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恣神qíng愈加笃定,说起话来也滔滔不绝,声音变大:“大公子的奇症,本是极难救治的。众郎中、御医,包括我,使尽了法子,无非是走两条道:一是对症下药,二是固本培元。二者其实也只是侧重有所不同,从来高明的医家都是二者并行的。先说‘对症下药’,大家似乎都未找着好的方子,能根治奇毒,至于‘固本培元’呢,本非一朝一夕之事,大公子又难以动弹,无法qiáng身健体,只能以补药扶身,其效甚微。如今看来,天师眼力,端的是非凡,一眼便知其中难处,所取的手段,也极是高明,竟是抛却一切细枝末节,直抵根本,将自身功力赠与大公子,以抗其毒,城池既固,敌患何愁?唉,真是天人行事,如龙游云端,我等凡夫俗子,抬眼也望不到呀!”
胡九笑道:“这个法子,三哥却没想到?”
宋恣道:“惭愧,惭愧!渡气疗伤,那是常事,但将功力转赠患者,助其却病,这个法子,我的确没想过,因其中有诸多难处,无法施为。即便我愿意耗损功力,也怕大公子弱体难以受得。试想,若此法易行,江湖中岂不早把‘功力’当作奇货重礼,往返递送?呵呵,师父今日慨送徒弟一点,徒弟他年敬还师父一些,我买你十年功力,他助我三年修为,啊,那……那倒也十分有趣。传闻中,倒有种灌顶大法,能将自身功力传予他人,不过听说对于施者与受者,皆是凶险无比,且不说此法无人知晓,即便知晓,谁又敢轻试?真不知天师是如何着手的,他日若有缘得见,我定要求他老人家传授此法。”
秃鹰冷笑道:“功力施受之法,你自己不懂,旁人不见得便不会,适才将军庙中,本教玄武使李师兄就提到过,他与杜将军以碧落花魂作媒,互传功力,这是大家都听到的!”
宋恣心喜难搔道:“此话当真?碧落花魂竟有此妙用?”
东府众人都道:“确有此事!”
宋恣拍手忘形道:“我若学得此法,我若学得此法……何愁不成古往今来的大医者?哈哈!”
吴七郎皱眉道:“三哥若学得此法,请先将功力给我一些,以偿当年受你无数针扎之苦!”
东府众人皆笑。京东人语道:“无论如何,能将功力施予大公子,助其抗病,这等高妙的手法,绝非区区一个江湖骗徒所能施为,看来,那人定是天师无疑了,他老人家戏耍人间,却将我们骗过了!”
众人至此,纷纷点头,显然都相信那天师是真了。他们这般郑重其事地相互印证、议论推断,我心底险些笑开了花。我们神龙门功法与龙虎宗没甚区别,师尊本就是龙虎山的正宗弟子嘛,另创神龙门之后,虽是专研的术法与龙虎宗有所不同,但术法为用,功法为体,内功修为的底子与龙虎宗并无二致。不料,宋恣等人因此判定那骗子是真天师,却让我侥幸蒙混过关了。
贾妃道:“三郎,听你们说了这么半天,大公子身子是无恙了?”
宋恣道:“大公子体内尚有余毒,不能说已然痊愈,但有一身功法护身,那就好办多了,也不至危及xing命啦!”
霍姑娘一抬头,恰与我目光相触,不由面色微红,问道:“大公子你……你当真有功法在身?”
我只有装糊涂,顺水推舟,低头道:“我也不知怎么,这阵子忽然……忽然觉得周身有劲似的。”
京东人语拊掌大笑:“霍姑娘,你还不肯相信么?少主有此奇遇,实是我东府之福,将来领着众弟兄,更能胜任了。”
宋恣也欣然点头,道:“天师垂青,定有深意,天师巨眼观往知来,那是错不了了!”
我如今只求不被人揭穿面目,那当真有什么说什么了,无可无不可的,唉,东府少主便东府少主罢!你们自己犯糊涂,定要找人来管,那还多说什么?
贾妃见众人皆无异议,我也不再推脱,喜道:“三郎,老太君可还醒着?”
宋恣回道:“现下用过药,睡着了,估摸明日午间能醒转一会儿。”
“是了,”
京东人语笑道:“天师说老太君并无大病,只须jīng神提振,便可大愈,此话可真?”
宋恣沉吟道:“老太君身子一直由我调理,原无重疾,只因年高之人,长期郁郁不欢,又恰逢节气有变,受了风寒,因此瞧着病势吓人,若能心怀开畅,的确有助好转,这话很有道理。”
贾妃道:“老太君的心事,我倒知道几分,既是如此,我自有安排,大家对立主之事既无异议,先下去歇息罢,明日等老太君醒来,一道前往晋见!”
众人皆应道:“是!”
熬夜聚会,众人脸上都见疲色,此时却个个如释重负,欢然散去。
秃鹰见我未动,苦着脸儿,也站着未去。
贾妃向我招手,道:“筠儿,你今日初来,东府还未替你准备下榻之处,你随我来,便在我邻室歇息──秃鹰,这两日先不用你陪侍,你回去先整治行李,往后筠儿住哪,你便住哪罢!”
秃鹰qiáng打jīng神,道:“是!”
也自行离去了。
纪红书咯咯笑道:“娘娘,你房中随便赏我个角落,让我对付一觉罢?”
贾妃嗔道:“呸!你爱睡哪,谁来管你!你只别大嘴长舌,唠叨没完,吵闹得人睡不成觉。”
说着,贾妃玉手扶座,懒懒地支起身。忙了半夜,又经受几番刺激兴奋,贾妃似乎弱体难支,此时两颊透上病态的红晕,流媚飞艳,夺人眼目。
纪红书抿嘴轻笑:“红书不敢。”
早有侍侯的宫中丫鬟鱼贯而入,将贾妃扶下高座,往后院行去,我与纪红书在后相随。
行经一道长廊,灯火稍暗,乘人不注意,纪红书有意无意地,轻轻撞了我肩侧一下,我面色一红,想起胡九说她曾治过“骚病”却不知是怎么个骚法?常人即便人yù旺盛,也不至于去求治,想来那定是大骚特骚,奇骚难忍了。
正胡思乱想间,贾妃忽停步回首,我吓了一跳,暗自庆幸没作出什么不雅举动,给她瞧见。不知为何,我竟格外在意自己于贾妃心目中的观感。
纪红书倒不慌不忙,快步迎上,笑道:“娘娘有何吩咐?”
贾妃微笑道:“我想起一事,你将筠儿带来,那头府上,霍氏不曾qíng急留难、拿刁撒泼么?”
纪红书笑道:“我是在棋娘处悄悄将大公子请来的,未曾惊动府中他人,不过……”
贾妃:“不过什么?”
纪红书道:“依属下愚见,霍氏若知道此事,恐怕非但不会着急,还会暗自欢喜呢!”
贾妃摇头道:“不见得,难道她会改了xing子?”
纪红书:“娘娘您想,大公子既已承继东府之位,那边府上的福分便沾不到了。贾似道原是另起炉灶的,他官居三品,子嗣眼看便可领受朝廷恩荫,将来递上折子时,必定舍长立嫡,写上二公子的名字。哼,放着朝廷的天恩雨露不沾,却跑到东府惹骚作甚?”
贾妃“扑哧”一笑:“你这张臭嘴!把我东府说成什么了?也罢,这样也好,各走各的道儿,省得一家子人你争我夺、勾心斗角,成天惹烦!”
纪红书笑道:“哎哟,我可替大公子叫屈,当年你力排众议,把东府老爷子的恩荫给了贾似道,他把官名拿走,大公子承继东府,只不过是受了个虚位,管一堆破烂事,岂不冤枉?”
贾妃点头叹:“哎,你这人jīng儿,这你却不懂了──罢了,我也懒得跟你细说。”
纪红书道:“娘娘把话头逗起,到了半截,自己却溜弯儿,真是岂有此理。看来,红书今夜体想睡个好觉了!”
贾妃奇道:“这跟你睡觉有何关联?”
纪红书道:“我要捉摸娘娘没说出嘴的半截话呀,我想呀想的,自然睡不成了!”
贾妃笑道:“那你就熬夜苦思去罢!”
说话间,众人到了后院厢房,贾妃派了两名宫装丫鬟,举灯引我到后边的一处房舍歇息。贾妃说是“邻室”此房却与后院五间并连的厢房不在一处。我与两名丫鬟绕了一大圈,拐到了房后,踩着石头小道,在一小池之旁,院墙与前厢房背的犄角处,看见一间茅糙铺顶的屋子。屋子一面靠着墙,一面贴着前边厢房,原来贾妃说的相邻,乃是背靠背呀。此屋隐身于后,似乎是取其僻静的意思,但厢房后边与另一院子之间并不开阔,此屋yù在内中取景,只有躲在最角落的地方了。
推开房门,屋内本很洁净,两名宫装丫鬟却还忙于拂扫,我一抬头,望见迎面壁上横书一幅大字:
“明月照我蓬山路”
我一愣:“什么个意思?是励志之言么,不像,莫非哪个道士在这住过?”
身后听得脚步声响,又来了两名丫鬟,其中一个是去过将军庙的那宫装少女,另一个抱着一团锦被,却不作宫内装扮,一张俏白的小脸儿像在绣着花儿的锦被上又开了朵大花,我细一瞧,正是那西湖阿九的孙女──小英。
那去过将军庙的宫装少女似乎刚以冷水洗过倦容,此际容光焕发,眸色乌亮,望去更见娇俏,她笑道:“娘娘说道,此屋原是大公子的爷爷避俗静思之处,大公子的父亲当年调皮,也曾关禁于此,后又有不少族中子弟来这读过书,如今大公子又在此歇息,与贾氏一门可谓缘份不浅。大公子不惯熬夜,此屋悄静,正可早些安寝入睡。”
我啊哦连声,道:“多谢姑姑美意!”
心想,你这小姑娘,小rǔ不大,倒挺会装样儿,刚才见了我还躲闪有羞,如今羞色一点也不见了,像从未没发生过什么一般。
屋中chuáng上锦帐被枕齐全,我见她们在榻旁铺席置枕,心知抱来的锦被是给陪侍的丫鬟使用了,却不知她们中是谁留下?
那去过将军庙的宫装少女接过锦帐,跪地俯身,于席上展开,道:“浣儿妹子,我在席下只垫了一层褥子,你要是怕冷,把被子叠一层在身下,卷过来睡。”
小英“诶”的轻应了一声,不知这“浣儿”是东府给她取的小名,还是她原来就有这么一个rǔ名。她甚是害羞,似乎尚不惯侍侯他人,绞着双手,立在一旁,轻声道:“she月姐姐,你陪我一块罢?”
“我倒想陪你说话,可是我们从宫中出来的……”
那叫“she月”的俏宫女抬头瞄了我一眼:“没这个规矩哦!”
浣儿于是面红无话,也不敢向我看上一眼。几名宫中丫鬟轻声嬉笑,左张右望,似乎对浣儿初次侍侯我夜寝,甚觉有趣。尤其是那叫“she月”的俏宫女,东瞅瞅,西摸摸,几乎是无事寻事,意在磨蹭,要等我与浣儿开口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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