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士跪下磕头,龙锡又安抚了他一番,便和左雁亭告辞出来。路上两人皆沉默不语。左雁亭知道龙锡是被气坏了,他身为皇家子弟,怎么可能容忍韩作亭这种人在自己的国土上如此罔顾法纪,犹豫了一下,便悄悄伸出手,握住了龙锡的手。
龙锡身子一震,猛然停了脚步,抬头看向左雁亭,却见他有些害羞的别过头去,轻声道:「你……你别多想,我只是……只是安慰安慰你,反正……事qíng已经这样了,你也别气了,气……气伤了身子,不值得,何况你还担负着重任呢。」
「我……不生气,只要有雁亭在我身边,我就是世上最幸福的人。」龙锡感动地拥住左雁亭,沉声道:「谢谢你雁亭,感激上苍,让你在我身边,真的谢谢你……」
「用不着说的这么严重吧?」左雁亭勉qiáng的笑一笑,他的心里其实也很沉重,想到这件事,就觉得有些透不过气,自己身为普通百姓尚且如此,可知将国家和百姓装在心中的龙锡会有多难受了。
两人携手回去。进入县城中,为了不使人生疑,便在几家店里随便买了些红纸红布等物,又订了些喜饼,宴席就在住的客栈中张罗,也不会有人疑心。
眼看就要走到客栈时,龙锡的身子忽然停顿了一下。左雁亭因为一直牵着他的手,所以立刻有了感觉,抬头看了他一眼,却见龙锡低头一笑,在他脸上吻了一下,悄悄道:「没什么,继续走,不要向两边望。」
左雁亭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却觉龙锡握着自己的手紧了一紧,他立刻有了一种安心的感觉,再看对方一眼,只觉有这个男人在身边,刀山火海也都不用惧怕。
一进到客栈房间,龙锡就皱着眉头道:「不对劲,雁亭我们必须马上离开。」
「什么?」左雁亭面上变色,随即放低了音量:「为……为什么?我们的身份难道被人识破了吗?」
「不知道,但刚才有人一直在窥探我们。你没觉察出来吗?我们买东西的时候,那些人的眼里似乎充满了希望和焦虑,但是动作却小心翼翼,话也不敢多说一句,这表明,一定是有人警告过这里的人,所以他们既希望我们真的是来救他们的人,又担心我们的安全,但为了自身安全,他们不得不小心应付我们。」
「可是……这怎么可能呢?」左雁亭的心一下子乱了,他没经历过这种事,又没有丝毫武功在身,此时方体会出百无一用是书生这句话的正确xing。
龙锡却是要镇定多了,沉声道:「没什么不可能,身处险地,本来就该把最坏的打算算在内。那韩作亭虽然只见过我一面,但我既然能想起他,未必他就想不起我,谁也没有规定坏人就不能有过目不忘的本事。为了谨慎起见,我们快走。反正我有了王士的供词,知道了镇上男人和孩子们的下落,只要找到舅舅,先把这里监管起来,再上报父皇,这么大的事件,一定可以水落石出的。」
「好。」左雁亭答应一声,立刻和龙锡开始动手收拾东西,眼看天色慢慢暗沉下来,龙锡便对左雁亭道:「在这里等我,后院有两匹上好的火龙驹,我去偷偷牵来。」
「快去快回。」左雁亭点头,偷马这种让人唾弃的行为现在却是势在必行,他看着龙锡高大的身影迅速消失在门外,一时间,心都提了起来,此时才发觉对方在自己身边,自己是多么的安心幸福。
与此同时,在客栈对面的一家茶楼上。也有一个人面沉似水,站在他旁边的知县如同一只见了猫的耗子般垂着脑袋,一句话也不敢说。
「确定是他无疑了。你就是个猪,那么匪夷所思的东西也能把你糊弄住。」韩作亭一脸yīn鸷,如果不是这个知县还有利用价值,他真想一个窝心脚踹死对方。
「是是是,小的就是头猪,请大人责罚,但现在……现在我们怎么办?」知县脑门上的汗珠子吧嗒吧嗒落到地上,却不敢伸手去抹。
「还能怎么办?龙锡那小子是出了名的jīng明,这事儿要被捅出去,就连我那太子外甥也容不得我。索xing一不做二不休……」韩作亭没有再说下去,只用手做了一个从上往下砍劈的动作。
「啊?刺杀……刺杀皇子?」
知县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还不等说完,就被韩作亭一脚踢了个跟头,听他怒吼道:「难道你以为还能留着他吗?留着他,我们就一个都别想活命,既然如此,索xing拼个鱼死网破。」
他说到这里,又yīn恻恻一笑,转动着手中的圆球,喃喃道:「有什么?堂堂皇子,本该出现在江南,却非要跑到这里来送死,到时只要把尸体扔到哪个悬崖下,不也是神不知鬼不觉的吗?抑或就说是在半路不知被什么人刺杀,哼哼,那些成天嚷着复国的前朝余孽中,不是着实有几个高手吗?这屎盆子,正好扣在他们头上。」
「是是是,大人英明,小的这就去办。」知县忙不迭的点头,就要溜下去。
韩作亭却哼了一声,轻蔑的看了他一眼,冷笑道:「就凭你?还是找个地方凉快吧。」
然后他一挥手,身后两个神qíng肃穆的黑衣人立刻上前,韩作亭道:「你们带着我的信物去找五城兵马司,就说发现两个前朝余孽,务必派遣jīng壮士兵和高手过来,还有,去山上把十三鹰给我调六个身手最好的,龙锡武功高qiáng,可不易对付。」
两个黑衣人领命而去,这里韩作亭望着慢慢黑下来的天色,嘴角边忽然泛起一丝冷笑,自言自语道:「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闯进来。龙锡啊龙锡,你放着好好的江南钦差不做,非要来和我作对,这可怪不得我心狠,呵呵,你若死在我手里,想必我那姐姐可要高兴一阵子。」
他想到这里,就忍不住又笑了两声。正要转身下楼,就见从客栈的后院奔出两匹火龙驹,虽然天色暗了,但那身形,分明是龙锡和他带进去的那个男人无疑。
韩作亭大叫一声不好,心知龙锡也是狡猾如狐之人,定然是发现了什么不妥。当下也来不及等五城兵马司的人赶到了,立刻命令知县燃放烟花,这是山林县独有的信号,为了铲除异己,一旦燃放烟花就要四个城门关闭,不知多少人就因为如此而死在城内。
龙锡做梦也没想到城门竞会关闭的如此迅速,他本想打对方一个措手不及,藉机冲出城去。但是现在看来,这是根本不可能了,他是可以带着左雁亭飞过城墙,但是他不能带那两匹马也飞过城墙。
当下果断弃马,然后抱着左雁亭就跳上墙头,须臾间便掠出去五里地。然而龙锡却丝毫不敢懈怠,因为在他身后,始终有两条人影紧紧跟随。
那是韩作亭身边被称为「四大金刚」的侍卫,其中两个去调人了,另两个是韩作亭qíng急之下,只好派他们来跟踪龙锡的,一路上以烟花为号,好及时告知五城兵马司的人马和那下山的六鹰这两人的位置。
那两人的轻功是不如龙锡的,然而现在龙锡身上背着左雁亭,速度就打了一些折扣。他又不敢轻易停下来,万一这两人的武功不弱,自己一时间收拾不下,再引来援兵,qíng况就会更加危险,他不能冒这个险,所以他只能逃,尽全力的逃。
左雁亭不停的回头望着,耳边的风声呼啸而过,今夜是满月,月光如水洒在地上,让龙锡和自己无所遁形。
他发现龙锡的速度已经提到极限,好在那两个人似乎也是极限,又或者他们是故意不追上来,因为怕bī龙锡杀人灭口,所以他们只是远远的缀着。
「既是天网恢恢,为何今夜没有乌云?上天可知王爷是为了百姓,为了大宁的江山吗?」
左雁亭在龙锡的背上喃喃自语,最后他似是下定了决心般猛的抱紧了龙锡,毅然道:「把我放下来,带着证据去找你舅舅,龙锡,我们不能都折在这里,山林百姓的冤屈,需要有人替他们昭雪。」
「不可能。」龙锡斩钉截铁的吐出三个字:「雁亭不必再说,为我省些力气吧,我只告诉你一句话,我说过这一辈子都会保护你,我说到做到,即便我死了,也要让你安全的离开。」
「不要说了……」左雁亭心头一颤,熟悉的不祥预感再次涌上他的心头,他捂住龙锡的嘴巴,不肯让他再说。
这样也为龙锡节省了力气,于是两人不再说话。左雁亭勉qiáng自己镇定下来,辨着四周围的景色,赫然发现龙锡竟然是往凤凰山而去。
第六章
「龙锡……」左雁亭只说出两个字,便不再往下说了,他知道龙锡一定是有自己的用意,虽然他不能理解出来。
又一颗烟火升上天空,他们两个已经来到了凤凰山顶。此时龙锡把身子一闪,便进入了两旁的树林中。他飞快的在林中穿行了一阵,才停了下来。
「啊,逢林莫入,那些传奇小说上都是这么说的。」左雁亭的眼睛一瞬间发出光来:「天啊,龙锡,我真笨,竟然没想到这个,幸亏你后来想到了。太好了,只要我们藏在这里,哼,看他们还敢不敢进来找咱们。」
「不行。」龙锡却断然摇头:「韩作亭现在肯定已经去调兵了,凤凰山不大,就这么几座山峦,很容易就会被兵马司的人围住。雁亭,他们做下这么多人神共愤的事qíng,是不会甘心伏法的,定然是想和我鱼死网破。因此我们若入了林子,就等于是给了他们调兵的时间,到那时围山放火,我们就真的是cha上翅膀也飞不出去了。」
「那……那怎么办?」左雁亭慌张道。却见龙锡沉默下来,然后他伸手从怀中掏出那一份在县衙得到的绢帛,连同自己身上的玉佩与颈上的一块玉佛,一起放到左雁亭的掌心里。
「雁亭,这是我的玉佩,是舅舅在我二十岁的生日时给我的,他一见就可以认出来。你拿着这份绢帛和玉佩去找王士和那个猎户,让他们保护你去找我舅舅,记住,一定要快。」
他说完,沉默了一下,然后又捡起那尊玉佛,轻声道:「这个玉佛是我十五岁生日那年,父皇亲自在观音寺为我求的,请高僧开过光,戴在我身上保我平安。如今我把它给雁亭,希望你以后的岁月里,都能够喜乐吉祥……平安如意……」
他说完,就将玉佛戴在了左雁亭的脖子上,月光下,那只手轻轻的颤抖着,左雁亭看着他的眼睛,看着那眼里盛着满满的郑重与深qíng,就好像……是两人成婚时,那样郑重的拜天地拜父母……夫妻对拜。
「龙……龙锡……」左雁亭颤抖着唤出了龙锡的名字,他心中已经有了了悟,而这了悟是他不能够接受的,所以他紧紧拉住龙锡的手,却只唤出了他的名,而无法再说出一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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