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声音里含着笑意,神qíng温柔,但说出来的话就不那么温柔了。
傅明华抚了她的手,走了两步。
一时间只能听到两人的衣摆拖在地面上时,发出来的‘沙沙’声,与水滴落进池中的‘滴嗒’声jiāo织在一起。
嘉安帝要封容三娘为昭仪,便几乎已经敢肯定容三娘绝对是身怀有孕了。
“你说容妃怎么这样能沉得住气?”
崔贵妃都有些沉不住气了。
嘉安帝如今正值虎龙之年,若是容妃真的沉住了气,没有如她所料的一般的出手,而使容三娘进宫,生下儿子打压崔贵妃母子的风头,那么将来容三娘生下儿子,又成一祸患。
就怕容妃两相比较之下,先对外,再安内。
燕追如今受重视,使崔贵妃既喜且忧。
“不用担忧。”
傅明华握紧了她的手,这个动作显然是给了崔贵妃极大的鼓励,傅明华才轻声道:“不会。”
说这话时,她眼睛眯了起来。
依容妃xing格,确实有可能攘外安内,毕竟如今随着燕追势力、名望都远超四皇子燕信之后,她极有可能会忍下一时之rǔ而与容三娘联手挤压崔贵妃,等到将来扳倒崔贵妃之后,再收拾容三娘。
可是傅明华不会给她这个机会的!
容妃最在意的,便是一双儿女。
燕玮与燕信资质只是平平,远不及她老谋深算。
傅明华想到这里,脚步一顿,崔贵妃转头看她:“怎么了?”
“娘娘曾说过,容大人曾举荐了一个颇受幽州太守赵成宏看中的上镇将,是姓李?”
傅明华目光也与崔贵妃对视,崔贵妃眼神闪了闪,思索半天,想不起这么一个人来,脸上便露出疑惑之色。
她抬手示意静姑等人不要跟上来,拉了傅明华走了两步,两人站在廊边,崔贵妃问:“元娘,你跟我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一个上镇将,不过是个下六品的官员,怎么就跟容家扯上了关系?
“容大人?哪个容大人?”
崔贵妃一连问了两个问题,傅明华看着外头雨水,太液池水的水面因为这段时间下雨的缘故,洛河水位涨高,而涨了一截,已经淹过了这廊下所撑的石柱夏日时所看到的一大截,她垂下眼皮,嘴角边笑意却未减:“自然是容七爷。”
崔贵妃便皱起了眉。
“王爷与我说,皇上极有可能会提他为平章事。”傅明华这话一说出口,崔贵妃的脸色就变了。
自汉之后,无论哪个朝代,都有意削弱丞相地位、实权,到了唐朝之后,太祖将权势集中,而废丞相一职,使三省长官行丞相之职,却无丞相之名。
更是废除中书令等在朝上能坐答中央之权,将丞相职务分派到中书令、尚书令、门下令等三位大人手中。
到了嘉安帝时,便更是将三省官员手中原本所有的权势职务,再一次分派到同中书门下平章事李辅林之手中,地位仅次于中书令之后。
第二百八十章 qiáng拆
李辅林可是嘉安帝亲信,当初嘉安帝曾是太子时期,便在东宫任太子宾客,是四品的官员。
嘉安帝登位之后,李辅林便极受重用,虽无丞相之名,却行丞相之事。
同中书门下平章事这个职位之重,便可想而知了。
时至今日,大唐之中也不过只得一个李辅林。
但嘉安帝是什么意思,他扶持容涂英,莫非是有意要使容氏一族崛起?
崔贵妃的牙齿紧咬了起来,此时再没有了笑脸。
嘉安帝一面给燕追荣耀,一面又扶持容家起来,他难道是有意要维持朝中局势平衡?
她原本握住傅明华的手握得更紧,一时之间听了这个消息,简直说不出话来。
容涂英势力越大,便对崔贵妃母子越不利,她心中呕得滴血,却死死咬紧了牙关。
“呵呵。”好半晌,崔贵妃才硬挤了个笑容出来,心里却已经是万马奔腾,一连深呼了好几口气,才忍了气:“追儿该与我早说!”
燕追已经走了几日,若是早知这事儿,她也好从中周旋,使法打消嘉安帝主意。
“只是猜测而已,做不得准。”傅明华话虽然是这样说,但崔贵妃知道自己儿子xingqíng,十有八九是已经敢肯定这事儿了,否则没有影儿的事,他是不会与傅明华说的。
之所以没跟自己说的原因,崔贵妃猜也猜得出来,无非是嘉安帝做的决定,旁人也难以打消他定下的主意,与其使崔贵妃打糙惊蛇,惹嘉安帝不喜,倒不如将此事忍在心中,伺机再寻机会。
崔贵妃心中也知道这些,但她仍是觉得难以咽下这口气。
嘉安帝实在是太偏心了!
“您也不用着急,依我瞧来,落日huáng昏,也总得有个过程。”
傅明华扶了她坐在椅子上,那椅子虽未溅水,但这样的天气里总是略润,显得yīn冷。
“容大人当初向皇上举荐了一个姓李的上镇将,当时还亲自带了这位大人的兄弟进宫面见圣人。”
她微笑着,抬手压了压髻,风chuī得傅明华略阔的袖口不住飞扬,露出一截白生生的皓腕来,上面戴了一个镶了玳瑁的镂空金环,更是衬得她肌肤似雪如凝脂。
崔贵妃知道她这样说总有缘故,便忍了心中焦急,听她接着说下去:“当时见过那位姓李的郎君,长得倒是姿彩翩翩。”
傅明华目光一转,便问:“只是不知可曾婚配了?”
崔贵妃不明就里,只是却将此事记在了心头。送走了傅明华,她吩咐静姑去查起这姓李的上镇将来。
静姑找的人很快便回来了。
傅明华记忆力不错,上镇将里,又是姓李,还是容涂英所举荐的人,静姑派去的人稍加一查,便查出来了。
容涂英这些年有意染指朝政,意图使朝中多有自己人,所以向嘉安帝举荐了不少人才,这姓李的便是其中一户。
李彦辉当年得幽州太守赵成宏看重,而投了容家的门路。
他有一个弟弟,正是当初随容涂英一道曾进过宫,名叫李彦安,容貌斯文,据说曾读诗书,通音律。
崔贵妃在听到这里时,登时便想起一个事来。
容妃的女儿云阳公主如今已经开府另住,只是名声很不好。
鞭打朝廷命官,好定了亲事却仍在府中养面首,完全不给酉阳王府郭家的人丝毫脸面。
七月燕追大婚后第二日抽了她一鞭,抽得她脸都花了,如今在公主府养伤,听说脾气十分bào燥,好些天没出府了,名声并不好。
只是碍于容妃、嘉安帝,没有人敢说罢了。
崔贵妃伸了手指点点唇角,轻轻笑了起来。
八月中旬,嘉安帝祭天求停止水灾。
而祭坛祝版之上文字写得不够工整,悬挂的天灯其中一盏出了意外,而使嘉安帝十分不满,祭祀之礼一完,当即斥骂礼部尚书罗应泠以及工部侍郎宋兴等人。
傅明华歪坐在炕上,拿了本书在看,旁边一碟子敲开的核桃仁儿供她取用。
“皇上大发雷霆,那礼部罗大人、工部宋大人等,都是王爷的人。”
紫垣跪在傅明华面前,拿了个小锤替她敲核桃,敲好的核桃便jiāo到碧云手里,放进小桌子上的碟子中。
傅明华捡了核桃吃,听了这话便眯了眯眼睛,显然是有人从中作梗,想使嘉安帝着手剪除燕追势力了。
而这个人除了容妃之外,不做他人想。
正说话间,外头传来有人回话的声音,不多时,碧青擦过了脸换了鞋才进内室来,头发衣裳都有些湿,裙摆之下有拧过水的痕迹,显然是一路匆匆赶回的。
“云阳公主拆了裴济的老房,如今裴家人都跪到了宫门之外。”
这话一说出口,江嬷嬷等人都惊呆了!
傅明华示意碧蓝倒杯热茶进来,碧青捧了热茶,脸上才回复几分血色,心里整理了一番语言才道:“今日奴婢回了侯府,出来时便正好碰上。”
眼见已经八月中,傅明霞的婚事定在了八月二十一日,没有几天了。
傅明华早前便让人备了礼单,今日让碧青清点了一番之后送到了长乐侯府。
她办完了差事,回程途中便正好看到燕玮气势汹汹,将裴家房屋拆了。
当时裴家的房子离长乐侯府只有不远的距离,当时拆卸院墙时的动静,将碧青都吓着了。
一群如láng似虎的侍从将裴家的人从府里拖了出来,扔得满地都是,一家老小哭的哭,喊的喊,却无可奈何。
这边的动静引了一些门房出来看,但在见到是云阳公主府的人在‘买房’之后,便都将头缩回去了。
碧青看了一会儿,还险些遭人打了。走时裴家的人要去宫门前跪着,求嘉安帝主持公道,她才匆匆回来。
一回来便急着过来将这事儿跟傅明华说了。
她说完了话,才抱着茶杯小小口的喝。江嬷嬷听到此处,终于忍耐不住:“裴家好歹也是忠良之后,这也实在是……”
能住在长乐侯府不远的地方,可想而知裴家也不是平民百姓。
第二百八十一章 激化
裴济是先帝初期时的老臣,是永昌二年登进士。
唐代进士只取二十六名,每三年一大考,可想而知,天下学子众多,能挤入进士门的人,都非泛泛之辈。
俗话有言,三十老明经,五十少进士。
这裴济考中进士时,已经五十有六了。
中了进士之后,他投赠gān谒于各权贵,后受当时的礼部侍郎苏隐引荐,而后任镇州县丞,为县令处理一些杂务,生活困苦。
当时任县令的胡适因受人弹劾罢官,他被破格提为县令,而后开始步步青云。
太祖后期,他敢于直谏,忧国忧民,深得先帝看重,后官至中书侍郎,后赏花落井而死。
他在生时先帝赐宅院与他居住,死后太祖感念其恩德,还曾为他题句,并赐其子勋位,虽至今裴家不见天才绝艳之辈,但今日一事也算是遭了横祸了。
裴家的宅院正巧在云阳公主府不远处,云阳公主若想了其他方儿使人迁走,看在她身为帝姬,裴家势弱不敢与她争锋,悄悄搬走了就是。
但偏偏她骄横无比,这样下雨的傍晚,直接将裴家人拖了出来便抢房,也实在是太嚣张了些。
傅明华听着碧青说话,又吃核桃吃得口gān,便端了热茶喝了一口。
“奴婢走时,裴家哭得十分伤心,稚子无辜,实在可怜。”碧青小声的道,江嬷嬷就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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