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江湖_玉师师【完结】(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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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意一愣:“前辈想到了什么?”
青谷老人靠近过来,挤眉弄眼道:“玉体坦呈,无所顾忌。”
“……”
“呀呀呀,”青谷老人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一脸的色令智昏,摸着下巴的邋遢胡茬,满脸陶醉道,“没想到老夫多年未出江湖,竟然魅力不减,不瞒你说,小美人儿,想当年老夫闯dàng江湖时,那风采、那气度……真可谓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金粉楼的柳姑娘,号称天下第一美人,一见我就浑身发抖……”
“前辈想必是吃撑了,”钟意放下酒杯,yīn沉着脸道,“小二哥,结账。”
青谷老人顿怒:“什么意思啊,小子,老夫还没吃完……哎哎,那个烧jī包起来,老夫当晚饭……”
两人吵吵闹闹走出酒楼,钟意心头的郁卒渐渐消散,暗忖我在生什么气?以乐无忧当年的少年意气,醉入花丛实属正常,自己这突然腾起的怒火实在是莫名其妙。
“姓钟的,老夫突然觉得你没那么俊美了,”青谷老人板着脸,一本正经地指责道,“男人要温柔贤惠才招人喜欢,喜怒无常只会让人敬而远之。”
“……”钟意扁了扁嘴,幽怨地看了他一眼。
青谷老人一把捂住眼睛,叫道:“呀呀呀,不要用这样的小眼神看着老夫,老夫的铁石心肠会融化……”
“嗷嗷嗷……”一声驴嚎响起,“心有灵犀”歪耷拉着舌头,欢脱地小跑过来。
“还是老夫的大美人儿体贴啊,”青谷老人摸摸毛驴头顶的红绒花,翻身上驴,笑说,“大美人儿,我们一骑绝尘,甩了这个姓钟的如何?”
毛驴摇头摆尾,甩开四蹄,刚要发足狂奔,眼前陡然出现一根水灵灵的胡萝卜,顿时小眼睛乐得弯起来,美滋滋地一口咬了过去。
胡萝卜从眼前消失了。
毛驴猛地瞪大眼睛,鼻子里喷出两团白气:“嗷嗷嗷……”
青谷老人倒骑在毛驴背上做悠闲状,半天,发现速度不太对,疑惑地回头一看,倒吸一口冷气。
――只见九苞骑着一匹高头大马缓步走在前方,马尾巴上拴着一根胡萝卜,随着尾巴的微微摆动晃来晃去……
毛驴甩着舌头紧跟骏马,一幅唯马屁股是瞻的德行,哈喇子逆流成河……
青谷老人气得发抖,大叫:“小九苞!你什么时候冒出来的!”
“九苞是我的贴身侍从,自然形影不离。”钟意满含笑意的声音在旁边响起。
青谷老人抬头,看到骑在马背上的高大人影,阳光从他背后投she过来,俊朗的轮廓笼罩在淡淡的光影中,看到自己抬头,唇角扬起一抹疏朗的笑容。
“前辈,今日天高云阔,正适合泛舟游湖,”钟意笑道,“不如我们去瘦西湖,共赏那名满天下的水天一色,如何?”
青谷老人眼神呆滞地看着马尾巴上的胡萝卜,木着脸:“我有可能拒绝吗?”
钟意笑靥越发明艳:“自然是没有的。”
瘦西湖上的船娘风骚娇俏,一根长杆撑着小船在湖面上缓慢滑行,光影疏洒的竹蓬里,钟意和青谷老人对坐小酌,极目远眺,见船舱外碧波dàng漾、水天一色,让人心旷神怡。
然而青谷老人却开心不起来,他撑着额头,郁闷道:“姓钟的,老夫再有魅力也已经年逾六旬,你的口味未免太重了。”
钟意剥了一颗糖炒栗子,笑道:“到底是不是年逾六旬,前辈还需要把面具摘下来再说。”
青谷老人抱怨:“你贵为忘忧堂之主,放着那么多公务不做,却整天追在老夫屁股后面,让老夫这小心肝儿啊,实在是有点心慌慌……”
“前辈放心,我无论对前辈的心肝儿还是屁股,都毫无兴趣。”
“胡扯,”青谷老人摸着下巴自信道,“老夫这般仙姿佚貌,你怎可能不感兴趣?”
“……”钟意看着他乱糟糟的头发、老树皮般的脸皮和邋遢的胡茬,分外心塞,眼神上下打量一番,最后停在他的眼睛上,只觉舱外碧波dàng漾,而这双眼睛却比碧波更加灵动,双瞳剪水,风流潋滟,仿佛湖光山色都倒映在了他的眸色中。
心头微颤,钟意缓缓吁出一口气,垂下眼眸,看着手指间浑圆可爱的糖炒栗子,突然答非所问地说:“我觉得世间最好吃的糖炒栗子,是金陵。”
“胡说八道!”青谷老人道,“金陵根本就不产栗子!”
“前辈对金陵很了解?”
“那当然!”青谷老人拍着大腿,自豪道,“想当年,老夫闯dàng江湖时,那风采、那气度……金粉楼的柳姑娘,号称天下第一美人,一见我就浑身发……唔……”
钟意粗鲁地将糖炒栗子塞进了他的嘴中。
游船划到湖中,船娘闲来无聊,倚着舱门唱起了小曲儿:肠中热,心中痒,分明有人闲乱讲。他近日恩qíng,又在他人上,道要是真,又怕是谎,抵牙儿猜,皱眉儿想……
日头西斜,残照洒进船舱,钟意听着船娘的小曲儿,拿竹筷轻巧地敲起酒杯……
青谷老人醉眼迷离,看向对面的男人,觉得他仿佛有着满腔的欢喜,又有着满腹的忧伤。
最后一抹余晖消失在湖面上,钟意含笑看向青谷老人:“前辈,你说,今夜绣chūn堂还会闹鬼吗?”
青谷老人道:“既然是鬼,自然不gān人事,那老夫怎么知道他来闹不闹?”
“闹还是不闹,我们去一看便知。”
绣chūn堂倚湖而建,高楼广轩,清风徐徐。两道黑影悄然落在一棵巨大的柳树上,树下的连廊里传来两个侍女说悄悄话的声音。
一人小声道:“阿英,你说……堂主是真的疯了吗?”
“难道这还有假?”阿英道,“我下午远远地看了一眼,堂主把东西都摔了,拿刀砍死了好几个下人,满地都是血ròu,吓得我赶紧走远了。”
“天啊,幸亏咱们只是粗使丫头,进不了内院的门,不然,连命都保不住。”
阿英靠近她的伙伴,压低声音:“阿茶,我听说,堂主是被一个红衣女子吓疯的,现在谁都不敢在他面前穿红色。”
“哎呀,红色?”阿茶叫道,“那他砍死了人,岂不是满地都是红色?这会儿又不害怕了?”
“怎么不怕?”阿英道,“杀得满地是血,就扔了刀跪在地上磕头,哭叫着饶了他呢!”
小侍女一团稚气,谈起生死有种天真的残忍,只听阿茶咯咯笑道:“真没想到堂主这么怂呢,我以前远远看过他,个子那么高,刀有那么长,还以为是个大英雄呢,谁想到被一个女鬼就吓成疯子了。”
“还大英雄呢,”阿英促狭道,“难道你不知道咱们堂主是什么出身?”
“我听说……是个掂大勺的火头军呀哈哈哈哈……”两个女孩靠在一起笑得前俯后仰。
青谷老人觉得耳边一团热气,微微转过头,看到钟意靠在自己耳边,轻声笑道:“龙天霸的出身可真是人尽皆知,偏偏他还总要装一装大英雄,是不是很可笑?”
“英雄不问出身,有什么好可笑的,”青谷老人淡淡道,“龙天霸为你们天下盟立下过汗马功劳,累累战功自然当得起一声英雄。”
“呵呵……”
不远处传来一阵喧哗声,树下的侍女惊道:“哎呀,堂主的疯病又犯了!”
话音未落,忽然耳边刮过一阵疾风,阿英狐疑地摸了摸脸,仰头看向一动未动的大柳树,心底一阵害怕,嘀咕:“好像没有刮风呀……”
青谷老人和钟意一前一后,如两道轻风从柳树顶腾起,刮进灯火通明的内院,飘然落在屋顶。
只见院中一片láng藉,一个短粗的汉子,双手持刀,嚎叫着砍向一个侍从。
“龙堂主,悠着点儿呀,”乱糟糟的院子中响起一声轻笑,声音不高,却清清楚楚传到了每个人的耳中,“当年乐其姝传授给你的,难道就是如此凌乱的刀法?”
龙天霸猛地回身,嘶吼:“谁?”
钟意从怀里掏出一张人皮面具,戴在脸上,从屋顶飘然跳下,落在龙天霸的面前,青衫负手,淡淡道:“风满楼乐无忧,前来讨教。”
青谷老人挖了挖耳朵,喃喃道:“他说他是谁?”

第十章

乐无忧!
十年前便已经死了的乐无忧!
龙天霸瞪大眼睛,身体猛地打了一个冷战,庭院中灯火通明,明亮的灯火照亮他脸上的痛楚和惊惶。
这是一个极其丑陋的男人,八字眉、吊梢眼、鼻孔朝天,一张大嘴宛若鲶鱼,两颊横ròu厚似豪猪。
此时惊恐地盯着钟意,面部肌ròu神经质地跳动着,越发显得面目可憎、狠戾狰狞。
他紧紧握住钢刀,却控制不住地整条手臂都在狂抖,半晌,声音嘶哑地说道:“冤有头债有主,你要报仇,也该去洛阳,是盟主下的袭杀令,我只是条狗,我不得不从!”
钟意冷漠道:“我为什么找你,你该知道。”
“我什么都不知道!”
钟意偏过头,清冷冷地笑了一下,笑意迅速消散在夜色中,他慢慢走过来:“那你为什么要装疯?”
龙天霸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一步。
钟意一步一步地走过来,目光倨傲又嘲讽地看着眼前的男人,仿佛在看着一具尸体。
青谷老人蹲守在屋顶的yīn影中,微微眯起眼睛,在钟意幽深如寒潭的眼睛中看到了泼天的恨意。
相识这么多天,他第一次在钟意的身上看到如此qiáng烈的qíng感。
夜风习习,带来钟意寒戾刺骨的声音。
“看到马飞沙死了你很害怕吧?”
“你知道下一个就轮到你了吗?”
“当年大开杀戒的时候,你有没有想过会有今天?”
龙天霸退到了走廊边,后背就是雕漆朱彩的柱子,实在退无可退。
钟意缓缓从袖中拔出一柄短剑,青谷老人脸上蓦地褪了血色,只见灯笼的光线照在短剑上,照得剑锋yīn寒摄人,剑脊上三道血槽呈暗红色,仿佛沿剑身流过的一道道鲜血……
他盯着那柄短剑,手指死死扣进了瓦砾之中,嘴唇颤抖,无声地吐出一个名字:“稚凰……”
龙天霸浑身颤抖,眼睁睁看着对方越走越近,猛地大吼一声,挥起钢刀劈了上去:“老子杀了你!”
“哼。”
龙天霸的刀名为“霸天刀”,乃多年前从东海海底获得。他的刀法师从天下盟总盟主,又曾得乐其姝指点,大开大合声势如风,手起刀落如风起云涌、海làng翻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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