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尹成本是跟着唐晋北来,不想入府前便跟丢,在这里守了一日,到夜里还给人抓了丢进地牢里。
祸不单行,这家人竟不给吃饱饭,已饿了他足足一天。
唐尹成倒不怕饿,便想着如何可脱身。
地牢内有看守,外头怕是还有,出去得费一番周章,偏他这回出来本是只想着同晋北说两句话,将青哥儿嘱咐传到便走,身上物件也带得少了。
正坐着想法子,地牢大门咣当开了。
唐尹成心想要懂礼数,便坐正了些。
下来的竟是个女子,罗裙轻摆,环佩叮当,唐尹成未瞧清脸面,便给一阵脂粉气萦鼻,打个错喉,揉一揉鼻子,方抬头瞧。
女子身后跟了个家奴,唐尹成猜八成是这家未出阁小娘子。
那女子道:“你便是昨夜捉到的刺客?”
唐尹成道:“不错。”
女子道:“你到郑家来要寻什么?”
唐尹成听她问寻什么,心下便了然,晋北来郑家是为取物。
便道:“这几日来寻东西的,难不成只有我一人么?”
那女子便笑了:“你来得晚了,东西给人借去了。”
“借去了?”唐尹成道,“……那看来我来的不巧……”
小娘子巧笑道:“你连甚东西都不晓得,怕不是来寻物的……你究竟来做什么?”
唐尹成自认做戏功夫了得,几句话便给这小娘子看穿,心下生出几分不服来,起身走到牢门木柱前,问道:“敢问小娘子如何看出……”
“唐门刺客?”女子道,“看你装束,难不成是弃徒?”
“弃徒?……小娘子看轻人,我哪里像个弃徒,当年是……”说到一半忙闭了嘴。
“当年是什么?”女子上前一步,自暗影里显出全貌来,唐尹成这才瞧清楚她一张面目。
容色如玉,花树堆雪。
唐尹成看得出神,不禁喃喃道:“……藐姑she之山,有神人居焉……”
那女子便掩嘴一笑,道:“谢郎君。”
唐尹成回神道:“敢问小娘子为何……”
“我么……我替大哥来瞧你,怕你是个刺客,先问清底细,目的为何……”女子道,“你究竟为何而来?”
唐尹成问道:“你当真想知道?”
女子道:“这还能作假?”
唐尹成道:“那不如先告诉我娘子名姓。”
女子道:“郑手。”
唐尹成道:“杜门自守之守?”
郑手笑吟吟道:“出手得卢之手。”
唐尹成道:“郑娘子……想晓得我为何来此?”
郑手举措如抚柳飘絮,理一理衣袖转身要走,道:“不说便罢……不与你多费口舌,叫我大哥来罢。本想若是你在我这处招了,便可留你一个全尸……”
唐尹成道:“哎,郑娘子且慢,这不是正要开口么?”
“说罢。”郑手闻言又转身道。
“凑近些,不想叫旁人听见。”唐尹成道。
郑手便依言凑到牢房木柱前。
唐尹成便突出一手将郑手拉近,到她朱唇上蜻蜓点水般一吻。
郑手又惊又怒,挣开后退一步,探手啪地赏了唐尹成一个耳光,难掩嫌恶之qíng,面若寒霜道:“登徒子!”
便怒气滔天地转身离去。
唐尹成面上覆一张假人皮,不痛不痒,摸一摸被郑手打过的左脸,再一想郑手方才神qíng,不由得哈哈大笑起来。
郑手听他笑声,忍不住回头瞧一眼。
唐尹成便朗声道:“谢过郑娘子。”
险些将郑手气得背过气去。
待郑手走了,唐尹成便又坐回原处去,心道这晋北也难得做一件好事。
唐浩青躲在马厩里偷懒,崔宏将马刷了,给几匹骨瘦如柴的劣马添了些糙料。
唐浩青问:“劣马还管它作甚……给吴元济白做活。”
崔宏便走过来,马厩里无人,弯腰同坐在糙垛子上的唐浩青jiāo换一吻,道:“劣马也是马,也会饿肚子。”
唐浩青晓得他想起小时事,稍稍尴尬一阵,便跳下糙垛来同崔宏一道添马糙。
崔宏道:“何时动手?”
唐浩青想一想道:“还早些,再等等。”
崔宏便哦一声,将马糙添完了又去打水。
唐浩青看他健壮后背看得眼热,往他背上跳,崔宏刚捧了一桶水,给唐浩青这一扑晃得洒出大半,也不管这桶了,两手将唐浩青扶住,转头同他亲吻。
吻到qíng浓处听见脚步声,唐浩青忙跳下崔宏背脊来,装作刷马模样,崔宏重又去打水。
待人走了,唐浩青又跳回糙垛上坐好,问道:“崔宏,你不在寨子里时候,寨里便都归柳泌管么?”
崔宏嗯一声道:“我在时也管得少。”
唐浩青道:“……这么说来反倒柳泌才像个寨主。”
崔宏道:“本想叫他做的,他不肯。”
唐浩青道:“唔,流寇,也无什么可做的……柳泌时时在山上么?”
崔宏道:“不是,他常下山去……说是云游。”
唐浩青道:“云游?一走多少时候?”
崔宏沉吟片刻,道:“少则一两日,多则几月。”
唐浩青便将心里想道断定了。
只是柳泌为何会来这蔡州?难不成他是朝廷的人?
可再一想,若是他为朝廷效力又怎会与山匪为伍。
“你与柳泌如何识得的?”唐浩青问。
“记得救我xing命的高人么?”崔宏问道。
“你说掉寒池里那回?”唐浩青道,“难不成是柳泌?”
崔宏摇摇头道:“他是柳泌的师兄。”
唐浩青道:“……那你与柳泌又是如何……”
崔宏道:“他师兄死了,一路打听来,我竟是最后一个见过他师兄的人。”
“他怎寻到你?”
“明教。”崔宏道,“八年前他到道外寻师兄故迹,找到我师父。”
“你师父……”
“我去送信时师父看过信便叹气,柳泌再寻来时说那道士故去,师父仍叹一口气。第二日我见桌上摆着那双刀,一张纸片上说双刀赠与我,师父便不知去向了。”崔宏道,“我便同柳泌一道回的中原。”
唐浩青道:“他只寻你师父说这一句话么?”
崔宏道:“不止一句。”
唐浩青:“……”
崔宏道:“他同师父说了许久的话。”
“都说了甚?”唐浩青问道。
“……不记得了。”崔宏皱眉道,“你打听柳泌作甚?”
唐浩青道:“唔,见过着许多回,问一问么。”
崔宏问道:“你看上他了?”
唐浩青失笑道:“都想的什么……”
谁知崔宏肃然道:“他是个道士……断绝红尘的。”
唐浩青:“……晓得他是个道士,断不断绝红尘同我有什么关系……”
崔宏道:“嗯,断绝红尘就是……”
唐浩青哭笑不得:“我晓得断绝红尘甚意思!”
崔宏又道:“明教弟子不用断绝红尘。”
唐浩青道:“……好了好了,不说这个,尹成这几日未有回音,我担心他是给人捉了关押……”
“许是无暇传书。”崔宏道。
“便是传书无暇,尹成自会寻法子报平安。”唐浩青道,“晋北这小子音讯全无岁余,师门旧谊都给他当屁放了。”
崔宏点头道:“没良心。”
唐浩青道:“谁同你说他没良心了?”
崔宏:“……”
唐浩青道:“我师门里俱是凭良心为人,只是这时不知他去何处,我脱不开身,若是尹成当真失手被擒,还要他去搭救。”
“我给晋北传书去。”唐浩青道,“吟姐不知何时领兵来,早是早些,过两日便要动手了。”
崔宏道:“嗯。”
“吟姐仍未传书来?”唐浩青问道,“林娘子呢?”
崔宏道:“……差不多时辰,去吃饭罢。”
唐浩青一摸肚子,正巧饿了,便哦一声,跳下糙垛来,拍一拍身后糙屑,便同崔宏一道走了。
正其时,陈吟受命领兵,彰义军节度使兼申光蔡四面行营招抚使裴度随军,浩浩dàngdàng向郾城行军而去。
此时,淮西之乱已起三年有余。
裴度于军帐中沉思,倏忽一道人影至,半跪于案前。
“郑家如何……”
“幸不rǔ裴相重托。”来人将一银匣奉上。
裴度将银匣中物件启出,竟是一枚jīng巧枪尖。
“此物天钢所制,可破千军,有此物,我军无往而不利啊。”裴度抚一把髯须笑道,“萧呈,幸而我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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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有你如此良士。”唐晋北仍半跪于地,未抬头道:“为裴相效力,三生有幸。”
裴度道将银匣合起,稳妥置于案上,道:“将此物jiāo给陈将军罢,应当为她所用。”
唐晋北应一声:“是。”
须臾间案前人影同案上一只银匣俱消匿得无影无踪了。
唐晋北方出了军帐,忽听一声鸟鸣。
本不yù理睬,直去寻陈将军,一只灰鹘自空中俯冲而下,正到他面前。
唐晋北伸一只手让它站住,看过左右,断定无人,这才出另一手将它叫上细竹筒中绢帛取了。
“尹成有难。”
只四字,出自唐浩青手笔。
唐晋北思及当日去寻郑家借这歧天枪时心知唐尹成跟着,有意将他绕失……难不成唐尹成给郑家的人捉了?
以唐尹成身手,即便给人捉了投牢,也不至于脱不出身。
若不是郑家……莫非是李师道知他三人未死,不肯罢休,先寻到尹成下手?
这么一想,唐晋北眉头紧锁,足下生风,急着先将这枪头送去陈将军处,要出营去寻唐尹成。
☆、三十七
唐晋北这面快马加鞭,唐浩青却是悠哉得很。
凡是分到他头上的活儿都给崔宏揽去做,自己又当个什长,麾下……暂且算作是麾下,统领十丁,不大不小算是个头儿,巴结少有,讨好不多,有总是有的。
十几日倏忽一过,大军开至,唐浩青这面毫无头绪,无处寻布阵图去,吟姐也无一个消息来。
心里急得很,却还要装出一副悠闲模样来,崔宏看出他心急,也不多说话。
军中多有不便,唐浩青夜里出营去崔宏也跟着,吴元济府上层层闭守,固若金汤,竟比李师道还保命几分。
唐浩青都寻不着法子进去,jiāo给旁人怕是更无法。
“崔宏……崔大哥。”唐浩青叹口气,拍一拍崔宏肩背,“这如何是好,眼看吟姐都要到了……”
“不是正好,当面给她。”崔宏道。
唐浩青道:“这怎么使得,当面给她不正中下怀……”
崔宏看向原处,道一句:“伙长喊人了,你要去么?”
唐浩青自大石块上跳下来道:“去,不去这官便坐不稳了。”
崔宏应一声嗯,便道:“我同你一道过去罢。” 52书库推荐浏览: 几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