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璐最拿手的本领,就是扣大帽子,那一顶顶似是而非又站在律法至高点的大帽子,信手就拈来,以前在家中,老对手田氏可是让她的大帽子扣得从来没有翻过身。现在与凌峰láng狈为jian,更是使得炉火纯青。
朱小航双眼一亮,喜道:“是是是,小的遵命。”
徐璐又淡淡地道:“至于段记布庄,是否真出售假货,自有市舶提举司负责。若燕夫人真受了欺骗,大可向市舶提举司报案,而不是公器私用,领着士兵去砸店。若人人都仗着自己有一斤半两,把朝廷士兵伦为自己的私兵,朝廷的威严何存?”
朱小航兴冲冲地走了,豆绿双眼放光地望着徐璐,一脸崇拜,“少夫人,您好厉害哦,奴婢太佩服您了。”
徐璐郁闷不已,她是如此的聪明,如此的秀外慧中,为何她的丫头就是么笨呢?连拍个马屁也是如此的生硬,十年来从无一丝新意,翻来覆去就那么一句话,听得她耳朵都生茧了。
……
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
而在当朝,万般皆下品,唯当官最尊贵。按着自当了官就觉高人一等的普通思维,梁氏有这番行为,实在是再正常不过了。
若再加上那日她与香糙之间的争执,管大虎夫妇拉偏架,足够令梁氏怀恨于心。今日随便弄个理由去找茬,也在qíng理之中。
但她运气也实在不怎么好,段记布庄本是凌家产业,外头的人并不知道这一层关系。以至于梁氏胆生肥ròu,误以为段记布庄就只是普通的商贾,这才敢领人去砸。
至于梁氏所指控的“段记布庄售假货欺骗她”的罪名,在市舶提举司提举亲自领人去鉴定,加上知府刘向东亲自下令抓捕参与打砸的守备处的大头兵,便足以证明,段记布庄是有过硬靠山的。
至于靠山是谁,外人并不清楚。大家只知道,刘向东亲自领着人去高升酒楼抓人。这些大头兵办了“差事”后,得了不菲的赏银,便去高升酒楼喝酒去矣,被衙门里的捕快们抓了个现行。
大头兵们仗着是守备处的人,只归提刑按察使司辖管,还跃跃yù试地与衙役们顶牛。刘向东冷笑一声,“拒捕可当场格杀,凌督抚亲自下的命令,谁有不服?等把尔等捉拿归案,本官自向你们的上官禀报此事。”
大头兵们可以不把知府放眼里,但凌峰的威名却是不敢放肆的,乖乖地任由衙役抓进了大牢。
消息传至燕夫人耳里,燕夫人怒不可竭,官府抓那些大头兵,简直就是打她的脸,正要去质问刘向东,可惜才出了自家院门,便被赶回来的丈夫堵住了去路。
“你回来得正好,立即随我一道去衙门。刘向东欺人太甚,不问原由就锁拿那些为我办事的大头兵。他眼里还有没有你这个提刑按察使司副使,还有没有我这个朝廷三品诰命夫人?”
回答燕夫人的,是燕无双的铁扇般的巴掌一记,把燕夫人打得晕头转向,浑然找不着北。
“蠢妇,无可救药,你以为泉州城是你的地盘,那些大头兵是你的私兵?你想怎样就能怎样?”
燕夫人捂着脸,尖叫着就要去抓燕无双的脸,“你居然敢打我,我与你拼了。”
燕无双推了她一把,怒道:“无知蠢妇,到现在你还不觉得自己有错?我都快被你坑死了。”
嫁进燕家也七八年了,这还是燕夫人第一次瞧到丈夫铁青到透出浓浓恨意的脸色,心下怵然难安,赶紧问道:“六爷这是什么意思?”
燕无双从牙fèng里挤出话来,“刚才我被鲍大人叫去训了话,说我连个妇道人家都管不住,何德何能做好份内的差事?都是你这蠢妇,害我在上峰同僚面前丢了大脸。”
燕夫人说:“姓鲍的不过是寒族出身,爷怕他做甚?”
燕无双双眸尽赤,怒吼:“若是鲍大人一人斥责我也就罢了,你知不知道,督抚凌大人也对我非常不满了。”
燕家虽说是朝廷新贵,燕老爷又是堂堂三品京官,也算是圣上的亲信,可燕家毕竟根基太浅,与那些传承百年的世家宿族相比,显然不够瞧。主镇一方的凌峰是安国侯世子,与各世家jiāoqíng甚厚,燕无双再是根深叶茂也是不敢有丝毫不敬的。但是,今日却让凌峰亲自叫去,严厉斥责了一通。
“……你那夫人官夫人的派头倒是大,才来泉州多久呀,就污陷良民,指使士兵与民争利,打砸破坏百姓财物,数目庞大,并公器私用,滥用职权。怎么,泉州城的守备士兵是你家夫人的私兵不成?要不再把十万水军也让你夫人一道拿去,替她作威作福?”
凌峰板着脸,尽管声音不大,却自有股不怒而威的气势,燕无双被说得冷汗涔涔,半晌没能直起腰来。
凌峰又继续道:“段记布庄一向诚信经营,从未有售卖假货的勾当。你家夫人眼睛倒是利索,才买第二回料子就发现了有假。泉州城的商业市场,确实良莠不齐,刘向东正为这事儿头疼,敢qíng好,下回就请尊夫人去鉴别商品真伪,”
燕无双还能说什么,自家夫人为何会针对段记布庄,他再清楚不过了,原以为凭着他的身份地位,区区一个商贾,也只能吃这个哑巴亏。谁会想到,自家夫人会这么背。究竟是凌峰治下的泉州秩序良好,还是那段记布庄台后qiáng硬?
“本官还听说,尊夫人不但让人把人家的店子给砸了,还打伤了店里的掌柜伙计,是不是真的?”
燕无人冷汗再一次冒了下来,在面对比自己小的凌峰,也有种直不起腰的感觉,“大人请息怒,拙荆行事鲁莽,回头下官就好生收拾她去,让拙荆全额赔偿店家损失。”
凌峰忽然笑了起来,“这么说来,燕家倒是家财万贯了?”
燕无双还来不及说话,凌身又拍了大理石的桌案,吓了燕无双好大一跳,“你可知人家损失有多惨重?从西洋来的上万两银子的高档货,还有从江浙蜀地运来的料子,还有内务府的采买订单,全让尊夫人官太太的威风一摆,全都泡汤了,粗步估算,约有十万两银子的损失,燕大人赔得起吗?”
“……”燕无双张口结舌。
凌峰又冷笑道:“也是,燕老爷以前可是做了三任知府的,如今可是堂堂京兆伊了,想来这么点银子也还不在话下。”
燕无双面红耳赤,脖子青筋bào露,梗着脖子道:“凌大人,拙荆确有不是,但家父为官清白,不说两袖清风,至少也是仰不愧天,附不愧地。还请凌大人口下积德,休侮家父的清白。”
凌峰冷哼一声,“本官也qíng愿相信令尊大人清白为官。可段记布庄的损失,燕大人,并非本官不讲qíng面,而是本官一直以来竭力发展泉州商业发展……”燕无双头重脚轻地让凌峰上了一堂“想要督促商业的发展,必须要有公平公正的经商环节,以及有效的官府监督”等大道理,由“公平公正”又引申为官府更要“以身作则”,若滥用职权,欺行霸市,粗bàogān涉,以权压人等恶劣行为,只会导致商人寒心,严重者,还会官bī民反。到时候,他就是千古罪人,会一辈子钉在历史的耻rǔ架子上,让人啐弃一生,连子孙后代都不得安宁……
燕无双几乎被训到要回去跪祖宗祠堂的地步。
------题外话------
看你们给的啥主意,我那口子油盐不进,水火不入的。瞒他买东西是不可能的,快递直接送店子里,他收货的积极xing比我还要高。就算骗他是帮别人买的,但之后穿在身上,他的火眼金睛还是会认出来的。他别的本事没有,就是对我的新东西异常敏感。
☆、第185章 后果
燕无双万万没想到,这位年纪轻轻的凌大人,人家刀剑使得俐索,上阵杀敌英勇无比,甚至连嘴才也了得。在凌峰一顶顶大帽子下,燕无双连反驳的勇气都没有,只能把头点如jī啄米,等从凌峰那儿出来,冷汗都把后背浸温了,腰也快酸掉了。
在凌峰那受了一肚子气,这股邪火自然要找地方发泄的。而妻子梁氏还不知悔改,燕无双再也控制不住脾气,用他从未有过的大嗓门,声嘶力竭地把梁氏吼了一通。
“你可知,人家已经去了官府告我了,说我堂堂朝廷命官,朝廷派我来,是为了老百姓排忧解难。我却纵容妻子胡作非为,肆意打砸损毁百姓财物。知府刘向东已受理此案,最终又上报凌大人,凌大人还言明,此事非同小可,还要让御史禀奏朝廷。你可知道,一旦此事上报朝廷,我爹的政敌又岂会放过,那群言官,更是杀人不见血。我好不容易才求来的差事,就要让你的一时痛快给毁于一旦了。”
梁氏被事qíng的严重后果吓得脸都白了,但仍是不愿相信,事怀会严重成这样。以往她又不是没见过那些权贵打砸商家事件的,不都没事么?凭什么她就有事?
“现在,你立即去段记布庄,好生赔礼道歉。争取把此事压下来。”燕无双骂了一通后,到底也明白,若当初严厉制止她,也不至于发生如此严重后果,也自觉理亏。
“还要我陪礼道歉?凭什么?”梁氏不gān了,她堂堂朝廷诰命夫人,出身公府之家,名门贵女,岂能向区区商贾道歉,传出去,她还要不要做人?
“不凭什么,只凭人家占了理,你若是不去道歉,我好不容易求来的差事,也要叫旁人顶了去。”燕无双有气无力地道,“刚才,凌大人要我回家闭门思过。我手上的差事,暂且让另一位副使连若刚得了去。”
……
“海外进来的西洋布料八千两银子,蜀地的锦缎六千八百两银子,杭绸,山西璐绸各三千五百两,还有内务府订单,一万一千两银子,这,这梁氏真有如此厉害?”徐璐看着管大娘呈上来的账目清单,好一阵目瞪口呆。
管大娘嘿嘿冷笑,“这位燕奶奶,人家可威风了,让人把我那呈放在铺子里的料子又踩又扔的,全沾了灰,严重的还用刀子划破不少,损失虽是不大,但我们铺子隐xing的损失可是不少,不找她赔找谁去?”
有胆子砸,确实要承担后果。
“话虽如此,刘向东也不会这么判决的。”徐璐把账单递过去,“让梁氏赔个三五千两得了,不过一定要她当场道歉。”对于梁氏这样的人,与其让她损失银钱,还不如落她的面子。官夫人一般把面子看得比命重,一旦她对一介商贾低头了,她在官夫人圈子里,至少半年抬不起头来。
52书库推荐浏览: 淳汐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