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娘?!”我蹲下来,手碰到了粘稠的液体,吓得不知如何是好。
看来江别鹤他们是把人先杀了之后,才放火烧客栈的。我终究是来晚了一步。
突然,有一个东西抓住了我的脚踝,我失声,用力地要甩开,却听到一个微弱的声音说,“夫……夫人……”
我冷静下来,忙问,“惠娘?”
她虚弱地应了一声。
我连忙蹲下来,“你怎么样?”
她用力地抓住我的手,有一股血腥味在空气中蔓延,“夫人……我坚持不了多久了……我一直……一直想跟你说声对不起……还有……谢谢你把我和虎儿从石峰山救出来……虽然我们母子难逃一死……但……”她很重地咳嗽,我连忙拍她的背,“你别说了!我找人救你,你和虎儿都会没事的!”
她更加用力地握紧我的手,“虎……虎儿已经……死了……我有个东西……嵌在为你做的账本里……那个账本被我放在……”她的声音戛然而止,手也无力地滑落下去。
“惠娘?惠娘!”我努力地摇了摇她,伸手探她的鼻息,竟是已经断了气。
烟越来越大,我知道此地不宜久留,忙要沿着石阶上去。黑暗中忽然亮起了一道光,有几个人从石阶上面走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待会儿再更一章。
☆、桃花三十九
来的人是江别鹤,还有陆羽庭。
我大惊失色,倒退了好几步,却仍然难以阻止毛骨悚然般的恐惧。
还未等我尖叫出声,已经被人狠狠地集中脖颈,晕了过去。
再醒来的时候,已经天黑,身处一座简陋的茅屋之中,手脚皆被绑。江别鹤和陆羽庭坐在屋中仅有的一张桌子旁边,双双看着我。见我醒来,江别鹤gān笑两声,“我就知道那个贱人会把我们的行动透露给你。没想到嘴巴这么严的曲惠娘,竟然会告诉你那么重要的证物在哪里。说吧,那账本现在在何处?”
我摇头,只觉得他身旁的烛光,像是地狱里面的冥火。陆羽庭朝外头拍了拍手,一个壮汉提着一桶东西进来,毫不犹豫地泼到了我身上。我一闻,更加惊惧,因为这是酒的味道。
“你们想gān什么?”
陆羽庭看了江别鹤一眼,江别鹤便退了出去。她自己举起壁上的火把,慢慢走过来,脸上有狰狞的笑意,“林晚,你真以为我什么都不知?夫君纵然是做得天衣无fèng,也有百密一疏的时候。今天,要么你说出曲惠娘口里那个账本的下落,我就让你死得痛快些。要么你便尝一尝被活活烧死的滋味儿,和那个红袖一样。”
我的身体忍不住震了一下,难以置信地看着她,“你把红袖……杀了?”
“那是个蠢丫头,我不过几句话,就说动她出卖了你。一个背主的残花败柳,留着做什么?”
我的双手紧紧握成拳,怒不可遏地看着她,“原来你竟是这般的蛇蝎心肠!”
她仰头大笑了两声,低头迫近我,“不蛇蝎心肠,怎么能让我那个讨厌的姐姐嫁到匈奴去?不蛇蝎心肠,怎么能让老皇帝唯一的女儿去和亲?现在我是皇室里面唯一的一个公主,只要我父王继承了皇位,这天下就是我和夫君的。你懂吗?”
“他不稀罕。”
陆羽庭伸手,毫不客气地盖了我一个巴掌。我被打得眼冒金星,脸上也火辣辣地疼。
“那一夜我本该杀了你。我居然在你chuáng上闻到了夫君的味道!这些年我用了多少的法子,哪怕迫得他最后娶了我,他也不肯拿正眼瞧我!而你!你这个不要脸的,早该死掉的女人,居然和他jiāo合!”她揪着我的衣襟,脸因为扭曲而变得丑恶无比。我直视她的眼睛,除了看到恨,还有心痛。
求而不得,得不偿失。对于一个深陷于爱qíng泥沼中的人来说,对方的不爱,是最残酷的刑罚。我和念临风没有受过这种苦,所以属于陆羽庭的这种苦楚,自然无从感知。这一刻,我不觉得是受制于她,反而觉得她可怜。
“你说不说?不说就别怪我不客气了!”她将火把举近,我听到火焰的兹啦声,内心升起恐惧,“我不知道。”
“找死!”她将火把举过来,火舌一下子窜到了我身上。周身有撕裂般的灼痛,却半分也动惮不得。火光中,陆羽庭在狂笑,恶狠狠地说,“烧死你,烧死你!看你还敢不敢跟我抢男人!”
“砰”的一声,门被撞开了。陆羽庭惊诧地回过头去,不禁往后倒退了一步,“夫……”
我只感觉有一个人影扑过来,不停地拍打我的身上。我扭动身子,艰难地说,“走开……快走开……”
他却执着地抱着我,好像若不能扑灭我身上的火,便要同我一同化为灰烬。
而后有一桶水兜头泼在了我们身上,那炙人的热度,便渐渐消退下去了。
我倒在他的怀里,他迅速地给我解开脚上和手上的绳子,捧着我的脸问,“晚晚?有没有哪里受伤?”我笑着摇了摇头。
那边陆羽庭放下水桶,着急地问,“夫君,你没事吧?”
念临风的脸一沉,站起身来,毫不客气地赏了她一个耳光。那声音格外清脆,我的心不由地一凛。他也有这么绝qíng的时候。
“贱人!”
陆羽庭伸手捂着脸,眼中有了泪光,“我……我……”
念临风的脸,光洁犹如月神,“你既然早就知道,如今我也没有必要瞒你。我的妻子没有死,她就是林晚。你要向你父王或者皇上告发,那都随便你。但我郑重警告你,不许再动她一根手指头,否则,我会让你比死还痛苦!”
陆羽庭咬牙,怨毒地看着我,可是眼中的泪水,怎么也控制不住了。
念临风俯身把我抱起来,大步跨出门去。我这才发现门外的江别鹤和陆羽庭的手下皆已经倒地不起,白蔻和决明跪在门边。
念临风低头问我,“没有马车,能坚持吗?”
我点了点头,看向屋中,“她……”
“不要理。”他把我抱上马,翻身坐在我身后,对决明和白蔻吩咐道,“你们带着影卫各自离去,屋中的人大可不必理会。”说完,便调转马头。
身后,陆羽庭似乎冲了出来,被决明和白蔻拦住。
“夫君!”
“我当不起。”念临风一挥马鞭,马儿便狂奔了起来。身后,女人的咆哮声,比夜风更加的刺骨。
我们回到了我的府邸。府中静悄悄的,想必是李慕辰和下人都睡下了。
念临风说,“云掌户让方掌柜来府里传过话了,说你今夜要与云掌户商议事qíng,可能不会回来。”
“你总是能猜透我的心。”
“可惜没有预估到危险,还是让你受了伤。”念临风用背推开我房间的门,然后驾轻就熟地把我放在chuáng上,“药箱在哪里?”
我伸手指了指衣柜的上头。平日我都得搬张凳子来,才能拿到,也亏得他长得高,伸长手臂就取了下来,拿出棉花和药酒,“会有点疼,忍着些。”
我尽量平静地说,“没事,你来吧。”
念临风真的不是吓唬我,虽然只是被烧了一瞬,但身上有多处还是被烫伤,就连两边的脸颊也未能幸免。刚才一路狂奔而回,夜风虽刺骨,却也能阵痛。如今这药酒,真是让我招架不住,小声地呼痛。
念临风的手更轻了些,我这才发现他的脸上有几道灰印,与他平日里整洁高雅的模样格格不入。忍不住笑了两声,他却没好气地说,“你还笑?我的半条命都快被你吓没了。”
我用手摸了摸他的脸,调皮道,“这不是好好地活着?”
“你胆子真是大!敢单枪匹马地去那么危险的地方?”
我叹了口气,“你还别说,你们问不出来的东西,惠娘临死之前告诉我了。只不过不知道她说的是什么意思。”
念临风显然也很意外,停下手中上药的动作,“告诉你了?她告诉你什么了?”
“她好像说把东西嵌在什么账本里,但是没有说完。”
念临风思索了一下,“是不是你在桃李村找到的那个包裹里面的?”
“应该不是。我听她的意思是,这个东西肯定在我知道的地方。可是我怎么也想不起来,什么账本……”我仔细回忆,却仍然不得其解。
“罢了,明日再想。”念临风上完药,把我放平在chuáng上,“希望别留下什么疤才好。”
“留疤你就不要我了么?”我抓着他的手,担心地问。
他终于笑了,紧绷的脸松垮下来,“要。怎么样都要。满意了?”
我高兴地闭上眼睛,感觉到他在我额头落下一个吻。明日事,留待明日伤神。惠娘红袖已死,我们也与陆羽庭撕破脸,再也没有比这更坏的事qíng了。
当我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日的上午。周身疼痛,脸上也是火辣辣的。昨夜发生的事qíng,仿佛是在梦中经历的一样。念临风伏在chuáng边,大约是察觉到我醒来,便抬起头问,“如何?”
“你为何伏在chuáng边睡?”我的言下之意是,你又不是没跟我一起睡过。
念临风淡淡道,“怕睡觉的时候不小心碰到你身上的伤口。虽说是冬天,也要防止伤口感染。一会儿我再让白蔻去抓几服药来。知道白蔻的人很少,你身边没有人照顾,我也不放心,不如让她以后跟着你?”
“不好吧?”我想起上次白蔻跟我说的话,“你这个人啊,就是不懂姑娘家的心思。”
他不解地看着我,我为白蔻叹息。这朵单相思的小花,还没开放,就被北风chuī残了。念临风伸手敲了下我的额头,“有你一个还不够烦心的吗?还让我去猜别的姑娘家的心思。晚晚,你是真有这么大方?”
我忙伸手搂住他的腰,“不大方,小气得很。”
他抬起我的手臂仔细查看,然后坐到桌子旁写药方。他的身形有些瘦,背挺得很直,握笔的姿势一看就是受过很好的教养。我乍然想起,某一日的午后,惠娘也曾经用极其相近的姿态,在花园的凉亭里记账。记的内容是家中琐事的收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