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栈里,小蛮从屋顶上下来,悄悄的转过回廊,跃上房梁,从窗口的fèng隙里偷看室内的qíng形。一身蓝色长衫的萧渐离正坐在案桌旁抚琴,琴边一个铜香炉,脉脉青烟一缕,虽只是一个侧影,但周身散发的高贵安详的气质,让人感到无限神往。
他似有许多心事,琴声忽高忽低,该转宫调的时候他偏偏反其道行之,转了商调,小蛮久居勾栏,于抚琴chuī笛这样的人间雅事也颇有见地。
忽——耳畔一阵风声,小蛮尚未来得及反应,已觉腿上酸麻不已,差点从房梁上跌下,好在她身形轻巧,一落地便站稳了。
萧渐离正缓缓地收起袍袖,小蛮暗自心惊,她一向来无影去无声,却不料每每来找他都能被他发觉,他的武功也当真是出神入化,知道窗外有人,袍袖一挥,暗器齐发,若不是自己灵巧,早已摔到地上。
“我以为是路过的毛贼,却不料是你,伤到你没有?”萧渐离站起来,迎向小蛮,表qíng含笑,当真如沐chūn风一般。小蛮俏脸一绷,故意道:“你怎会不知是我,你不是一向料事如神?”萧渐离知她伶俐,但笑不语。
小蛮走上前,chūn葱般的手指在他之前弹的那把琴上一抚,琴声淙淙如流水,抬起一双美目看向萧渐离:“公子千里迢迢从汴梁到临安城来,所为何事?”萧渐离自然知道她有些神通,也不否认:“寻人。”
“寻那温沁歌?”小蛮审视的看着他。萧渐离莞尔一笑,从容执起她的手握在手中:“你既已知晓我的身份,必然也知道我为何事而来。”
小蛮视线下移,望着案桌上那把古琴:“我原本只是有些疑心,见了这把琴便确信无疑,如果我没有猜错,这把琴名叫玉泉音,是秦代遗物,当年北郡王迎娶王妃时,曾以此琴相赠,王妃若不是公子之母,此琴又怎会在公子手中。”
萧渐离松开她的手,叹息一声:“自从她逃婚离家,我便成了京中笑柄,人人笑我北郡王府无能,媳妇尚未娶进门便已遭人嫌弃,家母为此事病重卧chuáng,我奉她之命前来寻找。”
“可惜,你还是来晚了一步。”小蛮见他俊脸上神色怅然,心中竟不知为何起了怜惜之意。原来自己的猜测竟是真的,他就是温沁歌的未婚夫公子羽。
“是啊,她和任飘零已经启程去了昆仑山,虽不知她此行目的,但在她心里,从不曾将和我的婚约放在心上却是显而易见的,弃我而去,如同敝帚。”萧渐离以手按琴,琴弦触动,却是悲音。
小蛮心有所动,却也记着凌少白日常的吩咐,不敢对他道出真相,只得安慰他:“公子这般品貌家世,但凡女子,不会不动心,那温姑娘想来是没有见过你,所以才会逃婚,可如今她已移qíng别恋,你纵然找上门来,让她跟你回去也是不大可能。”
萧渐离又叹息一声,神色更加焦虑:“我此番前来,只为完成家母心愿,她若肯跟我回去,我便既往不咎,若她不愿,那我们两家的婚约就此作罢。”
“她不会跟你回去的,她心中另有所爱,在你来此地之前,住在这间房里的那位年轻公子便是她心仪之人,小蛮曾目睹他二人花前月下、qíng话绵绵。”小蛮不知不觉就跟他说了实话。
“啪”一声响动把小蛮吓了一跳,见萧渐离神色苍白,下意识的低头去看,抚在琴上的一只手血迹斑斑,琴弦竟被他生生的扯断了,可见他心中愤懑直斥胸臆。
“公子,你的手——”小蛮一声惊呼,随手取下丝帕将他受伤的手指包裹住,鲜血很快沾染的丝帕点点血迹,宛如白雪中的红梅,而他竟也一点也不觉得疼痛似的,整个人痴痴地。
小蛮扶他坐下,打开门去叫马成:“你家公子受伤了,你去端盆清水过来。”马成见她出现在少主人房里,正有些讶异,瞥见萧渐离坐在桌旁,不敢多问,去找店小二打水去了,不一会儿,送了一盆清水进来。
小蛮细心地替萧渐离清理了手指上的伤口,又从腰间取出一个极小的瓷瓶,将瓶中药粉倒在伤口上,萧渐离只觉指尖上一阵清凉,很快伤口便不再滴血,火辣辣的刺痛感也减轻了不少。
“你说她已经移qíng别恋,你可知她心仪的那位公子是什么身份?”萧渐离幽深的黑眸中带着探询,令人不敢bī视。小蛮思忖片刻,告诉他,沁歌钟qíng于凌少白,而凌少白是她在凤求凰卖艺时认识的一位世家子弟。
“我只知他是闽南人,家里是诗书旧族,到他这一代人丁凋零,后来他去昆仑山学艺,一直在江湖中走动,却不知他是在何种机缘之下认识了温姑娘。”小蛮说的很小心,并不想将凌少白真实身份透露。
萧渐离剑眉微蹙,揣测小蛮这话的可信度,又问:“看来你跟他也有渊源。”“那是自然,他和温姑娘尚未相识之前,一直与我相好,我本想等他替我赎了身,我便跟了他去,在人间过些逍遥日子,谁知道他翻脸无qíng,有了新欢便忘了旧qíng。”小蛮装作无意,拢了拢鬓发,眼睛却瞟着房里的布置。
“想不到你这不食人间烟火的小狐仙竟也思凡,愿意为了一个凡人放弃千年道行。”萧渐离站起身,在她腰间一搂,将她轻拥入怀。
小蛮轻轻一闪,并不让他得逞,笑道:“凌少白那个负心人,小蛮只想报仇,若为了公子你……只可惜公子心中只有温姑娘一人,纵然她背叛了你,你依然愿意娶她。”
萧渐离缓缓摇头:“我与她订婚之前素未谋面,何谈感qíng二字,只因她rǔ我太甚,我不愿家丑外扬才出此下策,等我将她带回汴梁,便于天下人前给她一纸休书,以雪前耻。”“真的?”小蛮不知何时已移至他身侧。
萧渐离扭头看她,嘴角噙笑:“真的!我原本还在犹豫,要不要如此绝qíng,今日听你这么一说,是她无qíng无义在先,我又何必顾她颜面。小蛮……你若愿意,等事成之后,随我一同返回王府,将来……”
“我才不要信你的鬼话,你是天潢贵胄,又是盛名在外,多少名门佳丽周旋在你左右,只为博你青睐,小蛮只是乡野之人,如何配得上你?你不要为了一时之气,便拿我取笑,我虽不才,却也不是那等不识趣的人。”小蛮杏眼半闭,神qíng颇为愤慨,似乎认为他是有意戏弄她。
萧渐离见她恼怒,探手入怀,取出一个小小的包裹,包裹打开之后里面是一枚田huáng石印章,执起她手掌心向上,将印章盖在她手心里。小蛮仔细看看,上面用篆文刻着几个字,她读书甚少,竟不认识是什么字,眼中不禁流露出难解之色。
“这是我受封北郡王府世子那一年,当今皇帝所赐的印信,你若不信我,便将此印章拿去,将来凭借此物告到官府,说我失信于你。”萧渐离将印章放到小蛮手中,小蛮再无怀疑,紧紧的握着印章。
“公子,不如我将你变作凌少白模样,咱俩一同前去找温姑娘,让她看到你我相好,叫她死心,甘愿跟你回府成亲,你看如何?”小蛮心中忽生妙计,随即告知萧渐离。萧渐离凝望她一双美目:“我和凌少白素未谋面,只怕装不像,反叫沁歌认出我来,岂不丢脸。”
“这不难,我将他日常习惯告诉你便可,公子的身量和凌少白差不多,变成他的样子就算骗不了一世,也可骗得一时。”小蛮端详着他的脸,只觉他剑眉星目,虽不及凌少白那般风华绝代,然而贵气出尘,也是人间难得一见的美男子。
当下,两人商议了大事,小蛮先行返回自己的居处,萧渐离则在房里修书一封命人快马送回京城。
作者有话要说:
☆、此时此地难为qíng
另一边,沁歌和任飘零一路西去,已经行了数日,这一日到达huáng叶镇的驿站,任飘零去换马,沁歌从马车上下来,独自站在苍凉的荒野中遥望西方,据任飘零说,这里离昆仑山尚有很长的一段路,可不知为什么,她竟然觉得离他近了许多,空气中甚至能闻到他的气息。
一回头,不远处一个人影叫她惊讶不已,那一袭青衫,身长玉立,不是凌少白是谁。沁歌以为是自己的幻觉,揉了揉眼睛,却见他扶着一个女子从一辆马车里下来,再无怀疑。
“凌少白——”沁歌料想他没看到自己,往前奔了几步。哪知他侧目看了她一眼之后,仅微微颔首,再无更多表示,和那女子一同进入驿站中休憩。
沁歌呆立当场,走不动也说不出话来,幻想过无数次和他重逢的qíng形,却万万想不到会是这样。他竟好像不认得她一般,不假辞色,相反的,他对身边的女子却是呵护的紧。
任飘零牵了马过来,见沁歌呆在那里,好奇的在她肩头一拍:“这里风大,怎么不去车上坐着?”沁歌紧扯着披风,艰难的吐出几个字:“任大哥,我看到凌少白了。”
“什么?他也到huáng叶镇来了?那你怎么不叫他?”任飘零不解的问,左右看看,哪里有凌少白的身影。沁歌忽然抽泣起来:“他好像不认得我了,我叫他他也不理。”
任飘零一听这话,肺都要气炸了,拳头握得紧紧地:“你等着,我去会会他!那小子要是翻脸不认人,老任叫他不得好死!”将马车拴好,任飘零扯着沁歌衣袖,带她一同进驿站去,要替他这个义妹讨个公道。
驿站中只有几个过路的客商,任飘零看了一圈,并没有见到凌少白,狐疑的问沁歌:“你是不是看错了?把别人看成他了?”沁歌忙摇头:“不会的,我到死也认得他。”
任飘零随手抓住驿站小二,向他打听,是不是有一男一女两位客人在驿站中休息,小二道:“是有两位,那女子好凶,小人只多看她一眼,她便要挖小人的眼珠,好不吓人。”
任飘零问清了那两人住的客房,带着沁歌找上门去。这一推门不打紧,把房里的两个人吓了一跳。
沁歌一见他们的动作,顿时愣住了,房中的男子的确是凌少白,手里执着一支笔,身侧的女子微仰着脸,他像是在替她画眉。
不等沁歌说话,任飘零已经拔出随身长剑刺向凌少白,剑尖直指要害。凌少白轻功虽好,却也不可避免的被剑锋划破了长衫的一角。
“任兄,有话好说,为何一上来就发难?”凌少白步步退让,只接招,并不主动出招。任飘零怒道:“你负心忘义,对不起温家妹子,老任平生最瞧不起你这种喜新厌旧的小白脸。”“你误会了,我不是……”凌少白退后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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