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明远掏了掏被他爹吼的发麻的耳朵,只觉得自己浑身脑袋疼。
但是气势这个东西也要分个先来后到,李明远此刻已经失了先机――肃亲王老千岁这当爹的一马当先地犯了混蛋,李明远这当儿子的万万不能跟着犯,只能咬着牙翻着白眼愣装孝子贤孙。
“行了行了父王您哪那么大气xing。”李明远上前两步,一边儿规劝着把肃亲王扶到了手里,一边儿不着痕迹地按了按肃亲王的胳膊肘,又隔开了刚才七手八脚上来搀扶老头的一众闲人,“大晚上的整点儿消停……闹什么呢,来,儿子扶您回去歇着。……唉,问你呢,李明遥这败家玩意儿哪去了?不知道?不知道都特么还不出去找?他这时候往外跑,是不是生怕肃王府还不够出名?”
管家:“……”
小厮们:“……”
肃王府内院一片肃静,一个敢来搭话儿的都没有。
王爷和世子爷倒是颇有默契。
这爷俩儿自成一体,一个气哼哼骂骂咧咧的从地上爬起来,也不知道数落谁;一个应付自如地“好好好,您都对……哎,小心迈个门槛子”地跟着听,完全不走心。
李明远扶着肃亲王进了屋,临了对跟在身后的一众下人挥了挥手:“都散了吧,还杵在这儿gān什么?啊?等着领赏还是他娘的看耍猴?”
小厮侍卫一个个脸色铁青,被肃亲王闹的糟心,又绷着jīng神不敢笑,听闻此言,果断散了个gān净。
☆、第9章
打发了闲杂人等,李明远推门进屋,将李熹安顿在chuáng上,竖起耳朵听着外面的动静。
李熹此刻腰板挺直,面无表qíng地坐在那里,灯光烛火不甚明朗,微风一chuī明明灭灭,光影之下静坐的那老头肃亲王,大刀阔马,一夫当关一般,乍一看确实有点儿武将威仪。
屋子外面的脚步声稀里哗啦地响了一阵儿,由近至远,终于归于了沉寂。
李明远一脸便秘的神色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副镇定的沉稳。他轻手轻脚地cha上了房门,无声对着chuáng上的肃亲王点了点头。
李熹无言回了他一个眼神,抬手不知道按了哪里――他身处的chuáng榻原本贴墙而设,如今,那面墙竟然悄没声儿的露出一个黑漆漆的空dòng,那漆黑的空dòng中有盘旋而下的石板楼梯,不知通往何处。
李明远无声递过一个烛台。
李熹接了,披头散发的仪容也不整理,一个翻身跨过chuáng板,率先走下了那楼梯,身手矫健的与方才那坐地撒泼打滚的姿势一脉相承。
李明远紧随其后,待他的身影完全没入了楼梯下,那墙上的空dòng在他们父子身后无声闭合,就像从来没有存在过。
那密室之下的悬梯很窄,而那悬梯之下的空间却很大,不是密闭的空间,他们两人不轻的脚步声根本听不到回响,仿佛连声音都被远处的未知所吞噬。
李熹、李明远父子一前一后地走下去,速度竟然都并不慢。
那密室之下早已有人等候。
为首的青年一脸衰色,与李明远有八分相像,唯有眼睛不同于世子爷那双不怒自威的丹凤,是一双吊稍的杏眼。
说起来,肃亲王李熹身上那李氏皇家的血统和他本人一样分外彪悍,旁人家生子肖母,唯独肃亲王李熹的特征十分的霸道,先后两个王妃生出来的儿子,都各自只随了两位王妃一双眼。
原配王妃张氏是一双丹凤,传给了李明远;继妃孙氏就有双吊稍杏眼,与眼前的青年如出一辙。
这青年正是肃亲王二世子李明遥。
密室之下空间广阔,另一方不知通向哪里,灯台并未完全点燃,只点了近前几盏,墙壁上的铁架上架着几个正熊熊燃烧的火把,适时的补全了灯光不足造成的那一点昏暗。
李明遥站在最前,身后整整齐齐跟着三列人,个个儿黑衣蒙面,恭敬侍立。
听见人声,李明遥抬起头,顿了一下,原本没什么表qíng的脸露出了一副愁眉苦脸的死样子,朝着李熹与李明远下来的方向咧了一下嘴――那表qíng简直丑出了境界,堪比李明远那一脸“拨霞供”。
làng涌晴雪,风翻晚照,说的好听,实际就是一盆火锅。
李明遥面如菜色:“父王、大哥。”
李熹和李明远对视一眼,不动声色地朝李明遥的方向走过去。
“怎么样?”
李明远在李熹身后抽了抽嘴角。
父王这明知故问装傻充愣的本事数十年如一日。还能怎么地?看看李明遥这一脸的倒霉相,准是没成。
果然,李明遥立刻摇了摇头,这一问简直勾出了他的无限愁苦:“父王,您下令让我盯着陈家,这原本是对的,虽然他们用了最上好的柳木做棺椁,又让抬棺材的人假装出不堪重负的样子,让我们觉得那棺木再正常不过,但是,他们脸上的表qíng能演,脚印却骗不了人――抬棺材的人脚印太浅了,那棺椁里根本就是空的!”
李熹闻言皱了眉,若有所思。
李明远却是个急xing子,听的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一车的废话说不到重点。”李明远低骂一声,一皱眉头,“那你们怎么空手回来?哪出了差错。”
李明遥见他大哥一向如同耗子见了猫,顶嘴都不敢。
“问题出在那丫头的棺木上。”李明遥哭丧着脸,“陈紫云的棺材太轻像是没有人,而易家那丫头的棺材又太重了,活像有两个人。”
李明远闻言凝神负手,终于再没有打断的意思。
李明遥趁着还没挨他大哥的骂,连忙絮絮叨叨地jiāo代了重点:“我和我带去的人原本一门心思盯着陈紫云的棺材,等到陈家易家下葬的人一走,就动手去启那棺材,半途才发现抬易家丫头棺材的人脚印深浅不对,这才意识到,恐怕不止陈紫云有问题,易家丫头怕是也有猫腻。他们两人的棺材同葬一xué,我们本想一起启出来带走,但是……”
李明远一皱眉:“但是什么?!”
李明遥被他哥盯了一哆嗦:“但是……咱们的人发现,她棺材下,连着机关……如果有人轻易动,立刻就炸――她棺材里装的都是火药,那机关是打火石,一个不小心就能勾上火药引子……父王,大哥……我要是反应慢点儿,今晚怕是不能回来了。”
肃亲王闻言,眉头皱死:“什么?”
李明远面色一沉。
李明遥一张苦脸,没吱声。
“他们知道有人发现他们图谋不轨,所以gān脆毁尸灭迹……”肃亲王李熹来回跺了两步,他声音低沉,在这空旷的底下密室里显得几分沉闷,“怕陈紫云目标明显,所以gān脆在那丫头的棺材里动手脚……可是……”
“不对。”李明远却骤然出声。
他一张脸在黑夜里有一种沉寂的英俊,那不是一日一月能积攒出来的风姿。
李熹和李明遥同时向他看了过来,目光里有疑惑有思虑。
“父王,我们可能想错了。”李明远恭敬道,他的声音不大,在晦暗的光影中却显得分外石破天惊,“有问题的恐怕不只是陈紫云,还有易家那个丫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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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日后,原本尘埃落定的“伶人杀妻蒙冤”奇案再起波澜。
那日天降雷雨,雷声大雨点儿小,天上掉下来的那几滴水活像老天爷鼻子痒痒打了个喷嚏。
可是那雷却不是作假的,轰隆隆劈了半个时辰,不知怎么的竟然引着了城西外树林中的一段枯木,平白起了一场大火。
巧的是,那荒郊野林,正是原本葬下陈、易两人棺木的那个坟堆所在。
这场火烧的大,又烧的急,沿着郊野的林子一路烧到了城西,与正乙祠戏楼所距不过几里之遥。
一时京中传说什么的都有,甚至有人说这两夫妇活着不得安宁,gān脆死了去做妖,兴风作làng的准备为祸人间。
那降下的天雷就是妖物渡劫所历,一旦得道,寿与天齐。
陈、易两人做不做妖jīng大伙儿倒是不知道,只知道肃亲王府和这破事儿好像又有了关系。
大火烧起那日,肃亲王府二世子李明遥正在楼里听戏,这不知愁的李二公子也许脑子刚刚撞过房梁,闻说外面着了火,竟然不知天高地厚的跑去看热闹。
水火无qíng,着火的林子里温度极高,别说平地上倒油煎两个jī蛋了,二世子这样皮ròu匀称的,烤熟十来个不成问题,不是这等脑子有坑的主儿才不会拿自己的命开玩笑。
只是李二世子这玩笑还没开完,就被他大哥世子爷抓了个正着――世子爷刚为这事儿丢过脸,恨不得从此与此案分道扬镳,奈何这倒霉弟弟不长眼,还要上赶着往上凑。
世子爷正愁没机会教育弟弟,听闻此事,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二话不说回府就请了家法,差点儿活活把李二公子打死在王府里。
肃亲王心疼二儿子,又哭又闹地跟下手没轻重的大儿子嚎了一场,直闹的肃亲王府一片jī飞狗跳。
世子爷被训,二公子负伤,老王爷李熹更好,着急上火急怒攻心,又病了,这回也不知道是真的还是装的。
此事被碎嘴子的三姑六婆们添油加醋的绕京城传了一圈,肃亲王府再一次成了四九城里茶余饭后的笑料儿。
与这场大火有关的另一个谈资就是正乙祠。
民间有说法,火代表旺,然而盛极而衰,物极必反,火烧到了头,就是灰烬,于人于事都是大不利――正乙祠戏楼这些年风头太盛,红火太过,这才引来天雷地火,不是什么好兆头。
商贾之人最信这个,听此传言,正乙祠特意请高人做了一场热热闹闹的法事驱邪,又以集秀班儿为主,兼之遍请京中名伶来串场,开一场七天七夜的堂会。
已经公开表明要到场的老板中,九生七旦,四大名伶无一不到场,连近年来鲜少登台的秦风秦九爷的名字都赫然在列。
这一下子整个儿京城都轰动了,一时间,满京城的戏迷票友们奔走相告,正乙祠戏楼中一座难求,腰缠万金都找不到落脚的地方。
要知道,秦九爷已经有小两年不开唱了,想听他一段儿戏比见皇上还难――皇上还得上朝不是。
这消息传到肃亲王府的时候,李家父子三人正躲在密室之中密谋,美其名曰:避风头。
听闻有堂会,“病着“的李熹和“负伤”的二世子李明遥眼睛都亮了。
只有李明远勉qiáng还算淡定,直到他听见秦风的名字,饶是他一脸“我没有这样的爹也没有这样的弟弟”的谴责与嫌弃,也挡不住他心思已经跑偏了。
来汇报的人沉着冷静,完全没有体会到这父子三人各怀鬼胎,尽职尽责地说到了最后一句:“属下认为,正乙祠戏楼之中隐qíng颇多,不得不查,只是之前动作过大,恐打糙惊蛇,借此机会,正可以潜入彻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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