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战,谁输谁赢,自不必说。
暗无风脸色发白双膝发软,他从方才便一直站来秦见深旁边,站在这高台之上,全程目睹了这一场顷刻间泯灭一切的人间浩劫……
他只是站在山头上安安稳稳的看着,并未亲身经历濒死挣扎的恐惧,却不知是因为眼前的景象太过骇然,还是惊惧于面前这位始终面无表qíng看着这一切的少年君王,直至现在他都浑身发软脸色寡白,最后竟是站立不住直接重重跪倒在秦见深身前。
暗无风心里腾升起的恐惧越积越多,不敢抬头看秦见深,也不敢看这场他曾参与执行的人间地狱。
他向来过的刀山火海,杀人无数,过往这几十年所见的所闻的,都比不过面前十万大军刹那倾覆的这一瞬间……
秦见深看着眼前这一片新生的湖,扫了眼还算镇定的暗清暗静,淡声道,“传我圣旨:李詹谋逆窜上,藐视君威,惹怒天颜,幸秦氏得先祖英灵庇佑,降此灾祸警示之,顺天者昌,逆天者亡,尔等若肯悔悟伏之,迷途知返,则遂事不咎,若过而不改执迷不悟,然则九族株连十世生杀!钦此!”
暗清暗静领命应喏,二人灌注内力,将皇帝口谕原念两遍,一字一句,声如洪钟,传遍千里,直直摄入人心,一传十,十传百,千门次递,震得四野清净,海清河晏,天下承平。
“吾皇饶命!吾皇万岁!”
“皇天在上!吾皇万岁!”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死了的人已经死了,活着的人却还得活着,一时之间万人伏地跪拜,呼喊朝拜声此起彼伏,在山林间jiāo叠回旋,放眼望去皆是五体伏地的群民士兵,万人齐应的响声震得人耳聋发聩,鸣行九天,久久不绝于耳。
谁能在这乱世披荆斩棘开出一条血路,谁又有那铁血的手腕,可以为这黎明百姓,开出一片山河永固,海清河晏来?
遇神杀神,佛挡杀佛。
北冥渊看着周身的将士jīng兵都不由自主放下手里的刀剑,跪拜在地应声喝喊,他在这些士兵的脸上看见了惊惧,激动,信仰,和虔诚,知道这一场奔涌而来的洪水,这一场毁天灭地的灾祸,无论究竟是天灾,还是是*,都已经将他们彻底征服了,没有人会再反抗,这一片由梁王堤衍变而来的李家湖,已经震慑四方了。
是的,皇帝赐下名号,此湖名为李家湖。
申行qiáng撑着想同旁人一般跪拜在地垂听天威的冲动,心里暗自咬牙,经此一役,至起码,跪满这一地的人,都要对秦家,对皇帝肝脑涂地,粉身碎骨在所不辞了。
包括他领着的这两万私兵,包括那些曾心有异议之人。
申行看了眼同样单膝跪在地上的北冥渊,一颗心越发沉入了湖底,抬头朝负手而立面沉如水的秦见深禀报道,“启禀皇上,李詹武功高qiáng,李府的死士众多,已经掩护他逃走了。”
☆、第14章 必‘承’其‘重’
秦见深身为一国之君,事必躬亲乃是大忌,他也明白穷寇莫追的道理,但他现在就是不想停下。
他一来不想休息,二来不想放过李詹。
李詹必须死,这事他得亲自去。
不论是北冥渊还是申行,都不足为信,不是能派去追杀李詹及其余党的人,单独放他们留在碧云山负责处理后事也不妥当,因此暗部的人他得留下半数监督辅助,免得又分出什么祸端来。
想让李詹一击毙命有点难度,但他也不想让这只在他心里梗了两年的绿头苍蝇毫发无伤的就飞出去。
最好能将他的人头带回京城,悬于高楼之上,供世人好好瞻仰一翻。
留下暗无风统领余下的人收拾战场,秦见深朝暗清暗静道,“我带走六人,其余人留下料理后事,把湖水打扫gān净,肃清剩余的残军,安好营扎好寨,听候吩咐就是。”
他早料到一招拿不住李詹,一直安排人盯着李詹的动静,李詹就算想藏,那也是藏不住的,逃得再远,也不过换一个埋身之地,时间早晚罢了。
暗无风心里发急。
秦见深分明浑身是伤,正该找个大夫来看看,哪里该去追什么李詹,先不说李詹本身也是个一流高手,就说他身边的那些死士就有够难缠的,带这么点人去,不是凶多吉少么……暗无风也顾不得其它,急声劝道,“公子不可,您的伤……”
“无碍。”秦见深摆摆手,那颗还魂丹功效惊人,再加上卫君言给他准备的那些治疗内伤外伤的灵药,还有一颗增补内力的止戈丸,他现在的状态竟比寻常还要好一些,放手一博,还是有几分赢面的。
倘若能一举斩糙除根,也免得以后费多余的心思。
北冥渊也想劝,申行却先一步道,“臣下不才,略有些武功,愿随皇上前往。”
秦见深看了他一眼,无可无不可地点点头,算是同意了。
他内伤外伤都未好全,却显现出了一副全盛时期的状态,看在暗无风眼里实在是古怪之极。
暗无风心里清楚,这十几日秦见深一直就没怎么休息过,身上也是旧伤未好又添新伤,尤其是从昨晚到现在,分明就是用药qiáng吊着。
暗无风虽然不知什么原因,却明白这种时候去对阵杀敌,实在不是什么明智之举,若能一直绷着还好,但人总有绷不住的时候,等绷到极限的时候,稍有不慎的时候,就会如同那断了的弦折了的弓,拉得越紧,断的也就越脆……
再者暗部本来就一直掌握着李詹的下落,压后再派人去追杀也就是了,何必现在就去。
相处日久,暗无风也隐隐摸出了点主子的脾xing,秦见深实在算不上什么善于纳谏的好主公,他非要做的事,旁人劝再多也无用,暗无风无法,想了想就立即给四散在外的暗部人马都送了消息,让他们暂且放下手里的事,尽量赶去城东,若碰巧赶得及时,还能援助一二。
上上下下不过十日的光景,一晃眼,沧海桑田变,时过境迁。
卫君言是被颠醒的。
马车走得急,摇摇晃晃差点没把他的心肺给颠出来。
卫君言睁开眼睛的时候,旁边守着一个小将,正靠在车壁上昏昏yù睡,被他推醒后眼睛都还没睁开,整个人就跟窜天猴似的纵了出去,话都是从帘子外面传进来的,“公子你醒啦,小的去禀报将军!”
卫君言头一个反应就想问他自己昏睡了几天,京城怎么样了,只是这皮猴子窜得太快,连个正脸都没给他,别说是开口了。
马车十分简陋,里面就一张能容得下一人的小榻,估计是专门给他这个伤员准备的,旁边有张案几,上面搁着他的小包,卫君言见东西在,先放了与暗部联系的信号烟,让暗部的人能找来这里,这信号烟是他拿一种特殊药材做成的,有股能经久不散的细微香味,靠人的嗅觉难以分辨,只有经过训练的信鸟能闻到,只要距离不超过百里,这鸟就能闻着味自己飞过来。
卫君言算是因祸得福,这次虽然是重伤昏迷不醒,但体内的胎毒也全被激发了出来,苏衍的内力把他震成了内伤,却也误打误撞打通了他体内淤堵的心脉,连顽固了十八年的心疾都一次好了个七七八八……
丹田里的内息虽然还不多,但只要往后勤加修炼,成为真正的高手也不难,再者等这具身体的体能和素质提上来,芯片融合度就会更高,能量石也就越耐用,不会像现在这样,捉襟见肘时常要能量告急了。
这几个月调理的效果立竿见影,卫君言接管这具身体不足半年的时间,中间虽然出了不少意外,总体来说却不错,不但连身体结实了不少,个头也窜得快,虽然还比不得苏衍,但比之虚岁十五的秦见深,总算能瞧出点长者的风范来了。
卫君言从马车里出来,放眼望去都是井然有序急速前进的绵延大军,一路往东急行,是往京城梁州的方向,卫君言略略一想,便知是凌阳王看了他留的书信,已经领军回朝了。
苏衍一声骑装铠甲,威震肃穆,见卫君言出来,勒马询问道,“卫公子身体可还行?”
“还好。”卫君言顾不得其他,直接问道,“我昏睡了几日,现在在何处?”
“已经十日有余了,全军行至京郊四十里,再有一天一夜,就能到汴河了。”
卫君言听闻此,心里稍定,明白苏衍定是先前就将南营大军带来了路上,不然十日的时间,哪里能让这十几万的大军从边关赶过来,如今有了凌阳王这支兵,秦见深亲政一事,已经难再有变数了。
苏衍正想说话,就见一黑衣蒙面人从林中跃出,径直落在了卫君言身前,单膝跪地,急急禀报,“属下可算找到公子了。”
卫君言听声音知道是暗小九,心里诧异,还未说话,便见暗小九从怀里掏出一封信递了过来,神色着急,“这是京城传来的密信,请公子过目。”
暗小九风尘仆仆面露疲惫,看那蓬头垢面浑身脏兮兮的模样,比之街头的乞丐也好不到哪里去,卫君言也顾不得苏衍在,将信接过来看了一遍。
信上统共不过二十字,卫君言不知细节,但光看信上这寥寥数语,竟是生出了一种自己莫不是昏睡了几个月的错觉。
信上只说李贼以太妃为质,主上将计就计,诱敌至长堤之下,引水杀之,伏jian敌军十万,大胜,李贼逃。
卫君言瞧得心惊ròu跳,秦见深这棋走的虽然一环扣一环,没什么差错,但这中间的每一环都脆弱之极,稍微不慎就是满盘皆输,半点回旋的余地都没留,当真是心大胆子大,连命也想不要了。
这期间倘若申家与北冥家有半点多余的心思,亦或者李詹稍微聪明一点,秦见深都必死无疑。
但结果是成了,秦见深是赢家。
不得不说秦见深走了一条最为冒险的路,但毫无疑问,也是成效最快的一条路。
这其间的惊心动魄生死一线,又岂是这寥寥数语能囊括的。
纵然有先前范家的事在先,卫君言也很难将这个雷厉风行下手又准又狠的秦见深和前几天那个眼馋他小包的十五岁少年合在一起,毕竟,十五岁,在卫君言看来,实在太小了,正当是少年鲜衣怒马不知烦忧的年纪。
卫君言想着秦见深那个死孩子,当真愣在了原地,半响都没回过神来。
现在也不用苏衍多说,卫君言也知京城有变,究竟是几变了。
卫君言心道这下他也不用忙着赶路,走到这一步,京城里的顽固势力已经清洗得差不多,有了申家北冥家做后盾,回朝登基亲政就是板上钉钉的事,占时也用不上他,他可以节省着点能量用,跟着苏衍的大军一起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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