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不出你还有这qíng绪。”魏光澈笑容温熙,不知为何,我总觉得那是只会对我而绽放的笑容,与他恩赐与别人的不同。
这当然是我自己一厢qíng愿的想法,也许我真的是疯了,竟然妄想从羌无国至高无上的崇元帝那儿寻求安慰。也许这不能全部怪我,帝王的一时兴起往往让人迷惑,忘了自己的身份,自以为可以平等。
能这么以为,大概离死不远了。
魏光澈偏偏头,王公公立刻拿来了一盒膏药,随即又带着其余的宫人默不作声的退了下去。
这回他没再叫我过来,而是自己走到我面前,拿起我的手摊开来,细致的将药膏抹到伤口处。
“疼吗?”他这么问的时候我摇了摇头。
说实话,我还真没见过这么笨手笨脚的,不过他问我的时候倒让我想到了小舅舅。下人们帮我涂药的时候只会尽量轻柔些,半句话不敢多说,这么些年,也就只有小舅舅会用那种关怀带着些许气恼的口吻问顽皮受伤的我:
“疼吗?”
想不到魏光澈是此生第二个问我这句话的人。
“你的舅舅周世林,今天当朝上奏了。”魏光澈似是漫不经心的说道。
我心里一紧。
“舅舅为人耿直,有时候难免欠思量。”
“你会这么说,是猜到他上奏的内容了?”
“臣……臣不知。”
听了我这句话魏光澈忽然捏住我的下巴迫使我抬头直视着他。
“朕说过吧,你这双眼睛最是藏不住心事。”
他双目仿若忽然被点亮了一般,灿若星辰,我似是被魔症住了。
“连定安侯都无异议,他不过是你的舅舅而已,未免管的太宽了。你是留在御前还是被派往戍北,只有朕能决定,朕不同意,你哪都别想去。”
他最后的话让我清醒过来,是了,对于他来说,我也许是个还没到手的新鲜玩意,哪容得别人cha手,原以外他尚在犹豫,现在看来竟是qiáng求了。
“陛下……”我艰难的张了张口,不知说什么好。
他松开手,面上似粼粼不定的水光。
“若你大哥没闹出顾家之事来,朕还真找不到什么理由暂缓这件事。明明该三世而斩的侯位,卫淳山居然想仗着先前的军功再延一世,女儿死了就塞儿子,他当朕是傻子么。”
我的手不自主的开始发抖,父亲这么明显的用心魏光澈怎么可能感觉不到,就连我,这段日子以来也并非真的那么一头雾水。只不过到昨天为止自己都不愿去深想,而是转过身去装成傻子。他此刻如此不屑一顾的挑明就像用烙铁滋的一声烫到我的心口,屈rǔ和愤恨一股脑的涌了上来,那一刻,我是真的有了弑君之心。
看到我的目光魏光澈一愣之下哈哈大笑。
“原以外你只是少年人的激烈xing子罢了,现在看来并不尽然啊。”他用一只手指点住我的唇,“卫淳山许是低估了你,但是朕定是会让他后悔的。”他语气嘲讽,“如何,愿不愿意站在朕的身旁,让朕的帮你。”
紧握成拳的手跃跃yù试着想把魏光澈推开,抑或掐死,但我终于忍住了。这么多年冷然如雪的日子,这么多年寂寞到死的生活,父亲、大哥,想来甚至连病弱弱的大姐都是算计着我的,否则要让魏光澈注意到谈何容易。
我有用,卫氏视我如踏脚石,我无用,就弃之如敝屐,同样是侯府出身嫡系,这到底是凭什么!就凭我的出生害死了母亲?这个理由无法说服我接受,也无法令我不恨!
大哥他,比我好在哪一点?不过是个唯唯诺诺的废物,为了个女人就能闹上御前,让这种人继承侯爵府封大将军?少笑死人了,我这么多年不论酷暑寒冬都一心一意的练武,父亲不教我就找护院,甚至还偷看过别人的武功,不择手段到了极点,总算小有成果。而大哥呢,自小得父亲言传身教,那一手烂剑怕是连麝云坊的护卫都要qiáng他几分。
要让我在皇上面前抛弃自己的一切自尊和男儿热血,去为了卫氏?我根本没那以德报怨的心肠,而且我也不想死!我要好好的不择手段的活到那一日,要站在荣耀的顶端让卫氏一族不敢小瞧,我要对父亲说,我才是继承了你血脉的那个儿子!
既然皇上已经有了这个意思且在心里生了根,答应了又何妨,人不为己天诛地灭。现在连个伶人都敢踩在我头上,欺负的不就是我眼下什么都是不吗!
“请陛下提携臣。”我声音冷静得不像是个人。
魏光澈目光微敛。
“你想让朕怎么提携你?”
“臣愿拼尽一己之身为陛下效犬马之力。”
“是么。”魏光澈似乎并不惊讶,他低头吻了我,发现我并没有抵抗的意思又停住了,语气一硬道:
“你可知道,答应的君王的话如若做不到会有何等的下场。”
“如若做不到,世上将再无卫凌风这个人。”
他嘴唇抿的紧紧的,半响森然道:
“给朕起誓。”
我毫不犹豫的半跪下来起誓道:
“臣卫凌风在次立誓,此生愿为皇上做任何事,虽死而不悔,如有违背……”
“等等。”魏光澈打断了我的话,死死盯着我,“朕不需要你为朕做任何事,朕要你发誓出了死之外永远不离开朕,如若违背了自己的誓言,死后要下阿鼻地狱生生世世受尽折磨,脑子里想着朕今日说的话,永不超生!”
我没料到他会说出这样话,但还是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重复了一遍,他似乎安心了些,表qíng也和缓了下来。
我以前真不知道魏光澈也会有略显激动的时候,但对于我来说死后如何其实都已经无所谓了,连生尚且不由己,更何况是死呢。
在往后很漫长的一段时间里,我都在后悔那一天没有认真看清他的表qíng,他面部的每一丝变化。时间如沙泥般附上了我的记忆,第一和同xing别的男人有了如此的接触,许是羞耻心在作祟,我竟然忘掉了那一天大部分的qíng况,但毕竟发生过的事,还是多少有一些白色鱼骨般尖锐的残留,也不知是留在身上,还是留在的心里。
卧倒处的chuáng榻与我上次睡的不同,云白色的底,到处都绣着大朵大朵的金色水仙花,似乎连空气中也有着若有似无的花香。但当魏光澈靠近我的时候,天地间就只剩他身上那似沉非沉的龙涎香了。榻上的丝棉太软,我头有些发晕,当他的手附上我赤luǒ的身体时那陌生的感觉让我浑身一颤,随即似有火苗从体内燃气,愈演愈烈。
我的一只手绕过去紧紧抓住他后背的皮ròu,发恨一般用了十分的力气,他牢牢抓住另一只手反扣到我的头顶,令我动弹不得。
那个夜晚我是恨着他的,恨他的身份让我无法拒绝,恨他的喜好让父亲算计于我,恨他在我面前摆出的那副似乎真的珍惜于我的模样,恨他让我竟然如此轻易的接受了这等令人难堪的现状,恨他让我明白生我的那个女人终究是害了我。
心跳得像打鼓一样,神经绷得太紧身体几乎对任何伤害都无动于衷了,但我终于jīng疲力竭的松弛了下来,昏昏yù睡,即将坠入梦中的那一刻,我感到自己的手被令一只温暖的大手紧紧握住,十指紧扣。
八岁的时候小舅舅曾带我登山,走的累了小舅舅就将我扛到肩头上,他站在山顶上指着下面那片大好河山对我说,凌风你看,这就是我们羌无的国土,将来你也会像你的父亲一样为这片江山握缰拔剑,带着卫字的大旗威风凛凛的平息一切的战乱,让这片土地上的人们休养安息。
现如今,我和那年站在山顶风中心cháo澎湃的自己离了多么远,那个幼稚的,偏执的相信着自己也可以和父亲一样的孩子早已被时间磨逆得连影子都不复存在。所有的梦想,所有的希望,所有由仇恨燃起的雄心壮志,居然被我以这样讽刺的形式在chuáng第之间重新牢牢抓住,以狰狞不堪的形状。
我睁开眼睛,发现天已经大亮了,低头一看握住我的手早已不知去了哪里。起身坐起,黑色的长发散落开来,腰酸得我险些再度倒下,咬牙撑住了。身上看得见的地方到处都是那令人恶心的暧昧红痕,因着皮肤白皙看起来宛如彼岸盛开的曼珠沙华。
我呆呆的坐在chuáng边,半响无意识的伸出手指轻轻推了一下旁边摆放着的金萱九宝瓶,那东西晃了晃一头栽到地板上,哗啦一声跌了个粉粹。我弯腰拾起一薄薄的碎片,置于掌心用力一握,没有任何疼痛感,再用力,还是没有任何感觉。我无奈的松开了手,那碎片掉落于地再次碎裂成两个更小部分,一缕鲜血从掌心顺延到垂落的指间缓缓滴落,滴答,滴答。
有人在我旁边坐下,执起我的手轻声道:
“为何偏偏就爱和自己这双手过不去。”
我想抽出来,对方却紧紧握住不放,掌心有黏黏糊糊的胶着感。
“臣的手上有血污,陛下还是松手为好。”我看也不看他。
“就算你浑身是血污,这一辈子朕也不会松手了。”他自说自话一般。
“是么,”我看着前方,却又好像什么也看不见,“陛下对赵玉熏也说过同样的话吗?”
“玉熏他怎么能和你相比。”我转过头去,竟看到他肆意的笑了,高高的鼻梁,小小的笑涡在唇角旁出现。虽然是笑了,他的眼中却又充盈着痛苦的神色,似挣扎在火与温暖之间的困shòu。
“玉熏他,不过是一枚棋子,纵然他没有对不起朕,可棋子毕竟只是棋子。你不同,你是朕自己选择的那个人,几年前朕见到你的时候就被吸引住了,但奇妙的是得知你是男儿身朕却一点也没有感到惋惜。”他不再掩饰自己的神色,“若你无求于朕,朕也会放过你,可你既然选择了赌在朕的身上,朕也无需再克制了。”
“陛下几年前见过臣?”
魏光澈点了点头。
“那时你还真的还只是个孩子,跟着定安侯进宫赴宴,你大概是不记得了,那时朕还以为你是谁家的女儿,上前跟你搭话,你却冲朕大声嚷嚷,脾气比现在还差。”
我确实是一点印象都没有了。十二三岁之前不少人都当我是女孩,但凡出门总会遇到几个议论起来喋喋不休的,实在是令人厌烦透顶。
作者有话要说:
☆、犹自难忘
“陛下几年前曾见过臣,也曾见过臣的母亲。”我重复着一些无谓的话。
“是啊。”他抚起我的一束黑发放于唇边轻轻一吻。
“臣的母亲,看起来幸福吗?臣想问的是,她最后一次觐见太后的那一天,有谈到腹中的孩子吗?”
“太久远,朕不记得了。”他摇了摇头。
虽然是意料之中的事qíng,我还是觉得心中最后一丝柔软之处也断裂开了。
这样,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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