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戏游龙_漠月晚烟【完结】(8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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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明远:“……”
前半个月他在兵部忙的脚不沾地,这两天才回到家,却不见李明遥的踪影,叫来小厮一打听,才知道,二世子领了皇差去了江陵,走了都有四五天了。
……感qíng是这货在背后出馊主意。
自从冬至那日,他每每想起秦风都觉得不自在,没有刻意想要去逃避什么,却也没有再像以前一样喜欢接近。
好在秦风从那日开始就一直称病,独自搬回了早就空无一人的长安侯府静养,免除了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尴尬。
可是不闻不问……好像也不是太够意思。
李明远面露yù言又止之色,到底没忍住:“他怎么样?”
萧禹装傻充愣:“啊?你问谁?你们家老二?哦,已经到江陵了,那边儿新上任的巡抚是皇上新提拔上来的,不知道皇上从哪淘换出这么一号人才,吏部出身,一身正气刚正不阿,除了皇上的面子谁的面子都不给,不是我说……那脾气不是一般的不好惹,几个老东西在他手里都要喝一壶,估计你们家老二那身娇体弱的小公子哥儿身板儿受不住,再过几天就要来信上你眼前哭了……”
李明远:“……”
萧禹也是皇帝跟前的影卫,毕竟秦风一个冷不丁冒出来的公主独子听着就不那么服众,皇上派萧禹帮着他也是人之常qíng,然而两个领头的主子一个比一个没谱儿,李明远觉得这些影卫至今还能毫无怨言兢兢业业地为朝廷卖命,一定是经历过无数思想斗争的。
至于萧禹,李明远以前见秦风将这听戏斗马的宋国公世子三句话收拾的叫动不往西,现在李明远觉得自己有必要开发一下这方面的能力。
人心不古世风日下,这一辈儿里的公子哥儿,居然一个比一个欠抽,晋朝这么大一个朝廷,何愁不亡国。
李明远英俊的眉眼扬了扬,说话却像是在磨牙:“哦,谢谢萧世子关心我这不成器的弟弟了……”
萧禹:“……”
两个人的眼神在冬日清冷的空气中你来我往,gān燥的空气里仿佛有噼里啪啦的电闪雷鸣。
最终还是萧禹败下阵来。
萧世子即使败下阵来也不是什么顺毛驴,鼻子眼睛乃至浑身上下都洋溢着着一股子“我懒得搭理你们”的欠抽气息。
“他病了。”萧禹裹紧了穿来的墨色大麾,忒不讲究地把账本儿一并揣进怀里,“他称病也不全是托词,他自小身子骨就没好到哪儿去,回京这两年养的好了几分,但架不住他那早就被拖烂了的底子,裴庆那一刀算是引子,陈年旧疾就着这个机会全都找来了,算他活该。”
李明远一愣。
萧禹说完,起身就往外走,李明远跟在身后想送,却被他拦住了:“下雪了,外面天寒路滑,我有马车,你留步吧。”
话音一落,这次走的真是一点都不含糊,完全没有想要yù拒还迎的意思。
李明远目送萧禹出了王府大门,目光被纷纷而落的雪色映得有几分恍惚,浅浅闭了眼,黑暗之中所见的却是chūn日晴光下桃花灼灼。

☆、第87章

第二日,京城雪晴,红软的天光之下,令人忽而忘寒。
李明远今日醒的甚早,整装束带一身英武地走到回廊上吩咐管家备马之时,反倒吓了管家一跳,听闻他要出门,管家仿佛听见了什么奇闻异事,然而再狐疑地看了看他严肃的脸色,一句话都没敢多问。
这四九城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前后左右横纵几条街,两条腿平白去走,也要走些时候。
达官显贵的门庭多是一前一后,朱门大院,相比为邻的,多数不是亲属就是同僚。
车夫将马车停到了长安侯府,不敢掀帘,怕冷气冲了里面的肃亲王世子李明远,只敢在外面恭敬扬声:“世子,到了。”
李明远下了车,站在长安侯府外,只觉得恍如隔世。
平阳公主府与长安侯府原本是相邻并立的两方宅院,皇家规矩多,嫁出去又留居在京城的公主,仍要单独开府,李明远从前就觉得这规矩忒不人道,平白消磨了伉俪qíng深多少年华。
少年夫妻老来伴,而这样平白朴实的一句话,在京城中见得却少。
多数人,不共青chūn年少,也不共暮雪白头。
只是庸庸碌碌坐看岁月从指间疏忽而过,水中月,灯下影,指间沙,镜中花,皆是人间留不住。
他这位姑母的轶事其实很多,只不过,很多年后无人再提。
犹记得传说里,太后做主为公主择婿,满京轰动,幸好皇宫戒备还算森严,不然那镶嵌满九九八十一颗纯铜门钉宫门,怕是也要被求亲的人磨平。
与持有“娶妻娶公主,无事尚官府”这般悲观论调的前朝截然不同,如今的达官显贵公侯之府显然都比较务实。
晋朝延续百年,互相嫁来聘去的是这几家高贵门庭,既然每家都差不多,娶个皇家的公主回来,亲上加亲不说,对于门第仕途,更是锦上添花的好事。
更何况这位公主原本就名满天下,才德兼备,色艺双全不让须眉。
皇帝没有亲妹,平阳公主是货真价实的金枝玉叶,手中又持丹书铁券,娶这位回家,相当于娶定了辉煌前程。
贵胄公子挨个数,然而平阳公主对于那些主动求娶的公子们愣是一个都没看上,自己做主,在京西搭了个花楼,文选才,武选优,亲自为自己选驸马。
这一选,就选出了一段佳话。
昔日公主出嫁,十里红妆动京华。
如今,鲜艳的朱红喜带不复,原本分立的两座深宅大院合一为二,无声掩埋了岁月中轰轰烈烈风花雪月的传说。
李明远下车,不发一言地走进了如今的长安侯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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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光熹微,长久无人居住的府宅显得有几分空旷寂然,却不至于杂糙丛生。
肃亲王到底是将军,能大雅就能大俗,是以肃亲王府在他的放任之下走上了一条忒不讲究的不归路,如今李明远触目所见这荒废多年的长安侯府,竟比他那肃亲王府还要好上几分,微末之处彰显着主人的优雅品味,想来是有人刻意收拾过。
李明远踏着未扫的厚雪,一步一个脚印地走过前院,才终于有人迎了上来。
长安侯府的旧人早就都不在了,萧禹怕秦风招来不知根底的闲杂人等,特意从宋国公府拨了几个得力的下人来给他使唤,迎面走来的人从前在国公府上待过多年,见到李明远,自然认得,忙迎他去见秦风。
侯府回廊之后有花园,假山之后有凉亭,李明远踩着咯咯吱吱的雪,顺着石子路一路走到近前,才看见秦风竟然在凉亭里。
雪后的京城冷的很,而他却一身chūn衫,身后只披了一件狐裘大氅,听说他来,浅浅一笑回眸,眉目堪描入画。
李明远从来受不了他一笑,忧心忡忡不知该先怪他穿的少,还是该和他叙叙旧,早先那避而不见多时的别扭与尴尬反倒被这两样排在了其后。
秦风笑着招他过来坐。
他身在病中不能饮酒,自己不在意,伺候他的却不敢不小心,因奉上的是两杯热茶。
秦风让了一杯给李明远,桃花眼里的神色慵懒而随xing,勾起嘴角笑了一笑。
他生病的事确实是真的,这么近距离的看,那苍白与恹恹的底色一点都遮掩不住,与之前调笑着戏耍人的模样有着分明的不同,注意到李明远的目光,他浅笑着抿了一口茶,先开了口:“世子爷来的早,是有事么?”
李明远顺意抿了一杯口茶,僵硬的笑了笑:“听说你病了,来看看你。”
秦风闻言笑了笑,伸手拢了拢滑下去的大氅,面色有一些阑珊之意,桃花眼中仍然有淡然的笑意:“劳您惦念,前半个月景异来瞧过,只是最近临近年关,蓝采想回去,他们才一道儿走了。我不碍什么,已经大好了。”
他说话说的随意,丝毫没有不适之态,倒让李明远觉得自己扭捏了,只好低头又抿了一口茶。
两人相对静默。
秦风看着热茶在冬日的清寒中升腾着袅袅白眼,笑了一笑,无意识伸手抚摸上了自己的脖颈。
那里有一道刀伤,已经愈合,疤痕却未消退,还留着嫩红的一道痕迹。
他手下一重,愈合的伤口发出几分犹带钝意的疼痛,他面色不变,仍然笑如三月chūn风:“还没来得及感谢世子爷……大义灭亲的成全。”
没想到他说的这么直接,倒是李明远一愣,无言半晌才缓过神来:“你从什么时候知道的?”
问题问的含糊,意思却足够两人心照不宣。
明明知道,秦风分明是因为早就知晓张阁老的根底,才会从一开始就找上他,可李明远不知为何,偏偏就还想问这一问。
这一问却不是那么容易,直拖到张阁老在朝中部署多年的势力被连根拔起,李明远都没开成这个口。
若不是知道他病了,若不是即日就要远赴西北,他也不知道自己想拖到什么时候。
一日复一日的蹉跎时光其实并不是什么容易的事,尤其以个人的心里同时被一个疑问反复倾扰的时候,终日的消磨就变得那么难,难得像度日如年。
其实答案他早就知晓,可是他偏偏想从答案里问出另外的意思。
秦风的笑容有几分单薄,桃花眼中那慵懒的气息越发浓艳,一双眸子却始终明亮,乍看复看都不透,他的声音柔软到有几分缱绻:“我小时候在山河会中,长大后身在江湖,从来都离他们不远。”
这就是在说,他从很早以前就知道,早在他们重逢之前。
李明远终于沉默了,半晌,抬起头来,直直去看他那双桃花眼:“几日后我要走边关一趟。”
秦风面无表qíng的停顿了一会儿才点点头,浅浅一笑,像是早就知道了:“边境不太平,世子爷多带点人手,替我向舅舅问好,祝他百战百胜……几日走?”
李明远看着他,:“明日。”
秦风背对着晨光,笑着伸出双手一拜:“保重。”
话都说到了,礼都尽透了。
李明远一口饮尽了降温的热茶,起身走出几步,忽而站住。
秦风笑着看他,却看到他猛然回头,三两步抢了回来,一手将他从椅子中拉了起来。
两人面目贴的极近,在彼此眼中看到了小小的人形光影。
李明远呼出的灼热气息紧贴着秦风的侧脸而过,他问:“你那时是什么意思?”
耳畔浅浅而过的,是彼此的呼吸声。
一只手攀上李明远的侧肩,秦风眉眼半弯,桃花眼中的笑意清浅。
什么冰凉的触感擦着李明远本就在天寒中僵硬的耳垂而过,下一瞬间,秦风的声音想起:“你是问这个吗?”
那僵硬的触感瞬间从那一丁点接触的地方扩散到全身。
李明远不知是紧张还是激动地一回头,触目所及却是一双充满倦意却肃穆的眼睛,称着一片素白的雪景,无端几分冰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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