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想越觉得这事儿能做。
“如果皇上也恼冯大人配不上长公主,咱们还在推波助澜,会不会觉得咱们是居心叵测呢…”王嫔迟疑着问道。
方皇后轻轻一笑。一把将腕间的翡翠镯子撩上去,笑着说:“皇上怎么会这么想?一个是皇后,是做嫂嫂的,一个皇长子的生母,两个人合起伙来去算计一个长公主?她有什么好叫人算计的?咱们也是送佛送到西。虽说咱们大周的公主活得都肆意,可若是应邑长公主一时遭男女之qíng蒙了眼睛,超出了底线,吃苦的是谁?还是她自个儿,还累得咱们皇家的名声有了瑕,还不如咱们找个由头说出口来。早早成了,既避免了公主名誉有损,又能让应邑记着咱们的好。又做了月老积了福分。”
王嫔侧着头,细细想着。
“退一步说,天塌了总还有本宫顶在前头。你可记着呢,可是你们二皇子撞破了自家姑姑进进出出冯家大门的!”方皇后脸上是笑着的,手一下搁在了小案上。镯子撞在黑漆螺钿花鸟木边上闷闷“吭”了一声。
行昭身上带着孝,避在花间里。随着那声闷响,肩一抖,食指被针刺破,氤氲出了一滴鲜红的血。
行昭愣愣地望着那抹殷红,半晌没回过神来。
王嫔心头一凛,垂下眼睑低眉顺目,二皇子的亲事还没定,左不过是帮腔添油的事儿,若成了,应邑高兴皇后高兴。若不成,至多就是皇帝嫌自个儿多嘴多舌,能有什么天大的错处?女人活到这个地步,靠的从来就不是枕边人,而是自个儿儿子了!
王嫔的静默不言,被方皇后认成了默认,笑了笑,又将话儿转到了下半年的huáng道吉日上去。
说话间,安国公家的,陈阁老家的,信中侯家的就陆续到了,几位长公主也脚跟着脚地来了,长在方皇后跟前的九娘欣荣长公主挽着平阳王妃进了凤仪殿,一进来各家见过礼后,便直嚷着要见行昭:“…可见嫂嫂是个藏私的,往前儿我住凤仪殿的时候可没见嫂嫂藏着捂着,不让人见我,如今却将温阳县主藏得严严实实的,不让人瞧!”
欣荣长公主不过十七八岁的年纪,长得是杏眼浓眉,跟方皇后很亲昵,年初没来是因为新嫁娘头一年过年要在婆家守着,如今接了帖子就急急慌慌地要进宫来。
方皇后待这个如同女儿的小姑子十分亲厚,端着身子笑着嗔:“欣荣一来就挑事儿!王嫔可还在这儿呢,要是王嫔不怕温阳冲了二皇子的喜气,就让她出来和你们见个礼儿。”
话音一落,几家的小娘子脸红的脸红,垂首的垂首,相互看也不是,不看也不是。
倒叫欣荣笑得不行,边拿话去怂王嫔:“二皇子是天潢贵胄,福气重着呢!哪里会遭一个小娘子冲了喜气,王嫔是个敦厚人儿,一定不在意的。”
王嫔笑着附和摇头,她出身不好,今儿个虽说她是主角,却还是习惯xing地避在旁人的风头下。
还没待皇后出声,欣荣便笑着让人去花间请行昭出来。
行昭一撩帘子出来,莺莺燕燕身上带着的香味儿被暖气一熏更加浓烈了,挨个儿地埋头行了礼,行完礼一抬头便看见了规规矩矩坐在闵夫人身侧的闵寄柔,这厢却被欣荣长公主拉了过去。
“养在嫂嫂身边儿的小娘子那可真是是个儿顶个儿的水灵!”欣荣的语气夸张且欢喜,手牵过行昭,喜滋滋地望着她,目光却有意识地避开了行昭脸上还没养好的那道疤。
行昭心头一暖,欣荣的细心和贴心让行昭感到舒服。
平阳王妃便跟着笑得靠在椅背上,指着欣荣说:“看这个拐弯抹角夸自个儿的没脸货!”
话音还没落,外头就响起了一个冷冷清清的声音。
“龙生龙,凤生凤。也只有九妹才会睁着眼睛说瞎话,温阳县主脸上那么大块儿疤,你瞎了,旁人可没瞎。”
方皇后容色一敛,看见一个穿着水红色杭绸褙子,下颌有些肿的应邑踏过门槛进来,复而又勾唇一笑,连声招呼着:“连请了几次你,你都推了,这样大好的事儿,从前可没见你不上前来凑一头呢。”
应邑面色不太好,沉着脸入了内,满屋的芬馥叫她闻起来却像是恶心人的臭水沟似的,没心qíng搭话。
中宁长公主在旁边儿走着搀她,应邑敢甩方皇后脸子,她却没这个资本甩,忙笑着回:“她身子有些不妥当,可一想今儿个可是大事儿,便拖着身子过来了,嫂嫂莫恼。”
有孕的妇人前三个月瞧不出什么端倪来,腰身还是照样的细,可原来的巴掌大的小脸儿如今却肥了半圈。
方皇后心里落了底儿,眼却移到了被欣荣揽着的行昭身上,小娘子还在服丧,穿着素青碧颜色的高腰襦裙,乖巧地梳了个双丫髻,神色淡淡的,瞧不出喜悲来,方皇后不禁心头大慰:“本宫有什么好恼的,万阳大长公主和平阳大长公主年岁有些高了,心里头都牵挂着,说是晚宴的时候过来。应邑总比几位姑母来得早不是。”
应邑本就心里头烦闷,被方皇后一激,qíng绪就更低落了,方福生的两个孽障,一个跑了,另一个却还俏生生地站在她跟前!
而贺琰的态度明摆着是想自己生的孩子一出生就担一个jian生子的名头,生生矮了那两个一头!
便顿时如鲠在喉,方礼一向是个面苦心苦的,摆这么大的架势,就为了个庶长子选妃,自个儿还非得要买她的账过来!
中宁还这样劝着,“…不就是走个过场,能有多少时间,就当是听了场戏,吃了个饭。你都有多少时间没出外应酬了,上回我见着中山侯夫人,她还问你来着呢,就怕你是生了场病。再者说两个辈分高的都去,你我不去,难免落人口实。”
应邑不怕落人口实,却怕遭别人看出了自个儿深居简出的端倪来!
有孕本就让人浑身上下都不舒坦了,如今还要在方福姐姐的手底下说话,应邑感觉喉咙里像含了只苍蝇似的。
“本就是嫂嫂不懂事儿,两位姑母都是多大年岁的人儿了?还拿二皇子的事儿去打搅。”应邑冷哼一声,斜靠在椅背上,她心里不舒坦别人也甭想舒服:“二皇子是什么出身?你自个儿拿着画册选了选,随手指一个不就好了,搭着大戏台结果只唱huáng梅,也不是我说您,嫂嫂也做得有些太过了些,有些人是受不得抬举的!”
这是母亲去后,行昭头一次看到应邑,自应邑进来,她一颗心就紧着,手缩在袖里恨恨地攥成拳,恨不得冲上去将这人一张娇媚的脸划花,一双细细凃着口脂的嘴扯烂!
第一卷正文 第八十二章 事实(上)
可应邑这番话一出口,行昭的心却陡然放松下来,多行不义必自毙,这分明就是老天爷赏的机会!
果然,一番话说得整间屋子陡然静了下来。
王嫔头一个垂下头,眼睑微敛,瞧不清楚神色,行昭却分明看见她在局促不安地揪着手里头的帕子。
几家娘子夫人也都容色敛了起来。
安国公石夫人这是第二次吃应邑的排头了,二皇子选妃代表着什么,有一半的机会代表着定下了往后的皇后娘娘!哪家不日日烧香拜佛就想这机会落到自个儿脑顶上来啊!
应邑那几句话说得,将在座的几家人放在哪里了?这摆明了就是在赤luǒluǒ地打几家人连带着王嫔的脸面吗!
石夫人抿了抿唇,面色铁青想要开口,却被欣荣长公主抢了先。
“三姐最懂事儿,一来便呛得嫂嫂,呛得这一屋子里的没话说。”欣荣语气清凌凌的,仍旧是一张笑脸乐呵呵地望着应邑,你是皇后养大的,我也是皇后养大的,谁瞧不起谁?
没待应邑说话,便笑着上前挽了方皇后,嗔道:“不是说请了柳文怜吗?怎么不让唱《红豆传》?绵绵长长的,听起来像唱进人心窝子里去似的…”
方皇后没接话儿,平阳王妃笑呵呵地打着圆场,她可是应邑的嫡亲嫂嫂。
“皇后娘娘是什么xing子?最讨厌听人哭哭啼啼的,柳文怜可不止声音是绵绵长长的,过会子你可瞧好吧,一双水袖也甩得好极了!”
应邑横了欣荣一眼,却遭中宁紧紧拉住了衣角,又听中宁凑过耳轻声说着:“…忍一时风平làng静,你哪回打嘴仗打赢过皇后的?”
应邑手轻轻地盖在小腹上。心里头却想着大夫的话儿,“这把年岁的生养本来就难了些,加上这胎又有些不稳当,还好公主的身子骨还算qiáng健,静静养着,别轻易动气动怒,养足月生下来定是个身qiáng体壮的大胖小子…”,应邑忍了忍,更觉得鼻尖的芬馥让人恶心,一拂袖便往畅音阁扬长而去。
方皇后口里在同平阳王妃寒暄。时不时温声问询一下几家的娘子,余光却瞥着忍着气出门的应邑,便止了话头。笑着同众人说了句:“点了两折戏呢,人齐了便赶着快过去吧。”
行昭身上有孝,禁丝竹靡靡之音,便被留在了正殿里头。
闵寄柔随着大流往外走,时不时地往回看了看。眸子里头带着关切。
行昭抿唇笑了笑,冲她摆了摆手,叫她直管去。
莺莺燕燕一群人一走,大殿里头顿时空了起来,蒋明英被方皇后留在了殿里安排晚宴的事宜,大殿里没人。行昭便盘腿坐在炕上,拿了本书边看边和莲玉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儿。
蒋明英风风火火地一进一出,手里头拿着册子在校对。口里边念叨着:“…香炉用鎏金貔貅四角炉,点沉水香,再从库里搬八张黑漆螺钿纹方桌出来,壁柜上摆甜白瓷牡丹旧窑花斛…”边说着边抬头,却看见壁柜上摆着一尊天青蓝暗釉广彩双耳瓶。不由得一气,唤来小宫女过来。指着骂:“…册子上是怎么写的?是瞧不懂字儿还是看不清名儿?里边是要cha大红色的西府海棠花儿,你却用天青色,叫别人看见了,怎么说我们凤仪殿?红配绿,丑得哭!”
那小宫人唤作碧玉,眼里包着一泡泪,可怜巴巴地望着行昭,蒋明英是皇后身边的姑姑,是掌事,被她拿手点着头骂,是小宫女儿的荣幸。可温阳县主一向xingqíng温厚,也只能朝她求救解围。
行昭耳朵边儿听着蒋明英拿着细声细气的语气去教训宫人,便觉着乐,笑着招手将碧玉唤过来:“…名字里头有碧,就什么都愿意放青色?那莲玉名字里头有荷花儿,蒋姑姑名字里头有花的蓓蕾,她们就尽管放荷花儿和蓓蕾的东西了?”
伤筋断骨一百天,莲玉的腿脚还没好利索,可今儿个的事儿大,行昭放心不了莲蓉在身边,便点了莲玉跟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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