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聿光看着他那张年轻的脸,不由暗自喟叹。应携风虽有一身绝顶轻功,却是武力薄弱,又在江湖上惹下了不少仇家,放眼天下,恐怕还真难拎出一寸藏身之地。
“你走了以后,打算gān什么?”
应携风洒脱一笑:“我现在的毕生目标只有一个,那就是找回鳞片,物归原主。”
萧聿光听后先是一惊,继而失笑着说:“说得容易。天地茫茫,你要怎么找啊?”
“找不到也得找啊,”应携风摇头叹息,脸上却是神采奕奕,“不然一直放在心里,总是个疙瘩,怪不舒服的……”
说完便傻笑着又道:“虽然累是累了一点,但至少能得个心安吧,而且日子也不会无聊啦。”
萧聿光见他是真的吸取教训、改过从良,心里也深感欣慰。
不过,他还是忍不住出口打击道:“是么。那恐怕你注定要无聊大半辈子了。”
“诶?”应携风有些不解,挑眉道:“什么意思?”
萧聿光想了半晌,还是决定将实qíng告诉他:“宣寨主书房里的鳞片,是我偷的。”
“……啊?”
应携风不负所望地瞪大眼睛,震惊不已的模样看起来还有几分滑稽。
“我会替你偷偷地把它还回去。你就什么都别管了,安心过你想过的日子吧。”
萧聿光挑了挑眼角,惬意悠然地扬起一个笑容,仿若水中幽兰,曦下融jú,清冽而动人心弦。
贰拾捌
天气yīn凉。
褚衡立在窗边,执笔蘸墨,龙飞凤舞地写了两句诗,然后又将笔搁回架上。
气候渐渐转暖,空气清新温和,遮天蔽日的树木也开始恢复了长势。窗外有一条分叉的羊肠小道,其上灰白的石板连绵而清整,给人以心胸旷然的舒畅之感。
他狠狠地嗅了两口,顿觉一股凉意滑进鼻腔,沁慡宜人,毫不刺激。
“陛下。”
褚衡闻声一惊,四下张望了一阵也没看到人影,便以为是自己幻听了。再转头望向窗边,才惊觉窗框下正立着一人。
“陈公公?”
他眉心一颤,埋怨道:“你吓死朕了。怎么,有事?”
陈青玄摧眉折腰:“回陛下,方才有名带伤的生人入宫请求面圣。”
言讫将一块玉佩奉上:“这是他让奴才呈给您的。”
褚衡眉头一挑,伸手接过玉佩,放在手心里细细打量。
他对玉器素无研究,自然是将目光首先落到了当中的“玖”字上面。
这块玉佩曾在开国传中有所描述,相传为玖良将军留给其后裔的传家之宝。
褚衡敛着眉头,嘴唇微张,收指将玉佩紧紧攥着。
玖氏一族销声匿迹了百年之久,竟然就这么突如其来地出现了?
“让他进来。”
“是。”
陈青玄低应一声,绕着墙走开了。片刻之后,门口响起了兵器回鞘的声音,接着就有一人夺门而入,跌跌撞撞地摔了进来。
“糙民方秉义,叩见陛下……”
方秉义伤得不轻,浑身浴血,看起来令人颇为心惊。褚衡见他一直低垂着头,也不看自己,身体摇摇晃晃的险些栽倒在地,便忍不住上前扶了一把。
走近之后,才发现他背后cha着一支削去半截的箭矢。
“方秉义?你怎么伤成这样?”褚衡皱着眉喊道。
方秉义听到他的嗓音后剧颤了一下,喘息着缓缓抬头,登时愕然失声。
褚衡忽略了他的反应,只一门心思地问:“萧聿光呢?他没事吧?”
“聿光他……”方秉义忍着身上的痛意和内心的惊讶,眼神涣散,“青荒剑被偷了……他……他让我请陛下……速速前往宣家寨……”
“他自己怎么不来,是不是出事了?”
一提到萧聿光,褚衡便无法镇定下来,又着急又激动,差点把方秉义的领子都拎了起来。
“他的伤口裂开了,很严重……请陛下……救救他……”
方秉义艰难不已地说出这一句,便力气竭尽,当场昏了过去。此刻褚衡心里乱糟糟的,只能拉着不省人事的方秉义朝陈青玄大喊:“快传太医!”
陈青玄见状也有些心悸,一边忙不迭地答应着,一边迅速退出门外。
“云琛。”褚衡咬了咬唇,闷闷地喊道。
一人从窗外飞身而入,站定在他身旁:“主子。”
“召集三十暗卫,发动新州军,即刻缉拿宣家寨的所有人口。”
云琛微微颔首:“遵命。”
说完纵身一跃,立刻就没了踪影。
褚衡瞟了瞟他的背影,起身走到桌边,抽出一个卷轴揣进怀里,然后也步履匆忙地离开了书房。
一路舟车颠簸,褚衡等人直到第二天清晨才抵达新州。于此同时,宣家寨的广场上人群分散,每个人都浑身无力地瘫倒在地上,仿佛大耗元气。
“宣骜,你……”
江司逸恶狠狠地瞪着宣骜,刚一运气,就猛地吐出一口鲜血。
“师父……”
他身后的周篱也是面露不适,颤颤巍巍地伸手扶他,却被一把甩开。
“你这个老不死的东西,竟然下毒害人……你宣家寨召集各路英雄来此,果然动机不纯……你等着,老子迟早……宰了你……”
“江兄,你误会了!”
宣骜拧着眉毛,紧张而困惑地环顾四周,对眼下的qíng况大感惊异,却是百口莫辩:“诸位英雄好汉,下毒一事,宣某的确毫不知qíng……”
言讫看了韩玮一眼,疾速跑过去握住他的手腕替他号脉。
“我已经知道这是什么毒了,”宣骜皱着眉松开手,握了握拳,厉声道,“周承呢?”
韩玮轻轻喘了口气:“周管事他……还没回来……”
宣骜闻言脸色陡变,身体也随之轻轻颤抖了一下。
“不管怎样,救人要紧。”
说完倏然起身。
“师父,”韩玮力道微弱地捏住他的袖子,“怎么……怎么偏您一人没事啊?”
“臭小子,”宣骜心底无奈,yīn森森地瞪了他一眼,“连你也怀疑为师么?”
“……弟子不敢。”
韩玮缓缓松手,垂下了头。
“宣家寨的人听着,你们已经被包围了。若是识相,就乖乖束手就擒,否则,格杀勿论。”
话音刚落,所有的人都僵住了。
广场南边的大门已经打开。一锦衣人扬颔负手地跨过门槛,带着张扬不羁的笑容扫视着场上的众人。
萧天澄?
宣骜错愕不已地瞪着他,然后惊惶地朝四周张望了一圈,没有发现萧聿光的身影,却看见周边的屋顶丛林都伏满了身披乌篷的she手。
弓拉正满,千箭待发。
能有这番阵势,举国仅有一人。
宣骜不由两腿一软跌到地上,面如死灰,仿佛死期将至。其余的宣家寨门徒见状也是冒出不少冷汗,显出了坠入冰窟般的绝望,如出一辙。
“宣骜,你好大的胆子。”
褚衡恣意平缓地迈步走去,眉头微挑,脸色不辨喜怒,清澈的眼眸中隐隐淌着无比尊贵的傲然。
“jiāo出青荒剑,饶你们不死。”
宣骜怔了怔。
难道衡帝仅仅是为青荒剑而来?
就算真是这样,青荒剑早已失窃,自己该拿什么jiāo给他?况且还要当着所有人的面说出青荒剑已经不在的实qíng,让他颜面何存?
褚衡面带冷笑地看着他踌躇的样子,徐徐抬起了左手。
宣骜瞪着晶亮的眼眸,惊呼一声:“衡帝!”
褚衡眯了眯眼。修长的手指灵巧一转,顿在空中。
“别再做无谓之斗了,”他轻蔑地勾起嘴角,命人将卷轴扔在宣骜面前,“你宣家寨过往的罪行,全都记录在这里。怎么样,是不是需要再核对一遍啊?”
宣骜抖着手拿起卷轴,脸色难看至极。
宣家寨曾经是一个盗窃组织,犯下了无数罪状。直到多年以前,宣骜才带领众人洗心革面,更换姓名,并且自立门户,还成为了武林中一个略有名气的小派。
而这一切,他对别人只字未提,衡帝又是如何得知的?
骤然厉风响过,一支箭矢飞驰着she向场地中央,眼看就要没入人群。千钧一发之际,忽而听得一声悠悠龙吟。
萧聿光跃下树梢,收剑回鞘,瞥了眼地上被一砍为二的箭杆,继而望向褚衡。
“青荒剑已不在宣家寨,衡帝还是不要大开杀戒了吧。”
“撇去此事不谈。就凭宣家寨往日里gān的勾当,必须得伏法认罪!”
褚衡眉宇轻蹙,目光微闪,脸上一派不容置疑的决然之色,让人看了有些移不开眼。
“……但凭陛下发落,宣骜绝无怨言。”
宣骜瞄了他一眼,仓惶地伏身下跪。
“尔等若是诚心改过,朕自会从轻处置,”褚衡满意地点了点头,“你且替众人解毒,随后便带领门徒前往禄州服刑。”
又见场上东倒西歪地躺了几百人,暗忖宣骜一人也难以照应,便命令军员卸下兵器前去帮忙,暗卫则依然潜伏在暗处。一名身形瘦弱的黑衣人行至他身前数米时,恍然听得一道冷然的声音:“站住。”
他倏地一滞,依言止步,却在原地踌躇,并不敢抬头看。
褚衡沉着脸,没有起伏地道:“过来。”
那人便乖乖地走了过去。他身材弱小,看似年岁不大。褚衡幽幽地扫向他,两眼无波,隔着厚重的蒙面黑纱也能清楚地感受到他心中的窘迫和不安。
他暗自叹了口气,语气也不甚qiáng硬:“方才失手放箭的就是你吧?”
黑衣人闻言浑身一颤,低垂着头,仍是不语。褚衡见状敛了敛眉,继续道:“你看不懂朕的手势?”
还是没有反应。
褚衡摇了摇头,故意沉下声音:“把右手伸出来。”
黑衣人又是一惊,却紧紧握着拳头,拿捏不定。褚衡不耐地皱了皱鼻子,径自将他的右手抓起。
只见当中三指的关节处有一道连贯的勒痕,周边的皮肤也被磨破了,肿胀而刺眼的血色呼之yù出。
褚衡放下他的手,简洁地吩咐道:“撩起面纱。”
那人却充耳不闻,如木头人一般,分毫不动。褚衡就算脾气再好也不由有点冒火,当下便不容分说地扯下他的笠帽。
“是你?”
褚衡见了那人容貌,登时诧异地说不出话。萧聿光走来一看,也是吃惊不小:“碧落?你怎么来了?”
许碧落一脸惊恐地看着他们,满脸绯红,艳丽迷人:“我……我听说陛下要亲自到新州捉拿罪犯,所以就……”
萧聿光和褚衡相视一眼,皆是无语。许碧落看着他们复杂的神色,以为自己犯下了弥天大错,不禁战战兢兢地看向褚衡,颤声道:“陛下?”
“没关系,”褚衡却是轻挑眉头,温雅一笑,“下次别再这么做了。多危险啊。”
顿了顿,关切地问道:“手疼不疼?”
许碧落微红着脸,摇了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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