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冬天快要来了。”
“墨问,”李冼突然睁开没有焦距的双眼,反握了他的手,“我想沐浴。”
墨问一怔,而后道:“好,你在这等着,我去烧水来。”
待他走了,李冼把自己蜷作一团,抱着膝盖,大睁着双眼看向明明什么也看不见的黑暗。
黑暗,永远是能够让人恐惧的东西。
即便在他自己的皇宫里,也抑制不住一阵阵地害怕颤抖。
呼吸不自觉地急促起来,他两手紧紧抓着被子,外面的雷雨之声传进他的耳中,惊得他的心脏也跳动得剧烈了,整个人瑟缩着,动也不敢动。
却是害怕,就越容易勾起以往不好的回忆……
墨问,你怎么还不回来……
卧房里空空dàngdàng,他终于耐不住了,忽然想起个人来,忍不住喊道:“鬼兄!鬼兄你在吗?!”
――却忘了对方是鬼,自己又看不见,即便他出现了,他也无从知晓。
“他已经走了,不在皇宫里了。”墨问终于搬了浴桶回来,倒满热水,看向李冼,皱眉道:“小冼,你怎么了?脸色怎么这么白?”
李冼还大睁着眼,听见他的声音,急促的呼吸才慢慢舒缓下来。
墨问终于明白了什么,忙走到他身边,握住他的手,感觉到他指尖也凉了,不由懊恼道:“害怕了吗?对不起,我应该找个人来陪着你的。”
李冼舒了口气,低声道:“我没事。”
墨问又抱了他一会儿,安抚下他的qíng绪,才道:“还沐浴吗?”
“……嗯。”
“等我一下。”
墨问去摆好了屏风,又告诉门外的太监把好门不要让人进来,才轻轻把李冼从chuáng上抱下来,因他身体虚弱,又沉睡了数月刚刚醒来,自己还不能站稳身子,便架着他的双臂,帮他褪了身上衣物。
李冼有些颤抖,却并没有反抗。
墨问给他脱gān净衣服,将他打横抱起,试了一下浴桶里的水温,觉得合适,才把他的脚先触到水面,问他:“烫吗?”
李冼用脚趾试了试水,道:“不烫。”
墨问这才慢慢把他放进水里,李冼全身都浸到了热水中,顿时轻轻抖了一抖,又被水汽钻进鼻腔,肺部也有些压抑,忍不住咳了两声。
“不舒服吗?”
“没、没有。”李冼连忙解释,过了一会儿觉得适应了,问道,“你刚刚说,他走了,是怎么回事?”
墨问散开他的头发,用木瓢舀着水,缓缓浇在他肩头颈后,向他简单叙述了关于那只鬼和那条蛇的事,李冼听罢,沉默了很久,才道:“这样……也算是解脱了。”
墨问没有再答,弃了木瓢,用手给他一点点按着背上的xué位,李冼闭上眼,又道:“三哥……替我上朝么?”
“没有,我跟那些大臣们说了,陛下出征时不慎受了伤,需要休养一段时间。”给他揉洗着全身,“你不要担心,一切有我。”
“嗯……”
李冼没再接话,墨问不知他是否真的累了不再想管国事,也不想知道,只继续帮他沐浴,看着他身上的伤疤,却抑制不住地心疼起来。
他记得当初自己离开的时候,李冼身上,可是光洁得很,两年之后他再回来,竟已变成这般模样。就算伤害他的人已经死了,可这伤害留下的痕迹,却怎么也消不掉了。
目光扫见他腰后那处烙印,没敢用力去碰,可即便轻描淡写地扫过去,也明显感觉到李冼的身体抖了一抖。手再往下,却被他突然抓住了,听见他的低喝:“墨问!够了……”
墨问闭了一下眼,心里的痛楚又添了一分,安抚他道:“别怕。你搂住我的脖子,好吗?”
李冼长久地沉默,就在墨问都快要放弃的时候,他终于松开了手,慢慢伸出胳膊,勾住了他的脖子。
墨放松了些许,也不顾他胳膊上的水沾湿了自己的衣服,略抬起身把他轻轻带起,才尝试着把手探向他两股之间。
李冼身体抖得更厉害,禁闭着双眼,牙齿都在打颤,几乎是极力忍耐着才让对方清洗完了自己的私密之处,那地方已经敏感得不像话,被碰上一下都足以让他头皮发麻。
他身上其实并不脏,墨问每天都会给他擦洗身体,却不想这人醒了,再碰他,他的反应居然如此剧烈。赶忙放下他,洗净了腿足,把他捞出水来,用事先备好的浴巾裹起,放到chuáng榻上。
李冼还在抖,不知是因为冷还是害怕。墨问心疼得不行,赶快给他擦gān了头发,同时把gān净衣服也放在怀里焐热,才给他换好了,用被子将他围起,半跪在他面前,轻轻晃着他的肩膀,唤他:“小冼?”
李冼双手紧攥着拳,过了好一会儿才慢慢松开,身体放松下来,墨问见他qíng绪缓和了,才敢把他抱进怀里,轻轻拍着他的背,道:“不怕了,小冼。”
“嗯……”
墨问就这么抱着他不敢撒手,感觉到他呼吸一点点平缓下来,再唤他,已经没了回应。
又睡着了。
许是累了吧……
他的头发还没有gān透,怕就这样让他睡了会头疼,便没有放开他,而用毛巾给他轻轻擦拭发梢的滴水,一直呆到彻底gān了,才在他鬓角留下一吻,放他躺好。
“沈心!”
他略抬高音量轻唤她一声,沈心便从屋外进来了,转过屏风走到他面前:“怎么了?”
墨问在李冼手心挠了一挠,没有反应,应该是睡熟了,却还是怕吵醒了他,手指在他耳边一划,施了个隔音咒,才对她道:“小冼目盲了。”
“……目盲?”沈心皱起眉,“怎么会?”
“我也觉得不可思议,才叫你来看一看。”
沈心点点头,于榻边坐了,给李冼把了脉,又检查了他眼睛周围的xué位,问道:“他眼里有翳吗?”
“没有,我方才还特意看了,清亮得很。”
“那就怪了……脉象没有异常,xué道也没有闭塞,眼里还未生翳,怎么会莫名其妙目盲了呢?”
墨问蹙眉:“连你也看不出门道?”
“你先别急,让我好好想一想。”沈心安抚了他,低头沉思了好一会儿,才十分不确定道,“我早年从师学医的时候,曾经听说过这样一种说法,有些人在承受了巨大的jīng神创伤之后,会关闭自己的五感以求保全自身安全,就像人在受到重伤或剧痛之后会昏迷一样,是一种身体的自我保护的机制。如果是这样,就有可能出现目盲、耳聋或者失语。”
“现在陛下身体没有任何异常,我只能断定是由于这种qíng况了。”
墨问抿了抿唇,道:“可能医治?”
沈心摇头,“恐怕很难。这病说白了就是心病,他自己不想看见,因为对外界有着巨大的恐惧,所以封闭了自我,并不能算作真正的疾病,用药物或是针灸……怕是没什么疗效。”
“那要如何?!”
她略一沉吟,“只能靠你。”
“……我?”
“如果你能让他消除对外界的恐惧,走出yīn影,兴许可以让他重见光明。”
墨问沉默了。
沈心无奈叹气道:“想不到我学医十余载,所医疑难杂病无数,这一回,竟然被同一个人难倒了两次,”她轻笑,“看来陛下,还真是医术克星。”
墨问却无心理会她的玩笑,一直看着李冼的睡颜,不说话。
为什么……要这样折磨自己呢?
李冼啊……
☆、82
“你趴在镇纸上做什么?”
墨问看着那条霸占着黑龙镇纸的蛇,没什么好气地瞪起眼,揪着他的尾巴把他拽了下来。
黑蛇大头朝下了几秒,而后弓起自己的身子又正了过来,吐了吐信子,道:“墨龙大哥,你放开我嘛。”
“我问你趴在镇纸上做什么?”
“……什么镇纸嘛,分明是你的灵髓。它聚灵的速度太快了,很难让人不想过来蹭一蹭啊,不过……就是可惜碎了一个角,灵气跑了不少,我这不是替你用掉那些逃跑的灵气,不要làng费嘛。”
“少给我找借口。”墨问把他扔回桌上,“我警告你,你刚才的话要是敢让小冼听见,看我不拆了你做成蛇羹。”
墨丑瑟缩了一下,“怕怕。”
“还有,你不是要去冬眠吗,怎么还不滚?”
“这冬天还没来呢,你急什么哦……而且这皇宫里这么暖和,就不准我又不想去了?”
墨问哼了一声,刚想继续说,却听见李冼叫他的声音,立刻撇下蛇去看他,见他刚从chuáng榻上坐起来,揉着眼睛,便道:“睡醒了?”
李冼“嗯”了一声,眨了眨眼才想起自己看不见,只好问他:“什么时辰了?”
“还早,巳时初刻。”
“哦……”
墨问在他身边坐下来,用发带帮他把头发束在脑后,竟发现他鬓边有几缕银丝,不由惊道:“小冼,你怎么……有白发了?”
李冼怔愣了一下,然后轻轻笑起:“是吗,有……就有了吧。”
墨问心里像被什么刺了一下,扎出一串血珠。又不好在他面前显露出来,只得装作并不在意,问他道:“昨晚睡得好吗?”
李冼没答,墨问便知道他定是睡得不好,握住他的手,“可是做噩梦了?”
“我记不清了……好像做了,又好像没有。”
“别怕,只要醒来就没事了,有我在呢。”
“嗯……”他“看”着对方握着自己的手,放空了一会儿,突然道,“墨问,你能扶我站起来吗?”
墨问一怔,没想到他竟会提出这样的要求。从他醒来到现在已有数日,却还是不能下地行走,沈心检查过,他的腿脚并没有问题,多半是身体太虚弱了,没有力气,墨问也就没太在意,想着等过些日子他能吃下饭了,身体自然会好起来。可听见他这样说,顿时觉得有些不对,却并没有问出口,只道:“好。”
他说着站起身,让他的双脚踩在地上铺的软毯上,扶住他的双手:“来。”
李冼不知为什么竟犹豫了一下,才借着他的力缓缓站起,刚起身便踉跄了一下,墨问忙揽住他的腰,道:“怎么了?”
“没事……”李冼扶着他的胳膊,呼吸开始有些急促起来。墨问看得出他很想站直身体,可就是办不到,联想起之前沈心给他治伤时矫正肋骨一事,便明白了什么,把他双手搭到自己肩上,“你扶住我的肩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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