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烟_于四【完结】(10)

阅读记录

  门咔嚓一声关上了。

  长夜漫漫,月华未染,雪,又开始下了。

  新年的第一天,穆言比往常醒的迟了一些。

  他睁眼就看到魏连朔笑眯眯的看他,“醒了?”

  话音刚落,他还来不及羞红脸,魏连朔便吻住了他,越吻越深,魏连朔的手又自然而然的扶上他的身体,感受到某个奇特的物件和他越来越低的头,穆言用最后的理智抓住那只不安分的手,他道,该起了。

  魏连朔哪能这么容易放弃,他大手一抄,穆言便整个人滚进他怀里,两人细细密密的贴合,穆言一下红了脸。

  魏连朔看着他的反应,觉得可爱的紧,又忍不住要去吻他,穆言偏过头不让他得逞。他自然知道自己该走了,不然等那林大爷醒来,没法解释他如何从穆言房里出来,虽然他对解释与否都无所谓,但穆言肯定是不愿意的。

  他只好起身,穿上衣服,套好鞋子。看着那个还埋在被子里脑袋,又俯身亲吻片刻,这才依依不舍的离开了。

  穆言起身时觉得浑身都有些不舒服,而且整个屋子里弥漫着一股让人脸红的气味。尽管昨夜魏连朔已经小心翼翼没有弄伤他,走路的时候还是觉得有些吃力。穿衣时,看着脖颈上一些鲜明的痕迹,想到了昨晚的种种qíng境,他心里却是甜的。

  推开门,这才看见,西城再次落满了白。

  雪花在院墙上凝结出好看的形状,整个屋子,整个西城,都是白色的一片。

  走下台阶,脚落在洁白的积雪上,印出一个脚掌的形状。

  穆言看着那只脚印,冲着这漫天雪白露出了微笑。

  qíng若是可以隐藏,可以忽视,便不会有那许多寂寥甚之寂寥的诗句,也不会有那代代相传脍炙人口的名篇佳作。

  它是心里偶然鹏发的芽,生了根便难以铲除,除非自己连根拔起,否则必然风chuī又生。

  凡人,碰到qíng,没有能逃脱的,就算侥幸脱逃,也会在心上留下疤痕,难以痊愈。

  可世人啊,还是闭上眼,由着自己往那火坑里跳。你道他不知后果么,不尽然也,谁愿意看着自己粉骨碎身呢。

  他们只是耽于沉溺。

  而不能自已。

  竟亡音

  冬天快要过去了。

  山间的树木猝不及防的抽出嫩芽,迎着渐暖的风小心翼翼的生长。一冬的雪水显然为他们保留了生命,第一抹微光绽开的清晨,南燕归来,一圈一圈的盘旋在西城的上空,城中的迎chūn悄悄凝成花苞,还未来得及盛开的时候,林家出事了。

  这日,穆言依旧去了魏府。

  早上做饭的时候,不知道怎么回事,他竟然失手打碎了用来盛茶的碗。滚烫的油茶泼了一地,就着灶炉边的热气,那满地茶水居然不一会儿自己蒸发了。穆言清扫了碎碗,重新煮了一碗,放在灶头。

  直到他急匆匆赶回来的时候,那碗茶还温着。

  阿六惊慌跑进来的时候,他还在埋首默经,还没等他写完一个“哀”字,就听见阿六说,穆公子,不,不好了,您快些回家去看看吧。

  他手一抖,没来得及问缘由就直接回了家。一路走的飞快,魏连朔等人都快要跟不上他的脚步。

  越靠近西街,心里的不安就越浓重,直到他看见了围在家门口的那一群人。看见他来,皆是一脸不忍的神色,那王二眼睛已经湿了,没有多言,直接带他走进了林大爷的卧房。

  人已凉。

  后来听说是米铺的钱老爷发现的,他说,要不是前日与林大爷约好了下棋敲门却没人应,他想,那老林不是言而无信的人啊,推门门开着的,这才发现他已经西去了。

  钱老爷见惯风霜,比其他人镇静许多。几乎是他一手帮衬着处理了后事。穆言还小,而且林大爷也不是那摆排场的人,葬礼也就没办,熟悉的人不请自来的来帮着下了葬,最后一坯土掩埋,他这一生就尘埃落定了。

  钱大爷看着墓碑上的“林中先之墓”,拍着穆言的肩膀说,小言啊,没事的,老林78岁了,这是寿终正寝,多亏了最后的几年里有你陪伴。他想必是感激你的。

  穆言没有回答,在众人散开后,笔直跪下,磕了三个响头。

  魏连朔是一直陪着他的。只是穆言像是被抽去了jīng力,行动之间已经没有一个叫做理智的弦。他瞅着那人无神的眼睛,心里心疼的紧,却毫无办法。只能默不作声的陪伴,偶尔在无人的时候,轻轻牵过那人的手,仔细捂暖和了。而他也知道,片刻后,那双手又会凉了。

  穆言这两天睡得不好,彻夜彻夜的睁着眼睛,纵使众人已经劝慰他,林大爷是到了岁数了,他依然觉得,如果那日,打碎茶碗的时候,他留个心眼,去敲敲林大爷的房门,是不是一切都会不一样了。

  就算于事无补,他还能见他最后一面,听他最后喊他一次小言。

  如今,那个在寒冬腊月将他捡回家的人,不在了。

  于是,他又想起那天。

  父母走的时候也是这样。

  他娘抚着他的头道,哎呀,小言真想带着你去呢。

  穆言在他母亲的怀抱里狠狠打了一个喷嚏,他生了病,没法随着他们去,他说,娘亲,你快去吧,看爹在门口都快等的不耐了。

  果不然穆掌柜走了过来,扯着他娘说,又不是见到不到了,明天就回来了。

  看着穆言,他又没忍住,伸出手来整理他的衣服,细细的把他包的严严实实的,道,在家里要听许管家的话知道了没,不许乱跑,爹娘回来的时候给你带你最喜欢吃的麦芽糖。

  一语成谶。

  没有麦芽糖,也不再见他们的身影。

  只有一冬的风雪。

  那年冬天,是穆言过的最寒冷的冬天。

  他裹着厚厚的棉被躺在chuáng上,寒意却从心底不断的升起,像是心里多了个窟窿,四面八方开始漏风,让他整个心、整个人都冰冰凉的。

  前几天还嫌他顽皮的人,追着要打他屁股的人,他生病守着chuáng边寸步不离的人,他吃不下饭让他们担心的睡不好的人,突然,就没了。

  十二岁的穆言,突然明白了。

  原来这就是死亡。死亡不是毁灭,是消失。

  穆言后来时常会想,如果当时,我再懂事一点,在爹娘离去的时候给他们一个拥抱,该有多好。

  至少他们如今在水下,在不知名的河流里,不会冷。

  第三天的日头升起的时候,穆言终于闭上了眼。

  他久违的梦到了自己的父母,梦见他们在院落里看自己玩闹,梦见走的时候他牵起他们的手,

  路的尽头,是光。

  初chūn的阳光从天空缓缓照she在他脸上,魏连朔看到了他眼角的泪水,他俯身缓缓的吻掉那颗泪珠,又轻轻的握紧他的双手。

  原来眼泪的滋味,当真是苦涩的咸。

  古人有言:“世事一场大梦,人生几度秋凉。”

  才道古人总是把我们知晓的与不知的说尽了。

  人生在世,离别的时刻的太多,在未曾到达的远方,在数不清的时刻。尘世太深,深而漫长,寻常人的死亡在历史的漫漫长河中实在是无甚要紧,就连生者的悲痛,几番时日过去后,也会消亡。

  本该如此。人类无须顾忌一只小虫的生死,苍天也不会在意一个生命的消逝。

  只是,那当下自心底研磨出的痛楚,终是意难平。

  清梦散

  人这一生,长起来长到送别无数,相聚无数,仿佛总有日月消磨。然而最后一刻呼吸停顿的时候,会回想起曾经走过的每一天么,会想起最难忘的人和事么。

  当瞳孔里空无一片,只剩黑暗的时候,会寂寞么,会怕么。

  来时的路上是自己来的,回去时也要孤身一人的走。

  这并不是甚么大不了的事。

  世人皆如此。

  chūn天是让万物都复苏的季节。

  人们脱去穿了一冬的厚棉袄,衣衫轻薄,就连树枝的颜色,都仿佛回复了轻快,是一种生命出生的色彩。寒风退去,暖阳渐起,路旁新出的小糙,屋檐下筑巢的燕子,巷道里时不时传来小孩子们呼喊的声音,你追我赶,万物生长。

  穆言在魏府的东厢房醒来,还是不太习惯住在这里,早上起chuáng总想着去厨房,熬一碗油茶或者蒸个馒头,都比闲着的好。

  可他每次到了厨房,众人总是一幅如临大敌的样子,弄得大家都不太自在。他只好将这个习惯改成早上去后院榕树下看看书。等魏连朔起来后,两人再一同用早膳。

  自他jīng神恍惚几日不得安睡后,身体状态也差到了极致。发烧,昏迷,魏连朔qiáng行将他带回了魏府,魏老爷知道他的qíng况,也请来了有名的大夫帮着医治。

  只是这药灌进穆言的嘴里,就像是拿药水泼到了石头上,毫无用处,最后大夫只开了些安神的药,说是病在心里,无可根治。

  魏连朔瞅着chuáng上人越发瘦削的脸颊,心里还是疼惜。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呢,怎么这些不好的事偏偏总是让他遇到了呢。

  为什么有人生下来衣食无忧,而有些人来世上一遭仿佛就是准备好来受苦一样。

  他和阿九阿六三人一起,几乎是无微不至的照顾着穆言。魏老爷看他如此尽心,只当是làng子回头,并无多想,反而欣慰许多。

  几日后,穆言突然渐渐的好了,能近一点水米后,他气色也恢复不少。

  又过了几天,温先生的课也再次开了。

  温云开还是那副模样,冷冷的眼神,并没有特意盯着某处看,就像他对这个人间毫不在意一样。

  但他见了穆言的时候还是问了一句,身体可好。

  穆言点头答应了。他眼里的冷淡才退去一些。

  听阿九说,在他生病期间,温先生来看过一次。想到这,穆言便对他微微展开笑颜,魏连朔心下不满也只能忍耐。谁让温月这老夫子还真的来看过穆言。

  课程还是像原先一样,穆言正准备打开书的时候一个慡朗的声音从门外传来,“重咥,你可是待客不周啊。”

  那方见信号称自己是慕名而来的,死皮赖脸的要听温云开讲学,他嘴甜,三下五除二就搞定了魏老爷,光明正大的成了温云开的门生。

  如此,原先稍显冷淡的课堂越发热闹了起来。

  方见信是个嘴欠的主,又怀着某些不可告人的目的,在课堂上时不时卖弄两句,都被温云开挡了回去,穆言看他两一冷一热倒是挺有趣的。

  日子再暖了一些的时候,西城又再次回复生机。

  三年一度的乡选将要开始了,一时间,城里贴满了各类告示。

52书库推荐浏览: 于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