
“你既然喜欢热闹,怎么又夸这里清静?”
李冶垂下眼,叹了口气,“人总是会变的,想想我也快到而立,闹不起来了。”
林如轩一时没再接话,雨后的空气还是十分清新,地上有不少被雨打落的树叶,还鲜亮着,他偶尔踩过几片,又听见他道:
“这人,一旦紧绷的神经放松下来,还真是浑身疲累。现在小冼倒了,墨问居然也倒了。”
林如轩道:“那你不会哪天也倒了吧?”
“我?”李冶笑着摇头,“我一时半会儿还倒不了,就算想倒,没人替我接着,我怎么敢倒?”他转身拍拍对方的胸口,“倒是你,你上次受那么重的伤,怎么突然一下就全好了?一点都不带反复的?”
林如轩握住他的手,挑眉道:“怎么,你觉得我不应该好?”
“那倒不是……就是觉得有些奇怪。”没挣脱他,便这样手牵着手继续踱步,“不过好了也好,省得我替你担心。”
后院里有副石桌石凳,李冶箭伤没好,走得累了,便坐下休息,林如轩给他倒了茶,时过境迁,依旧是石桌清茶,却再没有曾经的心境了。
许是过了心浮气躁的年纪,对这世事,又看得透彻了些。
人生在世,不外乎一词:身不由己。
“差点忘了,”林如轩突然道,“你还在喝药,还是不要喝茶了。”
李冶竟没有跟他争辩,放下茶杯,笑道:“好吧,听你的。”
忽然传来几声鸟鸣,自墙头上飞来一对huáng莺鸟儿,你追我赶,没入柳树枝条里看不真切了,叫声却依旧婉转着。林如轩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看罢,道:“你是不是想说,‘两个huáng鹂鸣翠柳’?”
李冶先是一愣,而后笑出声来,摇摇头道:“其实我想说,‘打起huáng莺儿,莫叫枝上啼’。”
林如轩自己品着茶,“你又没有和丈夫不得相见,打人家huáng莺儿做什么。”
“看它不慡,便想打了。”顿了顿,“其实我在想一件事,洛辰他真的……没了吗?好端端的一个人,就这么没了?”
“你从哪里听说的?”
“秦羽告诉我的,说朱雀殉难了。”眸色略沉,“你知道塔悍的皇都吧?牙帐大火,皇室血脉无一幸存,听说那大火烧了一日一夜,天降大雨也浇不灭它,把整个牙帐烧成一片白地。”
林如轩听出些许端倪,“这事是锦上做的?”
“应该是他们两个一起,不过最后只有人看见一只浑身浴火的大鸟冲天而起,却并没有人看见洛辰,那之后,他们也和玄甲军失去了联系。”
“那他……也不至于烧死洛辰吧?”
李冶叹气道:“谁知道呢,反正凤凰涅之后会忘记一切,即便真是他害死的,他也不会记得了。这样也好,不用永远带着愧疚度日。”
林如轩不知道该接什么,想起那个一袭红衣似火,还给过自己火莲丹的人,怕是从此再无缘相见,竟莫名的有些伤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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