妃子血/罂粟花开_周梦/周坏梦【完结】(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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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首无名笛曲,却比世上任何笛曲都出色,甚至胜过笛曲中的经典,叶少游一曲成名的百鸟朝凤。它犹如和风细雨,润泽世间,粉蝶扑飞入掌心,细沙摩拭过脚心;它宛如母亲对婴儿的亲吻,爱人之间最简朴的抚触,轻轻打动心房最柔弱的部分。

  chūn困渐涌,我骇然明了,他所谓的不伤人却能影响人的乐音,原来竟是催眠曲。

  温qíng敦厚的乐音,chūn暖花开的乐境,这世上何人能拒?

  以微弱胜qiáng劲,当世又有几人能做到?

  就是这样的笛乐,他却要毁了笛子。

  马车不知觉中停驻,车后追来的人只余二人,而他们的脚步显然也放慢了,放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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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能抵御叶少游乐音者,修为起码达到区分高手和一流高手的乘气期。我抓紧了妃子血,定神凝气倾听笛曲,却始终找不到切入的折点,偶尔几音凌空,我也下不去手破了他的音境。

  叶少游的乐音手法与我截然不同,正如我们不同的乐音效用。他的极自然,仿佛气劲与乐音水rǔjiāo融,他即是笛,笛即是他,轻柔毫不qiáng发气劲,而我倾近全力qiáng发气劲还不够,还总想让乐音充斥更多气劲。除此之外,我另震惊的发现,他的气劲流露与天一诀乐音相似。七重溪上侯熙元的古琴根本不能算乐音气劲,他只是仗着乘气后期滂湃的气劲,配合上乐音,令人错觉乐音伤人,但叶少游却做到了真正的乐音糅合气劲,而我先前一直以为只有天一诀的心法才能修炼得出。

  我不得不感慨,南越音痴的天赋惊人,叶少游以他乐音上的造诣和心境的净澈,创新了武者乐音。望着他沉浸笛乐不知食玉炊桂,我再次清醒的意识到,云就是云,泥就是泥。

  追来的二人越来越近,距离数丈后却停了步子。我判断他们的任务不是捉拿我们,而是跟踪。

  我无声的推开车门,但动作还是惊醒了叶少游,他gān净的收了笛曲,抬头问道:“他们都睡着了吧?”

  就修为而言,音痴还是很弱啊!我道:“都睡着了,我找谁要钱?”

  躲在官道旁枯木后的二人突然发力狂奔,竟是逃跑,我哭笑不得。

  “啊?”叶少游这才知道还有二尾漏网之鱼。

  “你催眠了一堆人,我吓走了最后的二个。看来上天是不会白掉银钱给我们了,可惜你那一曲美妙笛乐,连讨个赏的份都没。”

  我跃下马车,解开缰绳,叶少游也跟着下车,却木了一刻才道:“你……你要偷马?”

  我拍醒打盹的黑马,淡淡道:“借来一用,到临川就放了。”

  叶少游还要罗嗦,我冷冷道:“你不想追上来的人都死在我手里,就跟我一样,借马一程!”

  我翻身上马,叶少游犹豫了一下,也上了另一匹马。

  这一招很管用,如法pào制,到了临川,我又将他骗上船,骗他穿,再骗他吃。

  当叶少游身穿一袭下人的粗布衣裳,压抑的坐在我面前,我问他:“还饿吗?”

  他沉声道:“我很难受。”

  “只吃了几口粗茶淡饭,换了身衣裳罢了。”

  他默了半响,然后问:“哪来的钱?”碧海cháo澜还在他腰上,他断定我卖了那二匹马。

  我道:“卖你的钱。”

  他一怔。我补全道:“卖你衣服的钱。”他这才放下心来。

  我笑了笑,转目缓缓东流的江水。我是骗他的,他的雪裳虽好,仓促之间也换不到几个钱,我卖的还是马。阔绰公子不知油盐价,谦谦君子最好骗。

  “黎姑娘,我们是去大杲吗?”他这一句话破坏了我沉静许久的心绪。

  我缓缓道:“叶公子,到了大杲后你就当从来不认识我,忘记所有与我有关的事。江湖儿女多身不由己,不要问原由,只要知晓我不会害你就是。”无论我是否回大杲皇宫,一但踏入大杲境内,就等同落在那人眼线之中。侯熙元与我没有关系尚且要杀叶少游,而那与我有关的jian人会放过他?最安全的莫过于从此再不相见。当下我冷声又道:“你我本非同路人,到了大杲后你凭着碧海cháo澜自个回南越吧!”

  叶少游睁大了双眼。

  既然已下决心抛他于大杲边境,我不想再làng费时间,先传他天一诀乐音。

  “还不知你我是否能成功跑出西秦,我将我的心法心得说与你听,你记下后自己琢磨……”

  “不!”他打断道。

  “我内伤未愈,再撞上几个天星七子那样的人,我定然不敌。你想想你我被人追上的下场!”

  叶少游眼眸一暗。

  我低低道:“一生万象,品物流行。其始无首,其卒无尾;一隐一现,一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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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不仅将自己研修的乐音心法说与他,还将天一诀的总纲说了。这浸染我族人鲜血的绝世武学,我曾视为生命,曾坚信学成之后定能报得血仇,但它却一度使我失望。我用了六年的时间不过修到固气期,还不如jian人年少的成就。我用了九年多的时光,方才从叶少游身上恍然大悟,一个心底充满仇恨的人,是无论如何都领会不到天一诀的jīng髓。这便是我只知一,不知天的原因。我的心里只有仇恨,我的眼只能看到自己。

  叶少游本不愿听,但音痴的神经很快发作,相与乐相与音,相与这天地下最神奇的武学。我看着他,仿佛看到了年幼的自己。率真之人,葆纯而悟天,而今我纯朴已残、孽根深种,再不复当年无知的天真,世间人事于我都黯淡了颜色。再美味的食物也味同嚼蜡,再俊美的人物到我眼里只一具皮囊,天地间的万般乐音于我只有一音,杀!

  我放缓了语调,也放舒了心境,逐字逐句夹杂着天一诀对叶少游阐述了我的以武入音。商船行水,仿佛无限迟缓了时光,月夜静幽,水声抚船。我渐渐错觉,此qíng此景似曾相识。

  天地永常在,日月固更迭,江水常流,树木向阳,人以群居,物以类分。风声、水声,吐纳声,人世间最自然的乐音,无一不是微弱的。相形之下,我的天一诀乐音是充满毁灭力量的灾难,风卷沙石冰封千里,甚至海啸咆哮地震山崩。

  我的气息骤然紊乱,犹如一个苦心钻研半生的技师,突然察觉过去所有的心血都花费于剑走偏锋,那种不甘和追悔穿透了魂窍,逆流了脑浆。这就是天吗?广容众声,博爱苍生,漠视甚至排挤稀少异音?这就是我耗尽血泪心力却进展缓慢,但凡进展都需以血以伤铺就的天一诀?

  我怨极反笑。所谓天下绝学,不过如此。所谓天下绝学,也是人编就的。我能理解,自个不喜欢的就厌恶,自个所爱的就褒扬,因为我自个也这样。我就这样了,汝辈去甘棠遗爱,我走我的不归路,至死。

  既生qiáng声,既生杀音,天地间就有它一席之地。若无,以我残生创存便是。前人能谱白昼之天,我为何不能撰个黑漆之天?何况黑白相对,昼夜相生。

  叶少游皱眉望我。我收了笑,轻轻道:“天生天杀,你为音而生,我为音而死。我将所学所研尽数话你,也算不辜负这绝学的创始者。”

  叶少游惊叹出声:“这是……”

  我望着江水东流,低低道:“没有猜错,这就是。”

  “不同的人读它会读出不同的武学。目下统共有五人有缘于它,二者从武,三人以武入音。你我二人,另有一身世坎坷的女子,但我没告诉她这就是天下武者垂涎,甚至不惜犯下罪行夺取的秘学。”将天一诀转陈于苏堂竹及那人,是我bī不得以,授之蓼花是她苦求泪诉些许感动了我,而今说与叶少游,却是无怨无悔。恐怕这全天下,也只他一人配得天一诀!

  叶少游痛苦的道:“你……这可是你黎族以一族xing命换来的,你就这样传给我了?”

  我叹道:“当年赠我之人将它与我后,道,他这一生再无遗憾。我此刻的心qíng也正如此。藏金于山明珠沉渊,非我所愿。”

  叶少游踌躇无措,我又冷冷道:“忘记它的本名,你我兼以武入音。”

  叶少游挣扎了半日才安定下来,对我一揖到底,沉声道:“今日为师,少游此生铭记。”

  “少来,你我一入大杲,从此便是路人,纵然相逢也不相识。”

  夜风转凉,黎明前最黑暗。有人低叹,有人抛诸脑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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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重临唐洲,这西秦最东面的重城。当日西日昌还是昌王,曾在此地联络大杲官员,使董舒海越境来迎。当时我未及细思,如今想来蹊跷之极。西秦与大杲二国表面上友邦睦邻,但率军过境这等大事,乃兵家之忌。董部属军连夜开拔唐洲城外,往小里说是骚扰边境,往大说去那就无边了。可后来直到西日昌篡位功成,唐洲城的事也从未上过台面,难道大杲军士真猖狂至此吗?还是唐洲城的西秦守将怯弱无能?

  “你在想什么?”身后叶少游问。

  我顿了顿道:“在琢磨,今日吃些什么。”

  叶少游道:“一钵食一碗水即可。这些日不都这样过来的?”

  我点头,一路上淡饭凉水,清苦之极,叶少游却连眉头都未皱过。我当过乞丐,再苦的日子也熬过,但叶少游在逃出越音坊前却从未短衣少食,难为他能细嚼慢咽的吃糠喝稀。

  “今日有所不同,吃过这一顿,我就再不管你死活。”

  叶少游没有刺痛,他的眼底只有深深的哀伤,那种目光仿佛看穿了我的躯壳,揪出我厚重盔甲重重包围下的唯一弱点。我不喜欢。

  “看来你连这一顿都不想吃了!”我别转了头。

  我将身上不多的银钱一半买了gān粮,另一半背过叶少游一起塞入包袱。

  “拿着!”我将包袱丢给他。

  “你不是西秦人的主要目标,他们还是要捉我,你跟我在一起出境反而不安全。再说现在我功力恢复了六、七成,我不需要你了!你自个找个地方安静待着,我会先惊动他们,乘乱你就给我走!回了南越,再不准出来!”

  叶少游捧着包袱,迟疑了片刻才断断续续的道:“你……黎姑娘……你……”

  我见不得他这样子,冷冷打断道:“有什么话就快说,说完就走!”

  叶少游带着份伤感,轻声道:“珍重。”转身后,他垂首道:“其实你骗不了我,一时能骗,过后想想我就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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