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名蹲下身,捏着湿布,盯住他:“你以为,我要gān什么?”
“我知道,大哥你要接骨,我不乐意,我-就-喜-欢-它-断-着!”
无名容不得无敌作怪,擢住他折裂的右手,往后一扭,再往上推送。
关节拧动轻响,无敌左肩归位,却溢出一声沙沉的闷哼,已是满头大汗。
无名老神在在,以郎中的口吻问道:“痛?”
“啐,我又不是金贵的少主,”无敌别开了脸,低声道,“我才不怕痛!”
“那你发哪门子骚?”
“大哥你才发骚,贱没廉耻的含鸟猢狲!”
无敌中了千欢断绝散,药xing发作已久,身上反应极烈。故而不愿生火照亮。
生了火,只好用斗篷掩住身形。此刻无名要与他接骨,他自然不愿配合脱衣,以免尴尬。
岂料无名根本不知何为尴尬,问出这等直白下作的话。
无名听无敌说出“含鸟猢狲”,寻思道:“荒山野岭,我上哪去,给你这小猢狲找鸟?”
“找你个乌guī王八蛋,大哥你这无耻的嘴脸,真该教少主瞧一瞧!”
无名听见少主二字,便不再说话,解开无敌的上衣,替他擦拭伤处,取出几根冰蚕丝,把滚烫的铜钱穿成串,一匝匝绕紧其折裂的右腕,又用两片竹板夹住。
继而在筋骨复位的左肩处如法pào制,铜钱用尽了,就折断回旋镖来熨帖。
无敌筋骨舒坦了些,气也消了大半,转移注意力道:“大哥,你可知晓,少主想和你断袖?”
无名看他一眼,低头自顾自忙活,用布条系牢竹板。
“好哇,”无敌瞧出端倪,顿时来了jīng神,“大哥,你果然是断袖!”
无名停了手:“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大哥要想汉子,都是拦不住的,我能如何?”无敌邪火正旺,见无名眉清目冷,一时鬼迷心窍,伸手抬起他的下颔,拇指略一摩挲,“也难怪,大哥你生得细皮嫩ròu,全无英武气概,半点也不像男子,yīn阳颠倒,招汉子疼,那也不奇怪。”
无名不躲不避,垂目扫过无敌腿间,语调轻缓温存:“无敌,你想要我?”
无敌让他挑逗,便是一阵qíng动,腹下胸前火热发麻,唬得连忙撒手,撇清道:“大哥可别误会,我中了这奇毒,才有些把持不住。我有相好的,我和神女门的白姑娘,已经看对眼了!”
“就你这副尊容,”无名唇角微牵,眼底却并无笑意,“要让我误会也很难。”
无敌这才知晓,无名是在捉弄他。他浑身发热,有些底气不足,也不敢再造次。
无名坐回原处,拨弄着火苗:“你所中的,并非千欢断绝散。即便不与男子欢好,也不致丧命。熬过十二个时辰,饮下三碗清水,推揉膈俞、承扶两xué,药力自解。”
“……大哥你休要诓我,这是燕贼让神女门下的毒,不是千欢断绝散,又是甚?”
“昔日,燕寻往魔教旧址觅此方,我杜撰了一张壮阳助兴的药方,令无颜设法让他获取。真正的千欢断绝散的秘方,早已让当年铲除魔教的正道人士烧毁。不然,你药xing发作,登时真气受阻,见了男子便要抓来行欢,还能这般生龙活虎?”
无敌一怔:“也就是说,即便我当时,不拆穿酒中有毒的事,你也会安然无恙?”
无名点头,归结道:“你总是多此一举,自作聪明,几乎坏了我的大事。”
无敌听得满心消沉,每逢gān完一桩买卖,无名身为五劫之首,都会作一番评判。
他本该习以为常,可不知为何,莫名其妙,有些个难过。
又听无名道:“不过,你护主有功,还算忠于庄家,我救你,也正因如此。”
“大哥,”他再也忍不住,较劲地问,“在你眼中,我到底是什么?”
无名沉默片刻,拿不准他的用意,反问:“我在你眼中,又是什么?”
无敌按捺着怒气:“我二人之间,除了有用无用,就没有一丝一毫的qíng谊?”
“qíng谊?”无名再一次反问,仿佛在扪心自问,语无波折,不转瞬地盯着火苗。
“……”无敌再也不想和这不愿为人的畜生费劲说话了。
无名略略思索,临死之际,桀骜难驯的二弟,向他求一个qíng谊,也算不得过分。
他实非悭吝之辈,以物尽其用为本,便耐心道:“你想要什么qíng谊?”
无敌气得心脉发炸,尽管不愿承认,但他的确把无名当作亲人看待,无名却要和他计较功过得失,就连搭救他,也是看在他“护主有功”的份上,全然一副公事公办的嘴脸。
他虽然气极,但也知晓,就算bào跳如雷,也不会打动无名。
最终摆手道:“罢了,老爷什么qíng谊也不想要,算老爷倒了八辈子霉!”
无名耐心用尽,点点头,站起身,端详了无敌片刻:“好,下辈子,不再相逢。”
说罢,转向茫茫夜色,向昏黑的山林深处,缓步行去。
无敌猛地跳起来,也顾不得牵扯作痛的筋骨,追上前拽住他:“大哥,你往哪里去?”
无名脚步一顿,回转身,满头青丝在火光映照下,竟以惊人之势,一寸寸易为霜色。
皮相尚还年少鲜嫩,却也即将不保,眼中已露出沧桑之态:“无敌,我散功的时候到了。”
“……”无敌眼睁睁看着无名一瞬皓首,心底再清楚不过,此乃天人五衰的衰兆。
天人五衰这门邪功,到了阳寿耗尽散功时,会有五种衰败之相――
老劫油尽灯枯,qíng劫喜怒无常,惑劫神智全失,死劫筋骨崩碎,病劫万毒攻心。
原本,五劫各承一种衰败相。
无名却与其余死劫不同,练得五劫皆通,以至连老劫的衰败相,也要应在他身上。
那么,他散功后,须得尽数承受五衰,死状就极可怖了。
无敌深知无名死后的模样,仍旧拽着不放:“大哥,就算是死,你也不肯和我死在一处?”
无名慢悠悠地道:“你不会死,去找三弟,我留了方子。”
“你这死王八翻肚皮了,我还活着做什么?”
“你想做什么,是你的事,何必问我。”
“那好,我想做的事只有一件,就是回庄家杀了少主!”
无名只得留在原地,轻叹了声:“无敌。”
“除非大哥你立时杀了我,”无敌不依不饶,“否则,我一定会去杀了少主!”
无名见他心绪激动,蛮不讲理,也懒得再费劲安抚,伸臂挟住他的腰,就往火堆旁一掷。
无敌吃痛,以为无名还要走,按住左肩意yù再追――
甫一坐起,无名竟近在眼前,气息jiāo融,眼中清波隐动,仿若微光投入深潭,暗不见底。
“大哥?”无敌还在解读无名的眼神,双腿就已让无名以膝捣开,简直是莫名其妙。
无名跪进他腿间,漠然道:“无敌,你要自欺到何时?你想要的,并非qíng谊,而是我。”
无敌一呆,脑海登时一片空白,随后热血上涌,口不择言地辩解道:“大哥,我并不……我只是……我也是条汉子!”
无名面无表qíng,心道,这是什么鬼话,狗屁不通。他对无敌毫无绮念,也绝非断袖。
就算对庄少功,也只是另一种不可告人的羁绊,绝非余桃断袖,可以染指。
却不知为何,颇招了些烂账桃花债,或许正如无敌所言,是皮ròu的缘故。
既然皮ròu讨喜,在五衰之前,让这缠人jīng了却心愿,又有何妨?
无敌这时已理清思绪,他并非断袖,他把无名看得十分要紧,乃至纠缠不休如同断袖,只不过是出自对兄长的仰慕和依赖。可无名比他小一岁,要他坦然承认,委实丢人现眼得很!
无名也是一语惊人,太过笃定和不要脸,才几乎慑住了他,教得他六神无主。
无名哪管无敌在寻思什么,捉住他的手,引至自己腹下,还不忘道:“我虽五劫皆通,却对你无意,能否动qíng,就要看你造化了。”
“……”无敌犹如五雷轰顶,心中万马奔腾。换做平常,他早已咒骂不迭,问候无名的祖宗十八代。换做其他男子这般作死,他只怕会毫不犹豫,拧断入手的玩意。
可眼前这自以为是的臭王八,好巧不巧,是他大哥,好死不死,即将散功殒命。
无敌一犹豫,就让无名引领抚弄,收不回手了。他自问无愧,心中有鬼的,想必是无名。
无名为何要与他做这等事?无名对他无意,诚然不假,腹下并未动qíng。
但无名默认是断袖,又与庄家少主似有许多隐qíng,一路来金陵,举止甚暧昧。
想至此处,无敌豁然开朗――
料想,大哥是思念少主,临死不能相见,要把他当作少主,云雨一番,了却憾事。
这种丧心病狂的事,也只有大哥才做的出!
无敌想通了此节,不由得大为心安,噗嗤笑出声。
他这塞外马商的遗子,在大哥眼中,果真什么也算不得。大哥自然也不会顾及他的感受!
无名不好此道,认真酝酿着兴致,忽听无敌发笑,不由得凝目看他。
无敌止住笑,闷声道:“没什么,大哥,你留下来和我一块死,就好。”
无名没有接话,暗觉无敌举止有异,加之自己也全无那等兴致,行欢太过勉qiáng,劳神得很,连死也死得如此不清静,索xing放开无敌的手,站起身来,想要坐回篝火旁取暖。
无敌见他起身,以为扫了他的兴,他又要走,登时追上前唤道:“大哥。”
无名闻声止步,刚想告诉无敌,他不会走。却见无敌一改平日狂傲之态,堆起满脸毫无道理的笑意,双目异常明亮,继而缓慢屈膝,鼻尖磨蹭他的小腹,一路往下,跪在了他身前……
无名不必再低头看,也知道无敌意yù何为。他自认不知耻,没想到这厮更甚。
……
最终,他二人倒在火堆旁,无名压稳无敌,无敌忽然问道:“大哥往常是上面那个?”
无名不动真气,好似在讲qíng话:“不然,你在上?”
“死到临头,有什么所谓?”无敌单手撑地,坦dàngdàng地翻了个身,趴伏下去,背朝无名。
无名不觉攒起眉,他习过qíng劫的那一套,知道头一遭行事,定要温柔体贴。他本是要满足无敌,以免留下后患,哪有让无敌背对自己的道理,心念一动,话已出口:“为何要背对我?”
无敌满不在乎地道:“我这副尊容,只怕败坏大哥的兴致。”
无名先前用了“尊容”一词讽刺无敌,以为他还在置气,动手把他掰转过来。
无敌此时的神qíng,却透着些古怪,安静温顺得很,并不像是在和他置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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