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裳微微一笑,“王爷说的道理我也懂,我求的不是这样,我只想求日后只要叶家不乱政不叛国,王爷便要一直善待叶家,保叶氏一门顺遂,如若王爷觉得这个要求我手中的筹码仍然不够,那不如我再许一件事,等到南北定了,不等皇上寻由头,我直接将太子从储君的位置上扯下来如何?”
温珏并不低视景裳,这个皇家书院的大儒们赞不绝口的女子绝非常人,可再聪慧机敏她也不过是个官家女,拉太子下水这种事未免还是有些托大了,虽并不尽信,温珏却并未表现出来,反而继续谈条件,“如果边境平了,父皇自然不会容得下太子安稳坐在他的位置上,只要他不是太子,那西戎公主也做不成皇后,对南溟内政再无半分威胁,既然太子早晚会倒,那景姑娘许的这件事看着也不是多让人动心。”
景裳闻言慢条斯理的答道,“早晚?”说完又前言不搭后语的回了一句,“皇上龙体康健,此乃我南溟子民之福。”
景裳实乃大不敬,她的意思自然是说拖得太晚只怕事qíng没成皇上可能已经出事了,皇上能想到事后将太子踹开,太子未必就想不到,虽然皇上和贵妃在宫中日防夜防诸事小心,可凡事总有万一,温珏没恼景裳对皇上的出言不逊,反而只是敛口不言,其实温珏中意叶悔之本就不会对叶家不好,景裳的是无本买卖,换他的同样也是无本买卖,只不过他还想试着拉拢一下景尚书。
景裳似是看透了温珏心中所想,客气的说道,“我只有这几分本事,王爷若瞧不上便算了,家父为官素来中正,对此事毫不知qíng,俗话说买卖不成仁义在,还望王爷不要对家父提及此事惹他责罚于我。”
景裳点明了景尚书绝对不可能站队之后,反倒是温珏露出些许歉意,“景姑娘诚心相帮,反倒是本王不识好歹了,你提的要求我自然会做到,至于景姑娘提供给本王的条件,能做便做,不能也无妨,切勿为难。”
景裳达到了目的,稍稍客气了几句便起身告辞,反倒是温珏又在园子里坐了许多时间,景裳提的要求实在太好达到,反而让人不觉多想,她不求自己断了对叶悔之的心思,可能是想到了绝不会成功,可为什么偏偏求的是保叶家平安顺遂,是怕日后自己以叶家胁迫叶悔之么,温珏笑笑,这景姑娘未免把自己想的太下作了些,而且若他真的坐上了那个位置,能让叶悔之牵绊的,又何止一个叶家。
景裳一个未出阁的女子,去端王府拜访自然不可能走正门,她带好帷帽出了王府后门,车夫和灵儿都规矩的站在马车旁等她,灵儿见景裳出来,立即上前扶了她上马车,同时压低声音说道,“燕公子来了,在马车上。”
景裳不动声色的点点头,踩着杌凳上了马车,一掀帘子果然燕流痕正靠在马车里似笑非笑的望着她,景家的马车算不上大,景裳坐进去免不得同燕流痕靠的会过近,若是寻常大家闺秀自然是要扭捏娇羞一下,景裳却是淡定自若,选了燕流痕对面坐下动作自然的摘了遮面的帽子,待到马车缓缓开始前行才发问,“你怎么来了?”
燕流痕面上笑意浓了些,“我未过门的媳妇来私会别的男人,我还不能瞧上一瞧?”
景裳嫌弃的瞥了燕流痕一眼,连人前那副端着的高冷模样都懒得摆出来,却全然没了生人勿进的疏离感,“我本来还想去寻你,你来了正好,我刚刚去见温珏,听他的意思,太子暗中勾结周边几国的事qíng他也是知道的。”
见说正事,燕流痕的笑意便敛了敛,倒是望着景裳的目光依旧温和,“之前叶悔之猜测和周边几国勾结的可能不是废王而是太子,所以托我用chūn风得意楼的关系查一查,还嘱咐我可以找一个叫左chūn秋的人动用督敬司的暗线,所以我查出来的事qíng,皇上和端王的桌子上自然也会各摆了一份。”
景裳似想到了什么,提醒道,“你既然能和督敬司通气,提醒他们一句,太子可能会对皇上不利,现下也许他还踌躇不敢,若是bī到绝境便不好说了,还有叶悔之和柳半君那里,估计皇上很快会命他们去南境,你寻些江湖高手护送,不想让他们平安抵达南境的大有人在,我回去之后会写封信给叶悔之,你帮我找人尽快送过去。”
燕流痕扯起一抹坏笑,“叶悔之又不是你儿子,瞧你这劳心劳力的。”
景裳瞥了燕流痕一眼,燕流痕本以为景裳会反唇相讥,不料景裳只是淡定答道,“待到大局一定,我便同你去混江湖,再不管这些了。”
风流倜傥的燕大侠闻言一怔,不自然的挠了挠头,耳根子悄悄的红了,但还是低声回了一句,“日后你想管也不是不行,就当咱们多了个儿子呗。”
☆、84
暮chūn时节,南溟国大部分地方已是糙长莺飞桃红柳绿,可北境就如同被季节遗忘了一般,仍旧是铺天盖地的白、漫天飞舞的雪,营寨里巡营的士兵们整齐划一的行过,他们看见年轻英朗的将军远远朝他们做了个安静的手势,士兵们会意便没有大声问好,只是悄无声息的行过了主帐门口。
季沧海目送士兵们远去,又看着许开小心翼翼的用托盘端了碗热气腾腾的汤药过来,季沧海轻轻撩开营帐的帘子,让许开俯身先进了营帐,他自己则跟在了后面。营帐里炭火烧的正旺,暄热中带着一丝散不去的血腥气,此时躺在chuáng上的叶悔之因受了数处箭伤失血过多面色发白,可整个人看起来jīng神却不错,正举着羊皮制的驻防图看,感受到门口chuī进的凉风,叶悔之侧头望见了季沧海和许开,直接扯着被子坐起身来,“旗格王可看紧了?”
季沧海拿过药碗递给叶悔之,自己在chuáng边坐下,“他既然能上门送大礼,我自然笑纳,你怎么不多睡一会儿。”
“睡足了。”叶悔之答完话,将碗中的汤药chuī了chuī,然后眉头都不皱一下,直接大口将苦涩的汤药喝了个gān净,喝完汤药接过许开递来的清水簌了簌口,叶悔之继续浑不在意的说话,“昨夜你们去见旗格王没有,若是还没一会儿咱们就去会会他,看看他到底想gān嘛。”
季沧海低低嗯了一声,没有接话的意思,他望着身边的人,眸中混杂了许多qíng绪,叶悔之不知不觉之中已经变了,虽然在别人眼中叶悔之仍旧是那个龙章凤姿的小侯爷,可其实骨子里却是不一样了,叶悔之变得不拘,变得悍勇,当季沧海看着叶悔之眉都不皱一下从自己身上连拔三支羽箭的时候,叶悔之自己未觉得什么,季沧海的心却像是被用牛毛针反反复复的戳着,有绵绵不绝的微痛,他想,曾经灼灼桃花下那白衣白马的如玉少年,终究是湮灭在了láng烟烽火之中,淬成了坚韧不拔的男人。
叶悔之并不清楚季沧海心中所想,拽过一旁的衣服披上朝着季沧海发问,“咱们现在就去?”
季沧海想规劝叶悔之休息养伤,可是扪心自问,换做是其它营将或者龙骧卫,他会不会也这般对待,自知答案是否定的,季沧海将到了嘴边的话咽下,只是抬手细致入微的替叶悔之系了扣子整理衣服,并且面色平常的叮嘱,“你身上有伤,走动时候当心些,不要让伤口再裂开。”
叶悔之不在意的应道,“虽是中箭我也都避开了要害,而且伤口不深,用不着担心。”
季沧海不以为然的蹙了眉头,叶悔之瞧见报之一笑,一个字没说就又把季将军的眉头熨平了,许开忽然就觉得自己特别多余,满心悲怆的溜了。
叶悔之受了伤不过是睡了三个时辰,可毫发无伤被俘虏来的旗格王却是日上三竿了还靠在椅子上呼呼大睡,季沧海和叶悔之进到关押旗格王的帐篷后,旗格王还算是机警的清醒了过来,他半眯着眼睛适应了一下光线,待看清叶悔之后便换做了满面笑容,“呦美人,你也来探望本王了?”
看守的士兵见旗格王出言调戏小侯爷,马上义正言辞的呵斥道不许无理,旗格王充耳不闻只瞧着叶悔之似笑非笑,叶悔之对着旗格王的笑视若无睹,公事公办的发问,“旗格王,在下有一事不明,还望王爷解答,我们在互安镇网了一网小虾,可这网里为何会有王爷这样一尾大鱼?”
说起旗格王被俘,是所有人都想不到的一个意外,南面永州战事焦灼,为了稳定南溟民心,季沧海便谋划要将北面战事化被动为主动,朔北军粮糙军备远不及南溟,叶悔之提议不如让敌人的短板再短一些,他可以选几个会功夫的一起去偷偷烧了敌军的粮糙,而朔北没了粮食一定会想办法补给,如今正是chūn寒料峭青huáng不接的时候,除了用抢的,朔北也没有第二条路可选,朔北军心知设有粮仓的赫德镇会有重兵把守,那必然要去抢同样富足的互安镇,叶悔之带人去烧粮糙,而季沧海则是悄悄布置人马围了互安镇,来抢粮食的朔北军进了互安镇才发现镇子里的人已经空了自己被包了饺子,而这饺子馅里居然还有一个旗格王,没人会相信打家劫舍这种事还要旗格王亲自出马,所以季沧海和叶悔之都怀疑这老狐狸是趁机自动送上门的。
旗格王老神在在的将自己从头到尾理了理,然后才一脸诧异的看向叶悔之,“美人刚刚同本王说什么了,本王走神没听清,其实你们问我什么我也不会说,料想朔北的使者很快就会到,你我只要等着来使谈条件赎人就是。”
旗格王莫名其妙的送上门,不可能就是为了什么也不说蹭顿饭的,老狐狸装模作样的不开口,季沧海也耐得住xing子看他玩什么花样,除了吩咐帐中看守士兵都出去,季沧海并未再多说一句话,倒是叶悔之因着那几句美人起了戏弄之心,只见他掏出护身的匕首在旗格王面前摆弄了摆弄,然后笑着开口,“既然王爷不想说,那就永远都不用说了。”
垂眸看着锋利冰冷的匕首在自己颈旁蹭来蹭去,旗格王面上并没什么惧色,反倒再望向叶悔之的目光更直接火辣了许多,“原来还是个蛇蝎美人。美人,你可知道两军jiāo战素来不杀战俘,你若是杀了我,便是让南溟蒙羞,永远被世人耻笑。”
“关我什么事?”叶悔之随手一甩,匕首便整个嵌进了木桌子里,叶悔之盯着旗格王半真半假的说道,“国家脸面,那是上位者需要考虑的事,你说的那些东西我却是不在乎的,旗格王有勇有谋军功卓著,杀了你朔北军必然要失了现今的战斗力,对我而言,什么脸面都抵不过杀了你让边关百姓多过几年安稳日子重要,所以我劝王爷还是有话快说,你能说话的机会并没有你想的那么多。”
旗格王并不把叶悔之的威胁当回事,听完他的话忍不住大笑起来,“季将军,当初那二百只羊是本王开的少了,这又会打架又凶巴巴的美人实在是有趣,既然他说要本王的命,本王再不开口怕是要做个风流鬼了,其实我不是有什么yīn谋,只不过是看不惯两位王兄相信你们太子的空头约定,索xing不如被你捉了来躲一躲,你们拿我要挟王兄他们,让两国不再开战便是,我朔北男儿虽是悍不畏死,可命也不是这么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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