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若拙脸都快烧红了,想到那四幅画,大汗一个。当初她厚脸皮的请他托卖,不过是因为不需要和司徒九面对面,假作太平。可现在……和一个成年男人单独相对,谈论chūn宫画,太有压力了。
司徒九又指着那印章道:“我倒觉得还是‘闻笑真人’更贴切些。你后来怎么不再作画了?”
林若拙老老实实回答:“笔触难改,行家一看就看出来了。”
司徒九哑然失笑:“那倒是。”又道,“只要画作不流传出去,闲暇画几笔也是可的。不然你辛苦学艺,岂不làng费?”
林若拙扯扯嘴角,忍不住憋屈:“从小所学,长大后只能深锁掩藏的技艺多着呢。何止是画画。”
司徒九讶然,认真道:“这里没有外人,你若信我,不妨说说看看。”
林若拙也是被憋很了,只犹豫了一会儿便说开来:“要说我最有兴趣的,其实是唱戏。无声不歌,无动不舞。美到了极致。再有便是些花拳绣腿的练功了。原本是用来配合锻炼戏曲身段的,有缘遇上了个好师傅,学了些。不能上马杀敌,活动筋骨却是不错的。要不是我一直偷偷练没断了它,那晚,也跑不出靖王府。”
司徒九若有所思的回忆:“是了,青曼出嫁那日,你爬到树上。身手很是灵活。”
“可不是,小时候还自在些,越大被束缚的越多。”有人肯认真听,林若拙的话匣子开的越来越大:“……再有音律吧,非得限死了‘雅音’。但凡弹个民间娌曲、哼个轻歌小调就说你不庄重。我呸!《诗经》里头还有孤男寡女野外私会呢,怎么就能被评‘思无邪’了?分明清者见清,yín者见yín。画画也是,非说我画的不庄重,有本事那几幅chūn宫图别卖那么火呀。有本事别娶那么多小妾,生一大堆庶子庶女呀!”
这个社会的吐糟点实在是太多了,细究不得。贵族女xing连出门上街都被限制的世界,林若拙就是一万个想得开,也还是从根本上缺乏认同感、归属感。
司徒九静静的听着,末了笑:“照这么说,其实你最大的不幸是投错了胎,倘若是个男胎,便可大多如意。”稍显无奈:“似你这般,竟是怎么活都不痛快了。”
林若拙摇头:“我也没不痛快,世上比我苦的人多了去了。就是,怎么说呢,大概是意难平吧。”
司徒九想想,又道:“其实你这些想法也不算出格。你又不求建功立业,便是一二爱好只在家中演练,外头人如何知晓。便也不会有闲言。便如那画作,你画了,只不流传出去给人瞧就是。想唱什么就唱什么,高墙深院,街上焉能听见。家中下人就更好说了,都是奴籍死契,编排主子的闲话打死都不冤。”
林若拙觉得好笑,司徒九不愧是眼光从来只在权势顶点的人,就如他那般说,必须对家庭有绝对的控制权才能做到。她上哪里弄这么个绝对控制权去?林老太爷是死的?赫连熙是死的?这话不好说明了反驳,只得自嘲一笑:“世子好生开明。可惜我不是你的女儿,不然,定活的快活的紧。”
司徒九沉默片刻,轻声道:“你这比方打错了。女儿也不过在家中养个十几年。女人余下一生的时间,是在夫家度过。”
林若拙一惊,满脸不敢置信。
他,他不是那个意思吧。不是她想的那个意思吧?
第 122 章 寡人有疾
上辈子有个网络词语叫‘玛丽苏’。林若拙一直以为,似自己这样的正常人是绝不会‘苏’的。君不见,从小到大除了赫连瑜这朵‘烂桃花’,哪个男人对她表示过青睐?差不多年纪的huáng耀、袁清波、韩玉都是正常表现。就连名正言顺的丈夫赫连熙,还侧妃小妾歌舞姬统统齐备呢,所以,她一直坚信不疑的认为自己延续了上辈子没有男人缘的路线,一百年不变。
可司徒九这样聪明的人,也不会无的放矢的说双关话。
林若拙更加纠结了。
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小环将房内烛灯一一点燃,回头一看,见她还在发呆,心领神会的笑:“姑娘愣什么呢?可是今日有什么喜事?”
“喜事?”林若拙扭过头,看见她的表qíng,忽而有些明了,这位可是司徒九派来的人。幽幽道:“小环,你在世子身边有多久了?”
小环答道:“奴婢从小就被国公府买了来,一直跟着世子。只是以前多在远处伺候。这回是沾了姑娘光,能时常见到世子呢。”
“这么说你还有家人在府外?”林若拙惊讶,以司徒九做事的严密xing,这不应该呀。
果然小环就道:“奴婢家里是糟了水灾逃难出来的,路上难走,都以不在人世了。若不是世子好心买下我,只怕也早早跟去了地下。”
林若拙道:“小环,你们世子那时是不是除了你还买了好些无依无靠的孩子?”
小环惊讶道:“姑娘怎么知道?”后又感激道。“可不是世子心善。姑娘不知道,逃难出来的,没了家人的孤儿有多苦。”她不自觉的打了个哆嗦,声音低下去:“我亲眼见着有个婴儿,爹娘一死,就被,被那些人给煮了……”
人相食,易子而食。这两句话都是她在史书上见过的。当时就觉得惨烈。见小环略带恐惧的道来,不觉汗毛孔凉飕飕。qiáng笑道:“好了,不说那些。你现在也算是苦尽甘来了。”
“可不是。”小环高兴的道。“家乡那条闹水灾的河,被陈大人筑工程给治好了呢。听说,不管下多大的雨,连着下几日都不曾出事。陈大人真是个大好人。幸亏当日世子救了陈大人。阿弥陀佛。真是好人有好报。”又促狭的笑。“姑娘放心,世子向来心善,如今既将姑娘放在了心上。日后必有个结果的。”
“放在心上?结果?”林若拙不自觉抖了一下,觉得自己的牙齿都在打颤,“那个,小环啊!你看错了吧。世子他说过,我是他的‘友人’。”
小环噗的一下,实在没忍住笑出来:“姑娘,您真逗!”
啊不对!林若拙急的口齿都有些不清:“小环,难道你真觉得我和世子有什么?”
小环用一种‘这不是废话么’的眼神瞅她:“姑娘,世子对您那么好。又是送衣料又是送首饰,吃住打点样样jīng心。还天天来看您。您说是为的什么?”
林若拙憋了半天,将‘他闲的’三个字给咽进喉咙:“可是也不对啊。他怎么会看上我呢?”她又不是第一天认识司徒九,十一年了。要看上早该看上了。突然的冒出这一茬,她真的觉得很诡异。
小环见她表qíng不像是装的,也觉得很不可思议。又一听那话,更加怪异。她还没见过这么没自信的女人呢。不管是府中还是外头,那些稍有姿色的,谁不做着被世子看上的美梦。百般手段、什么使不出来。亏得世子持身稳重,方绝了那些女子的心思。这位可好,世子都表现的这么明显了,却还不信。真是的!生的这么漂亮,怎么就不开窍呢!恨铁不成钢的道:“姑娘,您容貌娇美,才学又好。哪里比人差了。有道是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林若拙表qíng更加诡异:“你是说,他看上我,是因为我漂亮?”
小环只觉这位大脑有问题,漂亮还不够?
男人不喜欢美女,难道去喜欢丑女?
大约是小环的鄙视的目光太过明显,林若拙分辨:“我不是说容貌不重要。只是,你家世子什么美人没见过。至于看上我吗?”
小环要崩溃了。男人哪有嫌美人多的。美人也有各色类型好不好。难道说只要拥有一个美人,男人就知足了?其他的就不要了?五岁女童都不会这么想好不好?啊不对,这不是说世子好色么,呸呸!小环恍然察觉自己被带歪了。这位姑娘生的很美,脑子怎么就这么不灵光呢。赶紧扭回来:“姑娘,话不是这么说,人和人之间得讲缘分。姑娘合了世子的眼缘呗。”
林若拙再次被鄙视,又分辨:“我的来历有些麻烦。我只是觉得,就算是合了眼缘,也不值得你家世子费这样大的功夫。”
小环笑了:“姑娘,我家世子何等人,姑娘觉得是大麻烦的事,以国公府的势力,只是举手之劳罢了。”
林若拙明白这是自己的身份她们都不知道,沉默不语。
小环现在真觉得自家世子可能看错了人,索xing推她到梳妆台的铜镜前:“姑娘,您好好瞧过自己么?您不该妄自菲薄。不是我夸口,这些年我也见过不少美人。姑娘与她们都不一样。不是说容貌。姑娘有种……”她苦苦思索了一下,大约是词语匮乏,只能大概道:“那些女子貌美却不经看。处过一段时日就知道,浅薄的很。那张脸也没第一眼看着时好了。姑娘就不一样,姑娘是第一眼看着好,后头越看越好。世子每次来都与姑娘在书房长谈,日日都来,可不是这个理儿?”
林若拙叹了口气,这个理由,她真不知道该怎么反驳,难道司徒九真的看上她,可还是那个问题,她们又不是第一天认识:“……我约莫十年前就与你家世子结识,他当时并无意与我。”
小环惊讶,一想,又笑:“十年前?姑娘那时多大?”
呃……十四岁不到。身材还有些gān瘪。
林若拙没气了。小环翻了个白眼:“姑娘,早些睡吧。有世子在您不用想那么多。”利落的提溜着她洗漱,铺好chuáng褥,放下帐幔,关门退了出去。留林若拙一个人在chuáng上辗转反侧。
司徒九喜欢她,司徒九居然喜欢她?
这太不可思议了!心中涌起隐秘的欣喜。这可是司徒九!风采翩然,少年时被楚帝夸赞为‘麟之趾,振振公子’的司徒世子。她在这个世界的初恋对象。
欣喜过后又有些失落,正因为她曾经倾心于他,于想象中,司徒九该是光风雯月,翩然若仙的。记得第一次失望是在梦中知晓他投入皇位争斗。失望于司徒九原来也和其他男人一样爱权势。好吧,这个理由可以用他上次教训她的话来解释。没有权势,亲人、家人、友人、忠仆一个都保不住。身处高位,不进则退,他必须去争。
这个理由成立。那么喜欢美色呢?看不上年幼、身材gān瘪的她。却对小环眼中美貌难得的她青睐有加。这比追逐权势更令林若拙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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