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聿光谦逊地垂首低笑,然后看了看张琬身边的素衣女子。
只见她高挽着一头青丝,雪白修长的脖颈bào露无遗。白净文雅的面孔上,一对明眸清澈如水,眼角弯如月钩,淙淙流笑,绝美倾城。
未等他发问,就听李源意兴高昂地道:“这位姑娘是知州大人的千金。你们小时候还一块儿玩过呢。本来你父亲是打算给你们订下娃娃亲的,但就是因为你小时候太调皮啦,所以他还不好意思开口呢。”
话刚说完,就和张琬一起哈哈大笑起来。张忻芷则红着一张俏脸,薄嗔地瞄了他们一眼。
萧聿光听后又惊讶又无奈,但还是浅笑着看向张忻芷,微一点头,算是打了个招呼。
“今时不同往日,”张琬感慨着咧嘴一笑,“现在怕是芷儿配不上聿光啦。”
张忻芷垂了垂首,脸上似乎更红了。萧聿光连忙咳嗽一声,不得不开口:“张大人谬赞了。忻芷小姐金枝玉叶,若能入得她的法眼,也是修来的福气。”
他这番客套话说得倒是真挚诚恳,极易让人信以为真。张琬听后自是心花怒放,窃喜不止,而张忻芷却含羞地瞥他一眼,目光dàng漾如水,分不清是喜是怒。
李源在一旁听得面露微笑,同时出声招呼众人坐下,还心思缜密地安排萧聿光坐到了张忻芷旁边。
这时,张琬喝了口茶,含笑问道:“忻芷,这是萧叔叔的儿子,你还认识么?”
张忻芷轻轻咬唇,抬头看了萧聿光片刻,脸上倏然一热,便将视线移开了去。
“好像……不认识了。”
李源和张琬对视了一眼,但笑不语。萧聿光闻着身边传来的时有时无的香气,忍不住偷偷瞟向张忻芷。拉近距离之后,他才发现张忻芷身上的白衣并非是一般的纯白色,其上还贯穿着浅金色的细线,繁复纠缠着绣成若隐若现的海棠花,光泽并不亮丽,就像她本人一样透着无尽的内敛与奢华的韵味。
她的脖子左侧有一颗小而圆的黑痣,在柒相国的传统中,这通常被认为是旷世美人的典型标志。
一不留神,他的目光在张忻芷身上停留得有些久了。张忻芷自然是有所察觉,但也只是觉得羞赧无比,不敢回望向他,更不敢出声斥责。
这一幕落在李张二人眼中,又是别一番内涵。
“呃,李叔,”萧聿光也发觉了自己的失态,连忙扭过脑袋,直奔重点,“请问杨前辈现在身在何处?”
“他大概在厢房里吧。我让下人带你过去。”
言讫就唤来了一名小厮。萧聿光致谢之后,跟着小厮走到一处上等厢房,敲了敲门,却没得到任何回应。
“杨前辈?”
无人应声。
“前辈,你在么?”
房中依然很安静。
于是他推门走了进去。里面的陈设都很华丽,足以看出李源对这个小舅子还是十分照顾的。
chuáng上躺着一位灰胡茬儿的老者,神qíng木然,虽算不上jīng神矍铄,气色却尚佳。
“你怎么又来了啊。”
杨杞恹恹地瞥了萧聿光一眼。上次褚衡召见他,是萧聿光替他拦了下来,所以在他心目中,萧聿光还算是个善解人意的青年,否则按照他的xing格,碰上这么纠缠不休的人,必要狠狠教训一顿才行。
萧聿光见状也不显恼,只微笑着道:“我来通知前辈,襄平姬的葬礼您不必去了。”
杨杞一听,蓦然转头看他,“噌”地坐起来,目光一闪:“真的?衡帝批准了?”
“不,”萧聿光抿了抿嘴,“是他自己提出来的。”
“……”
杨杞闻言很是诧异,眯着一双浑浊的眸子,良久不语。萧聿光好整以暇地凝视着他,波澜不惊道:“衡帝不是傻子。事qíng的大概,他也能猜出几分。”
“那……他是什么意思?”杨杞一脸狐疑地问。
“他打算让这事就此过去,但也难保日后不会追查。”
萧聿光的脸色很平淡,好像在诉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
“前辈既已答应绥帝保密,晚辈也不好勉qiáng。不过……”
杨杞脸色一凝:“不过什么?”
“不过前辈需要帮我解答几个疑问。你不必详加述说,只要回答是或不是。如此一来便算不上违背誓言,更不会触怒绥帝的在天之灵。况且,我早就答应了前辈,绝不将真相声张出去。所以,还请前辈知无不言,言无不实。”
萧聿光目不转睛地看着他,表qíng透着点商讨,但也不乏成竹在胸的昂然与自信。杨杞皱了皱眉,沉思片刻,终于认命似地叹了口气:“你问吧。”
听到他这么说,萧聿光也没觉得特别惊讶,而是镇定地问:“襄平姬是不是衡帝的亲生母亲?”
杨杞眨了眨眼,眸底闪过一丝诧异,缄口不言。萧聿光冷静地看着他,便知道了答案。
“子宁才是慕容皇后的长子?”
“……没错。”杨杞舔了舔嘴唇,涩声承认道。
萧聿光语气一提:“衡帝和子宁是不是在出生的时候就被调换了?”
说完便掏出襟中的鳞片放到桌上。
“是因为这个?”
杨杞见了那块鳞片,面色果然有所起伏,整张脸都不可抑制地纠了一下。他目光森冷地看了眼萧聿光,嘴唇巍巍一动,却没有说话,而是拿过桌上的葫芦饮了口酒,然后不紧不慢地躺回chuáng上,伸臂盖住双眼。
萧聿光面不改色地看着他这一番动作,心底感到有些好笑。
“前辈口口声声说,绥帝曾让你发下重誓,让你不把这个秘密泄露出去。所以——是绥帝下令将他们二人调换的?”
杨杞静静躺着,动也不动,过了半晌才掀了掀嘴唇:“对。”
“衡帝当初是带着龙鳞降生的,想来绥帝必然惊喜不已,只是碍于侧妃之子的身份,不能将其扶为太子。他不愿打破先祖的规矩,也不愿意悖逆天意,所以才这么做?”
杨杞撇着嘴唇,似乎叹了口气,彷如一缕波光,幽幽无痕。
过了一阵,问:“这块龙鳞,怎么会在你手里?”
萧聿光闻言一笑,慢条斯理地把龙鳞收起来,然后饶有兴味地望向他。
“那前辈不妨说说,它应该在哪里?”
杨杞冷冰冰地回瞪他一眼,喝了两口闷酒。就在萧聿光以为他不会回答时,却突然听到他用gān涩沙哑的嗓音说道:“当初,绥帝钦命我前往永安京造玺。在出发之前,他给了我一个盒子。”
“盒子里装的是龙鳞?”萧聿光挑了挑眉,猜测道。
“……也对,也不对,”杨杞舔了添唇上的酒液,眼中透着几分深刻的凄伤和嘲弄,“他原打算让我把龙鳞藏到东禹,可是等我到了那边之后才发现,盒子里只装着一块废铁,而龙鳞已经不翼而飞了。”
萧聿光听到此处,不由垂下视线,暗自苦笑了一声。
他心底清楚得很,这件事的始作俑者正是当今……不,是曾经的武林第一偷神,应携风。
“绥帝让你把龙鳞带走,倒不失为明智之举。老国王对你提出那样严苛的要求,恐怕正合了他的心意。如此一来,既掩藏了证据,又不必担心你旧事重提,还使得你免遭横祸,险些就能瞒天过海了。”
杨杞歪了歪嘴角,露出几分惨笑,然后语气飘摇地道:“可惜。他当初若能狠下心杀了襄平姬,这个秘密也许还真就永远埋藏海底啦。”
萧聿光却是不予苟同地摇了摇头:“前辈以为,此事的知qíng人只有襄平姬么?”
他看着杨杞震惊的神色,忍不住叹了声气。
“当初调兵血洗你居所的并不是襄平姬。”
杨杞浑身一颤,怔怔地瞪着双眼,声音都变了几分:“不是她……那会是谁?”
萧聿光如实回答:“冯远暹。”
“实不相瞒。襄平姬在子宁死后不久就患了疾病,神志一直不太清楚,已与疯人无异。”
“……怎么会这样,”杨杞紧攥着拳头,乏力地瘫在chuáng边,脸上眼底皆是茫然,“我还以为……她为了保住衡帝的皇位而派人杀我,这才无意中引起了你们的追查……”
萧聿光面色从容,侃侃说道:“据晚辈所知,襄平姬一生贤良淑德,诚心向善。在她辞世以后,有成千上万的人为她哭泣祈福。前辈如此推断,莫不是未曾动摇过吧。”
杨杞默然不语,一对空dòng的眼神含着几许深邃的讥嘲和讽刺。愣了许久,他才白着脸大声问:“冯远暹为什么要这么做,他是不是已经知道这件事了?”
萧聿光点了点头,也不避讳:“很显然,他想让这个秘密浮出水面。”
“他怎么会知道,”杨杞皱着眉头,神色显得有些凌厉,“过了这么多年,他为什么突然要挑起此事?”
“冯远暹的势力正在膨胀,对衡帝而言,是个不可忽略的威胁,”萧聿光也是一脸愁容,忧心忡忡道,“襄平姬之死,恐怕也是拜他所赐。而且……”
杨杞见了他沉吟不决的模样,有些不耐:“而且什么?”
“而且他行事怪异,毫不收敛,怕是远比我们预料中的还要qiáng大。”
“呵呵,”杨杞听后冷笑不止,语气却是悠悠扬扬的,“他这个人啊,手段残忍,杀人如麻,最爱的就是这种把别人玩弄于股掌之间的感觉。不过他就算再qiáng,眼下也不可能有所行动。”
萧聿光见他说得如此确信,不禁奇道:“前辈从何知晓?”
“东禹那边正对我们心怀不善,他没道理挑起内讧。”
“万一他与陆cháo联合,那……”
“不会的,”杨杞微微垂头,似笑非笑,“若是他与陆cháo合作,那么胜利之后必定要和东禹国平分土地。凭他的野心,绝不可能这么做。”
叁拾贰
凄风冷雨,疏林淡烟。
萧聿光揽紧身上的衣袍,一边压低斗笠,一边悄无声息地走到褚衡身边。
“衡儿。”
褚衡幽幽地抬眼瞟他:“嗯?”
“葬礼已经结束,”萧聿光看着他沉郁不振的面色,不由暗自唏嘘,“车队也在外面等很久了,不如我先送你回去?”
褚衡听了微微一怔,继而轻瞥他一眼,眸中掠过异样的光芒。
“你送我?”
“对。”
萧聿光被那对诧异而欣喜的目光刺得心里软了一下,qíng不自禁地伸臂搂住他。褚衡咬了咬下唇,也不扭捏,直接顺从地靠到他肩上。
眉宇轻蹙,若有所思。
看他这副神色,萧聿光觉得自己的胸口像是被刀剜了一块,生疼不已。他知道褚衡此刻心里必然凄乱无比,而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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己又说不出安慰他的话,便只能以行动代替语言,稍稍收紧了怀抱,竭力给他更多的温暖和安宁。不知过了多久,褚衡忽然轻轻一挣,抬起脸看着萧聿光,眼神很是纯净:“周承已经落网了。” 52书库推荐浏览: 闻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