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风不寐_青山路远【完结】(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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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公主道:“你说。”

  张同沉吟着,扫了一眼座下众人,便笑道:“也不需麻烦,这不是有殿下府上的几位名家么?请一位留在寒舍,如何?”

  公主略作思忖。“大人德高望重,饱学风雅,想来他们也对大人心怀仰慕。只是人别于物,还得过问了本人我才好割爱啊。”

  “殿□□恤,那是自然的。”张同击掌,有两人将用丝缎盖住的卷轴恭恭敬敬地捧了上来。众人皆等待着一睹庐山真面目,忽然景王听到外头隐隐约约的打斗声,并不像护卫们例行cao练,微一敛眉,开口道:“慢!”

  张同不解,正在疑惑,此时有家仆慌慌忙忙地跑进来禀告:“老爷,不好了,有人闯进府里,来势汹汹!”

  张同吃惊,沉声问:“什么人!”

  “小的不知……看着衣着寻常,好像喝醉了……”

  尚书府是重臣家苑,护卫极严,寻常人怎能随便闯入,还闹得家丁如此恐慌、不顾贵客在场前来报讯?公主心下闪过一念。

  张同眉头一皱,转身向景王和公主请罪道:“殿下恕罪,寒舍有杂事扫兴,容臣去去就来。”之后大步走出厅去。

  景王和公主对望一眼,起身跟着走出去。众人随行在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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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穿过回廊走过长长的石道,府门处的景象让张同面上一惊,继而顿住脚步。

  ——出身诗礼簪缨的世家大族,虽见多识广,却从未亲眼目睹这般激烈残酷的景象,更遑论还发生在自己家门……

  满地血迹。从大门到石道,到道旁花糙。有一株秋芙蓉雪白花朵已被溅成红色,分外惊心。

  四五名府中护卫倒在地上,挣扎□□;其余的几名,还在奋力缠斗。

  被他们围在中间的,只有一个人。因为打斗,看不清那人面容,张同却感觉到一股明显的煞气迎面而来。他喝道:“你是何人?”

  那人充耳不闻,转眼间又有一名护卫丢了兵刃,跌落在地。

  张同不由惊怒。“给我拿下,仔细审问!”

  张同身后又有几名护卫加入,一时战况更为激烈。刀兵声,人体闷响声,听来异常压抑。景王观看战况,发现闯府之人不但以一敌众,还竟然手无兵刃,应付着四面的刀剑撑到现在。护卫们在主人及贵客面前,迟迟未能拿人,压力颇大,满脸淌汗。而被围之人看来也受了伤,却还顽qiáng异常。

  忽然,一道疾光闪来。原来那人在jiāo手时将护卫一截刀尖捏住,随后折断信手挥出,不料刀尖竟直奔公主的方向!

  公主的侍卫大惊失色。他们随侍在公主身后,事发突然,刀尖在qiáng劲力道下速度骇人,万万来不及阻挡。眼看刀尖已至公主面前,却骤然撞上一股气劲,折了方向,掉落两丈开外的糙丛。

  “大胆!”景王以袖袍挥开刀尖后,沉下脸喝道。

  公主身后的两名侍卫也护主地跃出去,加入围攻,力求尽快将此人拿下。

  尚书府护卫已是千里挑一的好手,公主侍卫则更是jīng心挑选的大内高手,一时间那人压力陡增,身上的伤立即又多了几处,双臂都在发抖,衣服更是被刀风剑气划得破损不堪。

  许是极度艰难的处境更激发了他的斗志,他原本使着夺来的一柄刀,此时把刀一丢,抓住不知谁的钢鞭一借力,横在半空飞旋,仿佛激烈奔涌的漩涡,拳脚过处,四五名护卫被他拦腰击中,纷纷向后退了一步。

  景王命令:“□□!”

  四名□□手立刻持弓搭箭,对准了包围圈中犹在顽抗不已的男子。尚书张同嘴角边的肌ròu不由跳了一跳。景王府上这四名□□手是赫赫有名的“神弓飞矢”,每发必中,从未失手,又兼臂力惊人,一箭she出,石头she得粉碎,两人合抱的大树在百步外被直穿树gān而过,箭矢穿过树gān犹自飞行不止。

  景王道:“活的。”

  “是!”齐声一应,与此同时四发钢矢发出急剧的破风声,直直she向刚刚将围攻众人bī退的不速之客。

  那人听到风声,本能地将身子一偏。这钢矢非同小可,极重极快,根本容不得人躲闪。

  只听一声闷响,一支箭矢she在他左肩,另一支擦着他右臂飞过,衣袖破裂,留下深深的血槽。另两支箭矢竟被他避开一支,踢掉一支!

  四名弓箭手先是惊异,继而面上露出一丝惭色。能躲过他们的箭矢,可说前所未有……今日当众失手,实在辜负主人。

  再说那人中了一箭,身形一顿,众人都看清了——一名浑身染血的年轻男子。男子只稍稍一顿,便又与围上来的护卫们厮斗起来。

  这短暂的一眼,让人群中的殷青玉惊得僵在原地,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他是……

  ——尽管被发丝遮住了小半张脸,还是能一眼认出,这个自己已经认识了二十余年的人!

  眼见四名□□手第二轮搭箭张弓,他什么都来不及想,上前在公主身旁跪下:“殿下!饶了他吧……他是我弟弟!”

  公主不禁讶异,看了他一眼。

  “殿下!求你饶过他吧……殿下……”殷青玉只顾哀求不止。

  公主略一蹙眉,抬眼望向前方的激战,开口:“住手!”

  四名□□手拉满弦的弓箭顿时引而不发,而前方围攻的护卫们也立即停手。

  那人全凭一口气苦苦qiáng撑,此时围攻停止,骤然松懈,便再也无力支持,昏死过去。

  “凤……”殷青玉不顾公主还没发话,急忙起身跑上去。只一眼,便僵住了——只见他满身血污,身上衣物几乎褴褛;箭矢钉在肩头,汩汩的鲜血一直流……不止肩头,他的胸腹、双臂、双腿、到处都是伤口,都在渗血,把衣服都浸透了。

  他的脸上也是血迹,双眼紧闭,仿佛失去了所有生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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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有个弟弟,怎么从来不见提起。”公主语气如常,但这淡淡的话语已经昭显了她的愠意。

  殷青玉垂首,有些歉疚地低声道:“因为……因为小民与家中不和,离家后就是独自一人,所以……”

  “家中还有什么人,作何营生?”

  “……还有一位主母。家里人是平民百姓。”

  “他这样的身手,怎是平常人家。”公主道,“说实话。”

  殷青玉知道,跟以前的宽纵不同,闯出了这么大的祸,公主这回是要细问他的来历了。“小民出身一个习武世家,所以弟弟从小习武……只是小民天资不足,所以不曾习武,也不愿留在家中……”

  景王问:“是江湖人?”

  “……是。”

  皇家子弟对舞刀弄剑拉结门派的武夫不熟悉,对这以武犯禁的风气却是颇为不喜。公主道:“好大的胆子,敢光天化日直闯尚书府,你是他哥哥,只怕也脱不了gān系。”

  殷青玉即刻跪下。“小民有错,任凭处置……只是,小民的弟弟,他……”语调不由微微颤抖。

  “他擅闯朝廷命官的府邸,连伤多人,天子脚下这样目无法纪!”公主动听的声音十分严肃,“好在未出人命,但其罪也足以杖责上百,流放远疆!”

  殷青玉垂下头,不敢再言。公主所言句句是实,再要分辩可称得上厚颜无耻。尽管如此,心中却像烈火煎熬,不知如何是好。

  尚书张同忽然开口:“他闯上门,意yù何为啊?”被人光天化日闯入府中,连伤护卫多人,连座上的贵客都受到冒犯,此刻还能沉住气,张同也不愧礼部尚书,涵养过人。

  “他……”殷青玉低下头,声音犹豫,“大约、大约……是来寻找小民……”话一出口,心中不觉一震,自己愣住。

  他来找自己吗?为什么?为什么自己会这样想!明明——

  他愣在那里,心乱无度,连张尚书接下来的问话也没听见。

  还是景王打了圆场:“看他样子,也不知qíng,才会受了惊吓。就等他弟弟醒了,再审问不迟。”

  公主看了一眼张同。

  张同知道事发他府上,受损的主人也是他自己,所以公主等他的意思。闯府的刺客虽然可恶,但跟公主多少有些瓜葛,况事qíng没弄明白,也不好就下惩处。便道:“殿下说的是,你先下去吧。”

  殷青玉却没动,依旧端跪在地上,犹豫着,十分困难地开了口:“小民……能不能,再……再见弟弟一面?”

  张同不禁好笑,他这语气仿佛要去见的是临刑之人。“你们既是兄弟,难免顾及手足qíng。此人虽然有罪,但孝悌礼义不可废,你去看望就是。”

  ☆、赏画

  房间内,御医正在救治。殷青玉进来,望着躺在chuáng上昏迷不醒的人,心下空dàngdàng的,一时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听见御医唤“你过来扶着他”,才赶紧上前,依言将平躺的身体微微托着。看着呕出的血和酒液从唇角流下,殷青玉心里一酸,轻轻拭去。

  御医用剪子将殷凤翔衣服剪开,贴着伤口慢慢揭去,然后开始清理、敷药、包扎。血淋淋的伤口无比刺目,殷青玉只看了一眼,便心悸得厉害,别过目光无法再看。

  突然御医问:“这是什么?”

  殷青玉看过去,只见一枚什么从殷凤翔胸前的衣襟滑落出来,上头系的绳带堪堪要断。

  这枚东西已经被血染成深褐色,触手一摸,摸出来是木质。他仔细看了看,倏然愣住了——这……这是自己亲手做的一个木坠,当时、当时是因为……

  “……小木坠,挂在身上玩的……如果你们喜欢,我可以每人送一个!”

  风华山庄里,郭盛几人的笑脸仿佛还在眼前。他们笑着接过。

  唯独有一枚,遗落在了那里……

  而如今……他呆住了,骤然双颊发烫,不知所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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