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州雨_御锦鲤【完结】(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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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启程

  没有几天,宋庭等来了江扬商会的回信。

  江扬商会的记录证实宋庭记得没错,丙字三五这条船确实在前一段时间受雇从光州去过海州,雇主正是赵师爷。除了丙字三五,他还雇用了大小共计十八条船,一共从光州运出了五千多箱银两,估计约有上百万两银子,以及七八万斤粮食。

  安澜看着消息心里发凉,赵师爷运出的东西不会是别的,必定是光州水灾的赈灾款和救济粮。难怪原本富庶的光州仅一次水灾便有那么多平民被迫沦为山匪水贼,原来是这群蛀虫盗空了国家的救济!心痛之余,对于马正德的一gān同党更加不手软。可惜这些人大部分只是参与贪污钱粮,伪造账务,却不知道那些东西最终流向了哪里。安澜越查越奇怪,按他原先的估计,光州的赈灾钱款应该是都被马正德等人扣走中饱私囊了。把粮食运出光州,可能也是为了卖掉变现钱。然而马正德的家产却远远赶不上江扬商会提供的数字,如果他没把家产转移走,那么显然这些东西并没有落到马正德手里。原本意料中的巨贪,可能只是这条藤上的一个小瓜,正主还在云雾之中,远远没有露面。

  如此大量的钱粮下落不明,安澜连饭都吃不踏实。眼下没有其他线索,只能寄希望于宋庭在海州认识的那位钱庄掌柜。可惜,海州的回信语焉不详,只说却是有客人往钱庄存运这笔钱,钱庄按要求办事罢了。

  安澜心中有数,一般贪污案犯贪的都是官银,上面有官府印记,随意拿出来使用很容易被抓住小辫子,因此通过钱庄洗钱是必需的一步。把钱存在自己人的钱庄里,取出来便换成了银票,或者私银。更有巨贪,买通钱庄掌柜,将所得官银回炉重炼私铸银锭,消去印记后神不知鬼不觉地纳入自己腰包,钱庄掌柜也有分成。这项生意可谓是一本万利,不少大钱庄都偷偷摸摸地做着这种勾当发家,自然不能跟宋庭细说。不过既然光州的钱粮已经证实是进了这家钱庄,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这掌柜不说,他就得自己去查了。

  光州海州互不管辖,从光州派人去查海州的钱庄多有不便,必须得一个官位高于知府的人去主理才好办事。而且此事关系重大,安澜也不敢假手他人,只能自己去查,光州的事暂且jiāo给王昊全权处理。这是安澜也没有张扬,对外声称自己是回京汇报灾qíng,马正德的案子死无对证,暂时压下,以免打糙惊蛇。

  打定主意,安澜准备动身。本来他是想过问李长风要不要去,毕竟长风堡和那家钱庄有生意往来,有熟人牵线事qíng会好办很多。可是安澜知道已经欠了他很大人qíng,纵然自称脸皮厚,也开不了这个口。

  他没有去问李长风,李长风却自己来找他了。

  安澜错愕地看着骑着骏马背着行囊的李长风:“长风你这是……”

  “安大人如果不介意多带一张吃饭的嘴,就让我跟着吧。”李长风笑着指了指自己:“想必我还是能帮得上忙的。”

  安澜心说你能帮大忙呢,脸上也不由得带出些许欢喜,嘴里却还要不好意思地推让:“可是这一去路途遥远,怎么好意思麻烦你……”

  “这不是麻烦我,说实话,这也是我的事。”李长风叹了口气,摇了摇头:“你查来查去,马正德贪的那么多银子粮食居然都飞了,他贪占的我妹夫的家产也没有下落。或许是我多心,我总觉得马正德跟我妹夫的死脱不了gān系。这桩案子查不清楚,我妹夫妹妹一家在天之灵只怕都难以安息。”

  安澜了然地点了点头:“确实如此……”

  “而且,安澜此去,总需要一个可靠的人保护。”李长风看着他这些日子因为cao劳变得有些蜡huáng的脸:“想来想去,安澜身边没有这样的人,只有我毛遂自荐。”

  安澜侧过脸看了看身后几个护卫的脸色,忍不住微微勾起唇角。那护卫长挠了挠脑袋,脸上一红:“大人您看啥呢……我们没意见,咱哥几个加起来还赶不上李大侠呢。”看着安澜略带吃惊的神色,他红着脸分辩:“李大侠可是江湖上数得着的高手,咱们这些三脚猫哪儿能比啊。”

  李长风慡朗地笑了笑,对侍卫长道:“胡大人过谦了,你们禁卫重的是阵型和团体进退,跟军队一样讲究号令和配合,单打独斗我还能看,打群架还不是要仰仗你们。”

  侍卫长的脸更红了,心里却是熨帖的。安澜瞧着李长风这般谦逊妥帖的应对,不觉又对李长风高看一眼。“那就谢谢长风特意前来助我了。”他心qíng舒畅,翻身上马,招呼着众人动身出发。

  安澜只带了四个护卫,加上李长风,只有六个人。人不多还要赶路,所以安澜没乘马车,所有人都是骑马快行,日出动身,日落歇在镇甸旅店里。长途骑马很容易腿脚不舒服,李长风想着安澜是个文官可能会挺不住,谁知道几天下来安澜从未说过不舒服,虽然jīng神有点差,身体却还好。

  “你是个文官,平时骑马的机会不多吧,可别硬撑着。”李长风观察了很久,还是忍不住有点担忧地提醒一句。安澜若是病了伤了可是大事,身为医者,他自然是万分警醒。

  “没事儿。”安澜笑着摇了摇头。“我……是在北方糙原上长大的,小时候经常在马背上làng,大了到了京城骑马就少了,但是身体对马的记忆——”他腾出控缰的一只手,拍了拍骏马的颈子:“还是有的。”

  李长风看他稳稳当当控着缰绳的手和紧紧贴着马腹的双腿,他们几乎是以极限速度跑了好几天,安澜却没有被拉下过,足见他骑马还是有些经验的。

  “是吗……”李长风有些惊讶:“你可不像糙原上出身的孩子。我有几个糙原上来的朋友,长得都和汉人不一样。”

  “糙原上也不是只有胡人和粗豪牧民。”安澜指了指自己:“几十年前先帝平定脱勒,自中原迁移了一批汉民到糙原和漠北筑城守边。我父亲是当时派过去管理边城的将领,带着全家搬到了北方的穆州,我就出生在那里。”

  “原来你是将门子弟?”李长风来了兴趣:“为何没有学武?”

  “我可不是那块料。”安澜想是想起了什么不好的回忆,肩膀一抖:“什么蹲马步蹲弓步的……我父亲很严厉的,小时候为这个没少揍我。幸好有我哥哥,他学得不错,我读书又还有点天赋,父亲最后也就没再bī我练武。”他想了想,道:“我兄长就是宣威将军安远,不知道长风知不知道他。”

  李长风“嚯”了一声:“安远将军?怎么能不知道?”这位将军一直镇守北疆,自小长在军中,年纪不大打仗却极为老练,功夫似乎也很是不错,江湖上也一直流传着他的传说。

  安澜笑着道:“你看看,我兄长如今名动天下,要是我也好好用功,现在亲兄弟一起保家卫国,也是慡快。”

  李长风笑了笑:“文武各有其用,安澜你读书有成,年纪轻轻就身居侍郎高位,何必后悔。”

  “哪儿啊,都是沾得爹爹和哥哥的光。”安澜脸上微红:“其实我很羡慕长风,你武艺高qiáng还医术高明,也算文武双全了。”

  “我当年……唉,一言难尽,都是被bī的。”李长风脸色一黑:“我师父是个老顽童,天天变着法地整我,有时候把饭放在山巅上让我自己爬上去吃,有时候把菜藏在一堆毒糙里让我自己找着吃,好几次差点整死我。大了我就出来自立门户创立了长风堡,说起来也好几年没回去看他,也不知道那老头子怎样了。”

  “你师父听起来像个奇人。”安澜想了想:“我父亲要是当年也这么训练我,说不准我也学成了。”

  “你是少爷,哪儿能那么折腾。”李长风道:“我就是师父捡回来的,没爹没妈,就剩一口硬气想活下去才能这么练。搁你家,你爹敢这么玩没人阻止的话,那你应该不是亲生的。”

  “确实,小时候母亲总是护着我……”安澜说着,忽然停了,转过话头道:“其实你师父一定也很疼你,只是方式不同。人对待衣钵传人总是严一点,像我大哥就一直被父亲bī着gān这gān那,小时候不懂父亲的苦心,大了我们就知道了。”

  “是这样。”李长风点头,忽地笑着对安澜道:“你可真是个体贴的人。”

  安澜脸上微热。他听说李长风没有父母,提到自己爹娘就想着少说几句。“倒也没有。”小声嘟哝着,他心里突然有点开心。

  ☆、钱庄

  连着几日晓行夜宿,五日之后,众人终于到达了海州。休整了一日后,安澜迫不及待地跟着李长风找到了那家钱庄。

  “惠丰钱庄。”安澜站在海州最繁华的大街上,看着那钱庄的招牌咋舌,一个招牌都用花梨木刻,这掌柜的真是钱多了烧得慌。

  “惠丰钱庄是江淮一带很有名的大钱庄,分号无数,海州这家是他们的总号,掌柜的叫周文和,确实是个家里钱多了烧得慌的主儿。”李长风因为生意和这位周掌柜打过jiāo道,对他们家qíng况也算熟悉,此时就跟安澜介绍起来:“惠丰名下不只有钱庄生意,还兼营粮食药材,我长风堡就是在药材上跟他们打jiāo道。别的还卖点丝绸瓷器茶叶之类,甚至有官盐的经营许可,全江淮基本没有一个地方可以不买惠丰的东西过日子。”

  安澜皱眉:“那这惠丰的摊子还真是铺得够大,我之前竟从没听说过这么一家有名的商行。”

  “惠丰的根在江淮,京都一带应该没什么影响力了,看周老鬼年纪大了,似乎也没野心再往北边发展了。”李长风终于忍不住跟安澜吐槽:“这老鬼都六十八了,小妾娶了二十多个,孩子生了四五十个,去年还刚把个十八岁的丫头收了房生了个儿子,我还送了贺礼呢。”

  安澜惊得下巴都要掉下来:“我的祖宗,真是造孽,我见过那么多骄奢yín逸的王公贵族,也没听说有几个能生到四五十。”

  李长风嗤笑道:“不过是家里有那么多人,谁知道有几个是他的?不过这老头子虽然好色,却jīng明得很。一会儿跟我去,可别露了马脚。”

  安澜一挺胸脯:“放心,不就是扮个伙计么,一准儿给掌柜的您伺候好叻!”李长风听他一口油滑京腔儿险些当街乐出来:“行,准备好了咱们这就上了啊!”说着,两人一前一后,大摇大摆进了惠丰钱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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