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状态不对的唐佑鸣,到了这个时候却直截了当,下了马车,毫不犹豫地走了进去。
当朝,女子的地位不低。唐韵晴、唐蕞如等公主可随皇子们共同排行,夫妻合离后,女子再嫁也很正常。甚至在一些母系氏族占优的偏远地区,还存在娶不起媳妇,兄弟或邻里、友人同娶一妻的一妻多夫制。虽然对女子的要求依旧比对男子高,总算不至于不给人活路。
故而蔺维言不须避讳,在唐佑鸣的坚持下,随他一同进了小花园。
福平长公主坐在一间小巧玲珑的亭子里,身边只有几个侍女随侍,双手置于膝上,安然地看向小花园入口处,端庄优雅的气度让人心折。
唐佑鸣大跨步走过去,在亭子外站定。
侍女们用玉如意打起帷幔,唐佑鸣却不走进去,站在原处与唐韵晴对视。唐韵晴面色平静,微带笑意,唐佑鸣安然清朗。
良久,唐佑鸣方才朗然唤道:“皇姐。”
唐韵晴一笑更显温婉大方:“火炉子烧得再旺,也抵不过这样的冷风。进来坐吧,蔺大人也请。”
帷幔厚重,却能隐约看到花园中的雪景,角落里的炉子烧得热腾腾的,在这冬日里别有一番风味。石桌上铺着锦缎,锦缎上摆着这个季节不常见的果蔬,若不是亭外寒风呼啸,倒像是chūn日踏青一般。
真正见了福平长公主,蔺维言才明白,唐佑鸣那句“怕棒打鸳鸯”未必全是玩笑。有这样一位亲姐,是谁都会敬重有加,希望得到她的祝福认可。
“我常与你说起我的事qíng,你却少与我提起自己。”福平长公主声音柔婉,却带着尊贵且不容置疑的气度,“虽说见你气色不错,知你应当过得还好,我却还想听你自己说说,这些年,你过得如何?”
唐佑鸣没有故作不羁,没有蓄意笑闹,甚至连最正常的漫不经心的神态都没有,他像是远归的游子,看尽荣华终于叶落归根,平平静静又无比认真地说:“我过得很好,不再自大到目中无人,不再低落至妄自菲薄,不再游戏人间乃至世间万物皆不入眼,不再高高在上不闻他人酸甜苦辣。”
唐韵晴抿唇一笑:“果然不错,若你所言皆实,也不枉我关外走这一遭。只是,单我自己定不会让你有这等体悟。”说完,她看向蔺维言,“青梓曾在与我的书信中提到过蔺大人,打那起,我便一直想见见蔺大人,今日算是得偿所愿。”
没等蔺维言说话,她又说:“青梓的字是老太师所取,终归乡关里,桑梓照常青。望他无论经历如何,终能不忘本心。他心思通透细腻,想做到这点殊为不易,不过若有蔺大人时时规劝陪伴,达到老太师的愿望也非毫无可能。”
蔺维言苦笑,福平长公主太厉害了些,他有些招架不来:“规劝是臣子本分,互相扶持才是我的期望。”
福平长公主又笑了:“青梓喜欢与人笑闹,与他相处,互相容忍怕是更重要些。”
蔺维言正色道:“于我,这些玩笑打闹俱是上天恩赐,真心希求,无需小意侍奉,痛苦忍耐。”
“很好,看来你们的日子确实过得不错。”福平长公主完全控制着话题的走向,“既然这样,我们来说些正事。将我从东槐王王宫中带走,你要如何与他们jiāo代?”
谈的不是自己的感qíng和生活,唐佑鸣便游刃有余得多,态度松懈了不少:“为什么要我给他们jiāo代?他们不能保护好我大平朝的公主,还有胆子问我要说法么?再说,将你从东槐王王宫中带出的人不是我。虽说时间紧迫,但我依旧查明,此事乃桓郡王意图谋反,试图用你牵制我,冒天下之大不韪犯下此等罪行。”
唐佑鸣一本正经地胡扯道。
☆、四公主(三)
福平长公主并没有询问其他的事qíng,只确定了唐佑鸣能够解决跟自己有关的麻烦便让他们离开了。她的身份不能公开,还要在这里住上一段日子,至于之后是回宫居住还是单独建府可以再商量,姐弟俩谁都没纠结这个。
唐佑鸣和蔺维言相携离开,蔺维言被唐佑鸣打包带进宫中。
“你决定让桓郡王背黑锅了?”蔺维言叹气,总觉得自己多cao了好几份心,“怎么对鲜卑jiāo代?”
唐佑鸣纠正道:“不是决定让他背黑锅,而是为了让他承担这件事,之前刺杀的事qíng才没发作他。作为一个皇族,被人当jī崽一样宰了可惜了。”
“所以呢,他现在是一只背了黑锅的jī崽?”蔺维言哭笑不得,“算是废物利用?”
没想到唐佑鸣还点了点头:“没错,既然要处理他,自然要把他的每一分价值榨gān。”
蔺维言直切重点:“可是鲜卑一定会要求福平长公主回去。”
唐佑鸣冷淡道:“做梦。皇姐这几年十分注意,没有留下子嗣,对那个地方一点留恋都没有。只要她不想回,就算东槐王打到京都,我也能让他绝了这个心思。好了,不要考虑这件事了,东槐王闹不出什么大事,不如我们来讨论一下给皇姐安排什么差事,才能让她不一直闲着。”
蔺维言顺着他的话题说:“为什么要给长公主安排差使?”
唐佑鸣把玩着一枚金镶玉的带钩:“皇姐有大才,相夫教子不适合她。”
唐佑鸣这么说,蔺维言还真就想出一件事qíng:“我想,你可以让长公主见一下方以白和孙凝荷。”
方以白和孙凝荷是蔺维言和唐佑鸣从扬州带回来的女孩子,在唐佑鸣的运作下进入了京城的女子学堂读书。直到现在,她们在京城的额外花销都是从蔺维言账上走的,所以蔺维言有时候会问问她们读书、生活的状况。
唐佑鸣虽着人照顾她们,可没那个闲心时时关注,差不多把这事忘了,听了蔺维言的话才想起来,不由问道:“她们怎么样了?”
蔺维言笑了笑:“许是吃了苦,她们读书十分刻苦。你知道她们分别jīng于什么方面吗?”
唐佑鸣摇了摇头:“我只记得她们xing格十分不同,一个直慡坚韧,一个娇弱温婉。”
“孙凝荷的爱好普通一些,她长于医术。方以白却十分了不得,她曾拜托过我,说她想做讼师。”蔺维言语带赞叹地说,“确实如你所说,她十分大胆坚韧。”
唐佑鸣把带钩塞到蔺维言手里,示意他收下:“若是这样,确实可以让她与皇姐见一面,说不定她们能谈得来。”
蔺维言将东西纳入袖袋,调笑道:“你不想利用这件事?”
唐佑鸣扯过他的袖子,把带钩拿了出来,揪着蔺维言换了个姿势,伸手便解他的革带:“可惜皇姐生为女子,不然我们这些人不会为这个皇位生出这许多波折来,她比我胸怀天下。而且我毕竟不是女子,不知她们真正想要的是什么,不如让她们自己努力,看看能博出个什么结果。皇帝和大臣都一样,总觉得自己是一个群体,这个群体任何一点利益受到损害都要跳起来维护。今儿商人要跑商,他们便觉得自己拥有的土地没办法产生最大的利益,就压着人不准动;明儿女孩子想做事,便说她们不知廉耻不懂女德女戒,不好好地替他们看管后院就算了,有朝一日还要抢占自己的位置,必须把她们bī回去;后天普通百姓有了入朝为官的可能,他们更有危机感了,从政令下达前就要跳脚。”
蔺维言由着唐佑鸣给自己宽衣解带:“维护自己的利益是人之常qíng,你就不担心吗?”
唐佑鸣嗤笑:“担心得再多,我也是皇帝,只要对大平朝有利的事qíng我就敢做。担心平民开化后怀疑、抵抗朝廷?真到了那一天,一样有解决的办法。就算真被赶下皇位了又能怎么样?我稀罕这个皇位么。”
蔺维言抬起他的脸吻了吻他的唇角,不能更喜欢他的张扬和目空一切:“他们大概是希望可以荫蔽子孙后代,所以有些东西不愿意放弃。”
唐佑鸣更加不屑:“子孙后代?死都死了,管那么多做甚?留的那些东西,他们是能吃到还是能喝到?还有那些顾念着名传千古流芳百世的,若真有真才实学便罢了,有些没那本事硬要装出个贤良中正来,除了让自己过得虚假不痛快外还有什么用处?后人如何传颂又能影响什么了,真以为自己可以转世重来么?”
唐佑鸣一边说着,一边给蔺维言别好带钩,替他整理了一下衣服,拉他到铜镜前:“如何?”刚才的愤世嫉俗一点也看不到痕迹,像是一个第一次做手工的小孩子,得意洋洋地炫耀自己的作品。
作品先生看了看自己,十分给面子地赞道:“不错。”
唐佑鸣满意点点头:“我选的样式、材料,果然效果极佳。过两日再送你配套的玉佩玉玦。”
作者有话要说: 赶出来了一点…好困,晚安,群么
☆、东槐王(一)
新年刚过,鲜卑东槐王的求见折子便摆上了当今圣上的案头。折子上说了一件大事,几年前嫁往鲜卑的福平长公主居然失踪了!
就此,东槐王表达了十二万分的歉意,保证一定会查出犯人且找回公主,希望□□皇帝可以宽限几日。
唐佑鸣大怒,当即召鲜卑东槐王进京阐明实qíng。东槐王推拒一次,表示希望可以专心查案,也可以早些给大平朝一个jiāo代。唐佑鸣立即又下达了一封诏书,表示不希望听到东槐王再次违逆自己的命令。
诏书中既然用了“违逆”这个词,东槐王再不甘愿也得收拾收拾准备上京,不然就等着双方开战吧。
大平朝国库不丰不想打仗,鲜卑也不想。要是鞑靼还在,双方配合一下还有希望,现在鞑靼被收了,他们有再多人也不够跟大平朝拼人命。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这点道理他们还是懂的。
东槐王推拒唐佑鸣的要求不过是为了拖时间,送信一来一回花费的时间不少,多来几次能拖上一月两月的。
唐佑鸣哪能让他如愿?bào露唐韵晴在大平朝的时候,东槐王必须在京城,到时候,就算为了自己的小命,东槐王也得表现得像个软柿子。所以唐佑鸣根本就没给他继续拖延的机会,表现得极其qiáng势——不来就准备开打吧。
不管唐佑鸣是不是有这个魄力,反正架势足足的,东槐王不可能不来。
“大王,□□皇帝急着要你上京肯定有诈。”一个部族首领担忧道,“真的没其他办法了吗?”
鲜卑与鞑靼原本同属一宗,只是后来鞑靼的一支迁徙到东北,自成一脉。双方有很多类似习俗,可是丝毫不亲近,只有面对大平朝时方有合纵连横的可能,不过次数不多,毕竟在防备大平朝时,他们也在彼此警惕。
游牧民族民风彪悍,相比大平朝,王位传递的方式没那么固定。中原每朝每代的王朝都算上,不是父传子的qíng况可以数得过来,部族中的变数却多得多。兄传弟、叔传侄都很正常,甚至可汗之位还可以在不同部族之间轮换。所以鲜卑王之间的年龄差往往很大,比方说现任东槐王还没到而立之年,看上去十分年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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