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其百姓们听说这金子是圣上带着兵,跟据地为王的陶堂手中夺回来的,兑成的银子不仅是要给京城修道,还要建运河,工钱都是从这些银子里出,这时即便是手里没银子的几家都要凑十两银子,去兑个金锞子也好,宣相说了,把银子拿出来跟朝廷兑,这可是为国出力的荣耀。
宣相这个主意打得贼,这些刻着官印的金锭百姓拿回去了,没几个舍得花的,多是留在家里供着,平时要吃要喝要用上钱了,宁肯去多gān点活,省着抠着也要把这兑下来的官锭留着。
朝廷兑的钱他们不花,朝廷兑进去来的钱却是一直哗哗地流了出去,官府请人修道建运河都要出工钱,给的工钱比以前的工钱费便宜一半了,但抵不住gān活的人,出去的钱也多……
百姓的钱最终还是落到了百姓手里,但他们拿到手的那份钱,却要比以往多做两部的活才能拿到手。
老百姓也不知道算,只知道多卖力气就能多吃两饭,比以往任何一个时候都要卖力。
这去做活的人多了,京城都没有什么打架斗殴的事了,京城现下最热闹的时候就是等一天放工回来的傍晚时候,这时候挑担卖吃食的,开小摊的,还有小酒肆大酒楼,什么样的客人都有。
京城一片生气勃勃。
许双婉这段时日因为身子不更一直呆在侯府内,这天傍晚去皇宫的时候,她特地让人绕了一小段路,穿过了一小段闹市,她没有掀帘往外看,仅听着那些行人与脚夫络绎不绝的吆喝声的讨价还价声,她嘴边的笑就没有断过。
进了皇宫,请完安的许双婉看着肚子甚大、整个人圆圆润润的皇后娘娘,她眨了眨眼睛,都不敢认人了。
齐留蕴被她看得有几分羞涩。
她让自己吃得太好了,这段时日为了补奶水奶孩子,她是她奶娘给她递什么,她就吃什么……
她奶娘甚至还去归德侯府去问过单药王给义嫂开的补奶水的方子,遂她成天吃啊喝啊,一不小心,脸就跟肚子一样,有点又圆又大了……
皇后也是美人,她与许双婉皆是同为秀美之人,只是她的秀美与宣相夫人那种温良淑雅不同,许她是西北人,她的美当中带着潇洒磊落之气。
现在她身上的潇洒磊落被胖脸蛋都冲淡了,明亮秀美的皇后,变成了一个一看就是日子过得不错的富态贵妇。
皇后先前还不觉得有什么,但她看着身姿跟以往差不多,脸孔甚至因为清减几分变得更是清新脱俗了宣相夫人,她咽了咽口水,qiáng忍住了让她奶娘再给她端碗汤面来的冲动,觉得她得在圣上回来之前,至少也得把脸上的ròu掉去一半的才好。
许双婉见她只打了量了两眼,皇后脸蛋红了,眼睛连眨个不停,她不禁摇了摇头。
“嫂子,你坐。”皇后讪笑。
许双婉都不知道这才三个来月,皇后是怎么在这段时间内把自己喂得这般胖的。
之前她只有六个月的时候,明明还正常来着。
“相夫人,娘娘其实也是想圣上想的,她一想就想吃东西,一想就想吃……”
“奶娘!”皇后的脸更红了。
齐奶娘不说话了,退到了一步。
“太医可是说,于生产无碍?”
“无碍无碍。”皇后连连摇头,不过她顿了一下,又不太好意思地道:“就是说我这几天稍微收着点,等发动的时候,再好好补也不迟。”
许双婉提前半个月左右进宫,就是想着进来替她补一补的,她还以为皇后在圣上走后会胃口不好……
现在发现皇后是个想着人,还能多吃两口的。
是个福气人。
许双婉这厢回过了神来,也是道:“那听太医的。”
“正是。”齐留蕴说起来比眼前的人还大半岁,但宝络看着有点对他这个嫂子又敬又畏,说是把她当娘,连带齐留蕴都有点怂着她,尤其见她神色淡淡看不出明显的喜怒来,她这心里也有点提着了。
“嗯……”许双婉摸了摸她的手,见她的手温热,温和与她道:“下次听诊是哪天?”
“明天,明天上午。”
“那我明天再细问问太医。”
“诶。”
“对了,”许双婉说到这,脸色也温柔了起来,“圣上跟他义兄说,他想让您请您母亲入宫来陪您几日,您怎么一直没答应?”
齐留蕴脸上的笑收了些起来,她摇头道:“朝廷一片繁忙,圣上又在外这为天下殚jīng竭虑,我叫母亲进宫来说是事小,但谁知道会出什么乱子?”
她沉默了一下,抬眼与许双婉道:“这宫里是圣上帮着我清了大半年才清gān净的,这外头来两个人,要是把清gān净的水搅乱了,我怕我这出点事,就又要给圣上拖后腿了,我娘那边也知道我的意思,她也是说圣上不在我就更要谨慎些,我想左右不过是这几个月,等这几个月孩子下地了,再让她进来也不迟。”
“想她了罢?”许双婉轻声问了一句。
齐留蕴眼睛红了红。
想怎么不想?
一入深宫深似海,隔着一堵皇墙,就跟隔着千山万水似的,她在里头过日子,她母亲在外头过日子,一年到头,见的还不如一个叫不出来名字的陌生宫女见她见的多。
“要是只接她一人进来,不带侍候的,可是会委屈了她?”许双婉小声地跟她提议了一句。
皇后看着她。
“圣上让他义兄跟我传话,说这等大日子,他不能陪在你身边也就罢了,他希望他岳母能代他守你几天,等他回来。”许双婉轻声道。
本来一脸喜气笑呵呵的皇后听到这句话,眼泪就掉下来了,她哭着擦着眼泪都不好意思看许双婉:“我都跟他说了,我一个人好好的,他回来我肯定白白胖胖的什么事都没有……”
虽归这般说,但齐留蕴的眼泪还是越流越多。
她从来不知道相思如此缠人、磨人,哪怕是听他经由人传的一句话,她都能泪流满面。
“莫哭。”许双婉替她擦着眼泪。
“诶。”齐留蕴低着头,掉眼泪不止,过了一会,她qiáng行把眼泪擦了,抬起头与许双婉道:“不瞒你说,我老家那边大伯母也来了,说是我的头一个孩子,想过来见见。”
但怕出意外,齐留蕴硬下了心肠硬是没见。
母亲还好,齐留蕴最怕就是老家的那些亲人当她当了皇后,就变了,连亲人都不认了,嫌弃了。
可她是想见,却不敢见。
宝络不在,她走哪步都怕,她有事不要紧,可宝络的孩子要是出了事,让她有什么脸面去见宝络?
“那您也想见她?”
齐留蕴点了点头。
“那就让您母亲和您大伯母都来?”
齐留蕴看着她。
许双婉点头道:“那我去请她们……”
由她开了口,出事了就由她担着。
“不是,我……”
“嗯,这段时日我也没怎么照看您,圣上跟您的孩子都要落地了,就由着我照顾您一回罢……”许双婉说是对皇后有“知遇之恩”,但她到底是跟皇后隔着一层,她不是皇后的母亲,也不是她的亲人,她的陪伴对皇后来说,是胜不过生她的母亲,陪伴她长大的亲人的。
许双婉在进宫后的第二天,就让她丈夫那边出口说了宝络的话,让众人知道请皇后娘娘的母亲和大伯母进宫是圣上的旨意。
皇后说来是一国之后,在这事上,确实比不上由外臣开口的好,她要是随意开口让娘家的人进宫,轻则会让人觉得她在圣上不在的时候,任意亲近娘家,更有甚者,她这段时日要是出点事,连带整个齐家都脱不了gān系。
齐留蕴是到了这个位置,才知道什么叫做牵一发动一身,她已不是随便能动弹的人了。
齐家那边一得旨意,隔天一早就早早的侯在了宫门外,等着进宫。
她们一早就到宫门前了,但被人领到皇后娘娘面前时,都已是中午了,等她们看到圆圆润润的齐留蕰,齐夫人与大伯母过来就是红了眼。
亲人与旁人不同的地方就是,亲人眼里,总会看到孩子最不容易最让他们心酸的那个点。
许双婉看她们见着,便退了出来,站在了宫廊下,让她们说会话。
没想,她站了一会,齐家的族母齐大夫人走了出来,看到她,苍老沧桑的齐氏牧马一族的族母擦了把脸上的泪,随即豪慡地笑了起来,用她高亢嘹亮的大嗓子跟她道:“让她们母女唠两句,我出来走走。”
许双婉朝她微笑点头。
“我听说,你也有孩子了?”齐大夫人看向了她被衣裳掩在下面,只有一点显怀的肚子。
“是,六个多月了。”
“你瘦,你要多吃点。”
许双婉笑着点头。
齐大夫人走近了她,看着她的笑脸,在她脸上看了一会,琢磨了下才道:“你可厉害了。”
“诶?”许双婉没听明白。
“现在你们京城当中的女人也可以给朝廷gān活,挖路挖渠道也可以领跟男人一样的工钱,听说这事是你帮着她们说了话的?”齐大夫人问道。
许双婉稍稍愣了一下,尔后摇了下头,道:“也不是我说了话,而是民为生计所迫,有那家中无男人劳作的,上有老下有小要供养,这次朝廷修路挖河用人甚多,也有能用到她们的地方,朝廷思虑再三,也想着人尽其用,且天下男女都为子民,没有不用的道理。”
“是吧?你们的这些个道理我都听不懂……”齐大夫人用她那腔大西北的嗓音哈哈笑了几声,“不过我去工地看过了,还帮她们挖了半天锄头,那些女人,可不是我chuī,一个女人能顶两个男人用,不会偷懒耍滑不说,那些男人们收工了,她们还都要多挖几锄头,我跟工头聊起来,都听他说同样一块地方,她们挖的可快多了。”
“您还去看过了?”
“可不,来京城呆了几天,家里也没什么事做,我一做点什么吧家里的那些个下人就被我吓得半死,但我天天打理马场,一天不做事就闲得慌,全身不舒坦,这不,我听说外面女人挖道还能挣钱,嘿嘿,我就出去看了看,我也没真做,就是搭了把手,也不敢让人知道,丢我大侄女的脸。”齐大夫人说罢,觉得又点不对劲,左右看了看,见宫女和那些侍候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都退下去了,她摸摸被头巾包着的头发,朝许双婉笑道:“你也是家里人,我跟你也不见外,就都说了,在外我可是一个字都不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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