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衍闻言心里有些诧异,但也没说什么,只点头道,“前辈功力深厚,李詹手下那些蠢货,不花个十天半个月,是找不来这里的。”
苏衍心说以这人过境千里半点痕迹不留的能力,这天下想去哪里去不得,别人想找到他,那当真是难如登天。
若是没记错的话,前辈这一词多半是晚辈对长辈的尊称,卫君言面色古怪的摸了下脸,正胡乱思量着,就听猫叫一般的哭声从怀里传来,差点没被吓出个好歹,扒开稠纱一看,只见里面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娃娃,似乎是刚刚醒过来,眼睛都没睁开,就自顾自哼哼唧唧起来。
这个从李詹府里拿出来的,半岁的奶娃娃,不是六皇子秦瑾清是谁。
这下不用卫君言猜测,这黑衣人当真是凌阳王没错了。
谁会没事使个寒光剑到处招摇,抢六皇子这等烫手山芋做什么。
卫君言曾猜测过凌阳王站在秦家这一边,现在也有些拿不准起来,还未等他开口,就听苏衍喘息着道,“劳烦前辈詹抱着孩子站远一些。”
卫君言不明所以,才手忙脚乱的抱好手里的奶娃娃站远些,就见那苏衍手起剑落往自己的手臂和大腿坎去,竟是要一刀同时将左臂和左腿一齐切下,卫君言心里大骇,手里的软鞭如有意识一般,堪堪在落刀之时缠住那把锋利的软剑,只他一副连普通人都不如的身体,对上那等带着内劲的神兵利器,猝不及防之下立即被震裂了心脉,一口鲜血当场喷了出来,凌阳王猝不及防被拦下,也是一怔,解释道,“多谢前辈好意,只是这箭上有毒……”
卫君言眼前一片白晕,不等他说完,索xing甩鞭将凌阳王手里的软剑缠带了过来,掷在远处,急急道,“这毒不是致命的毒,我就可以解!”
卫君言从怀里摸出个补心丸,吞了之后眼前渐渐清晰了起来,也顾不得其他,将解毒丹拿了出来递给苏衍,让他赶紧吞下。
苏衍少时还曾与李詹一起读书玩耍过,李詹那里惯用的是什么毒苏衍很清楚,赤环千机,银蛇剧毒,天下人都知道无药可解,如若不是这样,李詹也不会连追也不追,就放他二人逃生了。
苏衍本是想砍掉中了毒箭的一腿,除去一臂,好歹还能留条xing命,没想到却被卫君言阻止,现下连整个人的知觉都模糊麻木起来,知道被这么一耽搁,毒已散布全身,恐怕他要丧命于此了。
苏衍瞧见卫君言唇角的血丝,心里道了两声罢了,又瞥了眼被卫君言随意放在地上的秦瑾清,眼里无不惆怅,朝着靖国皇宫的方向看了看,心说了两声抱歉,接过卫君言递来的药吞了进去,恍恍惚惚的失去了意识。
苏衍失去意思,倒不是因为卫君言的解毒丹不好,而是因为方才他用那把利器自行截肢,虽然被卫君言阻止,但剑锋还是伤到了腿和手臂,力道之深,鲜红的血液喷了一地不说,还伤了筋骨,再加上先前的箭伤,失了这么多血,撑到现在已经是奇迹了。
卫君言瞥了眼旁边懵懂无知的六皇子,心道他果然没有看错苏衍,倘若苏衍打的是别的主意,那么就不会以xing命护着这小孩儿,毕竟命都没了,还要别的做什么?
秦见深说卫君言是个可以让腐骨生肌的怪胎不是没有道理的,只要材料齐全,他能做出在这个时代看起来很逆天的神药来,再加上这年代什么都缺,就是不缺药材,后世有的这里都有,后世没有的这里也有,甚至一些在他那个时代十分珍贵的植物药材,在这里也随处可见,因此要制出这些药不算难,如果不是因为这个,秦见深都不知道已经死过多少次了。
解毒丹这种东西,乃是行走江湖的必备之物,卫君言的小包里就有好几瓶。
卫君言出行的时候准备齐全,但也没想过要医治碗口这么大的伤,纱布不够,卫君言只得先用些特殊的按压方法先将血止住,他这方法见效快,只是病人会痛感非常,一般人受不了,卫君言也不常用,不过现下由不得卫君言耽搁,当下就按住了xué位,血好歹是慢慢止住了。
只是苏衍也不例外,昏迷中被剧烈的疼痛bī得醒了过来,浑身抽搐不住挣扎,卫君言真恨不得秘技里有一项叫捆仙绳的,好束住苏衍的手脚,苏衍本就是内功高手,挣扎之下力道出气的大,彪出来的内息直接将卫君言激得五脏六腑都翻滚起来,喉头腥甜四起,卫君言一面费力压住苏衍的手脚免得他挣裂自己的伤口,一面开口道,“你忍耐些,我正在救你。”
卫君言本不报什么希望,没想到苏衍倒像是听进去了似的,迷瞪瞪的看了他一眼,慢慢的控制住了自己的手脚,只是疼得浑身僵硬,冷汗如水一般一身黑衣都能沁出水来,紧紧咬着的牙齿里渗出血来,也没有再吭一声,再乱动了一下。
有这等惊人毅力和自控力的人,卫君言还是头一次见,这人方才壮士断腕没有一丝犹豫,连他这等没心没肺的人都心生了佩服,又想这人不过二十几岁的年纪,一生却过得跌宕起伏,在外驻守边关威名赫赫,在内对孝光帝一片赤子之心,靖国这等破烂国,要不是苏衍,恐怕早就被旁边虎视眈眈的巫国和羌族啃得连渣都不剩了。
战无不胜攻无不克,说的大抵就是苏衍这样的战将了,卫君言见苏衍自己平静了下来,松了口气,耳边是那奶娃娃越来越大的哭声,卫君言分[身乏术,无暇顾及他,只得任凭那个破喇叭嚎得撕心裂肺,把他带出来的伤药灵药拿出来,将苏衍身上大大小小十几处伤口全给治了一遍,又给苏衍喂了两颗治内伤的灵药还魂丹,反正他也不用去冀州,这些药留着也没用,用了倒也不可惜。
等卫君言处理完苏衍身上大大小小的伤,整个人都去了半条命,耳边撕心裂肺的嚎叫声就跟催命符似的,拉扯着他的神经让他不得安宁,卫君言无奈,就着溪边的水洗了把手,这才去将地上的小祖宗抱起来。
卫君言倒不是没想过这小屁孩的生死问题,只是这小子死了虽然能给秦见深减少点阻力,但作用只有枣核钉那么大,没什么意义;二来他前世虽是个专门为完成任务设置的机器,但杀的都是大jian大恶之人,孩童这种东西,是他们在任何qíng况下都要保全的对象,不管他的父母是什么样的妖魔鬼怪,不管他是男是女,只要是个十岁以下的孩童,就是他们毫无理由要保护的对象,卫君言现在虽然失去了组织的束缚,但他并不反对这样的设定,因此对秦瑾清这样的小孩儿,他也是不会出手的。
现下正是秋末冬初,山林间湿气重,温度也比城镇里低上许多,这小孩刚才嚎得声嘶力竭,被卫君言抱起来的后才委委屈屈的开始低低呜咽,卫君言伸手碰了碰小孩儿的脸,微微蹙眉,小屁孩估计是饿昏了头,两手抓着卫君言的指头就吸了起来。
卫君言没防备给他咬了个正着,嘶了一声低头去看,苦中作乐差点没失笑出声,他手指被苏衍散出的内劲割出了些不大不小的口子,方才忙了个底朝天,没工夫管,还没结痂的口子轻轻一咬就能咬出一口血来,卫君言往外挣了挣手,这小子哼唧哼唧又要作死起来,卫君言实在没力气去给他找吃的,只好任凭这小东西吸着玩了,他这具破败的身体伤了五脏六腑,现在一歇下来就开始造起反来了,卫君言摸摸药瓶,一摸没摸到,这才想起来那两颗灵药已经全喂给了苏衍,只好作罢,胡乱擦了擦嘴溢出来的血迹,心道秦见深这臭小子,他为他那狗位置,受了这么重的伤,可是亏大发了……
卫君言一遍喘气一边在苏衍身边找了个位置坐了下来,顺便将小屁孩放在腿上,见这熊孩子裹着他的手指吸了半天吸不出血了,嗷嗷嗷就要哭起来,卫君言本就疼的头更疼了,赶忙将另一只手伸到小屁孩嘴巴里,无奈道,“吸吸吸,赶紧吸,你也不嫌腥。”
☆、第9章 反派死于话多
夜凉如洗,更深露重。
卫君言勉力撑着,知道自己心脉严重受损,五脏六腑都移了位,再qiáng撑下去,只怕要命丧于此,现在最好按照身体的指示乖乖昏睡过去,只是照他现在这个qíng况,一旦昏睡过去,没有十天半月恐怕醒不过来,一来现在三更半夜,腿上还有个随时随地哭哭啼啼的小屁孩,他若再不清醒些,三人什么时候被野shòu啃了去也不知道,二者他心里记挂卫府,苏衍没醒来前,他也不能睡。
牵一发而动全身,出了今晚这一茬,本来还可徐徐图之的局势瞬间就失去了控制,李詹自以为弄死了苏衍,现在六皇子秦瑾清又在他们手里,京城再没有姓秦的人,李詹不用诸多顾虑,只怕不日就要起兵造反,秦见深现在四靠无边,不可能是李詹的对手,如此一来,李詹成事的概率就十分高,介时那莽夫新皇登基,势必要找出一些人杀jī儆猴以肃君威,卫斯年这等人,不跳出来还好,一旦跳出来的,就只有被满门抄斩的命。
就卫斯年那等棒槌xing子,想都不想,只有死路一条。
现在他必须要做的头等大事,就是尽快将凌阳王已率领南营大军回师援朝的消息送进京城,不管这消息真假,已经是拖住李詹和一gān蠢蠢yù动的臣子们唯一能走的一条路了。
怪只怪刚才他只顾死命逃,作茧自缚一口气跑出了八百里,这么个偏远的鬼地方,想联络暗部的人都成了奢望,照他与苏衍这两具一个全残一个半残的身体,就算日夜不休往京城赶,恐怕都要半月时间,到时候huáng花菜都凉了,只能另想他法了。
卫君言胸腔闷疼,就这半夜的工夫就咳出了不少血,现在心如擂鼓呼吸急促,耳膜鼓胀视线模糊,鼻尖脸上突然就一阵热流,卫君言伸手一抹就是一手黏腻,接着鼻尖喉咙都是一股止不住的铁锈味,登时明白自己这是身体受不住,七窍都开始流血了,模模糊糊的看见微微泛白的天际,知道是黑夜要过去了。
照那两粒补魂丹的药效,再过一个时辰,苏衍大概就能醒,不过他恐怕是等不了了,再这么死撑着下去,他可就真成靖国舍身取义舍己救人的第一风云人物了。
卫君言咬咬牙,摸过刚才用剩的纱布,就着滴滴答答的血,飞快的将自己的身份来意,秦见深还活着的消息,京城里迫在眉睫的局势说清楚,言辞恳切,目的就是希望凌阳王能尽快率领南营军队出师勤王。
卫君言写完后连手指头都抬不起来了,勉力将血书塞进苏衍手里,再管不了其他,彻底昏了过去。
他三人两大一小在荒郊野外生死不知,李詹却是一刻都等不得,夜半三更回去后,就召集了心腹幕僚,一起商讨大事。
李詹本想着凌阳王已死,驻守边关的五十万大军群龙无首,苏衍的死讯一日不传回去,南营那边就一日不会有动静,有手里这七万大军,推了秦家的祠堂祖坟,自己做皇帝,这京城里还有谁家敢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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