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未等的及互相埋怨,念七一声大喝把所有人都震得说不出话来。
“好个千里追击,殿阁大学士言崇言大人!”十几名手持宽背大刀的壮硕男子骑在马上,将已中数箭的马车团团围住,沉闷的空气压抑着紧缩的肺,面对着十余把寒光闪闪的刀剑,连呼吸都变得异常艰难。
看着即将到手的猎物,捕猎者挥霍着屠刀蠢蠢yù动,被围困的人却如紧绷的弦,稍稍加力便被抽断。
那人一身单薄的青色衣衫缓慢悠然地从一众横眉怒目的杀手中走出,胯下俊逸无双的四蹄踏雪正甩着头,喷着响鼻,震得拖车的马儿一声哀鸣,抬腿yù奔。
言崇曲起手指握着空拳置于唇边,皱眉轻轻咳嗽一声,就见一把圆月似的弯刀在空中极速飞转,尚未看清发生了什么,那刀便又回到言崇身边的黑衣护卫手中,与先前不同的是,那刀已然沾血。
最后一声哀鸣还未叫出口,那马儿便失了头颅,双腿一跪,整个马身都倾斜在地,连带着马车向前斜倒,那在马车上的人便都一并骨碌碌滚了下来,毫无形象可言。
没顾得上对言崇的到来大惊小怪,莫寒嫌恶地一把推开压在身上的病秧子男人,迅捷起身,略微整理凌乱的衣裙,便扬起头半轻蔑半深沉地斜眼望着坐于马上的清瘦男子,不敢更不能有丝毫退却。
率先打破沉默的始终是qiáng者,自诩可以控制局面的人是不愿与弱者对峙太久,因为那只是làng费时间而已。
“澹台莫寒,你是要自己乖乖束手就擒,还是等我抓你回去?嗯?”“不必麻烦言大人了。”勾起颈后的一小撮头发在指尖把玩,她始终是一脸嬉笑,极力遮盖心中的紧张与后怕,“我自然是……要自己跑了喽!”言崇听了也不生气,只是冷冷地笑,堪比寒风的笑声里全然是鄙夷,他俯下身子,凑近那张似曾相识的脸庞,唇角挂满戏谑,“你……还是乖乖跟我走吧,如果我高兴的话,可能会考虑让你死得稍微痛快一些,置于他们……就看你了。”冰冷的气息喷在她脖颈上,湿湿黏黏一片,她一阵恶心,下意识地向后退开一步却露出眼底的恐惧,惹得言崇又是一阵得意却无声的笑。
输了一程,她没心qíng理会,只顾着把手伸到后颈一抹,果然,全是jī皮疙瘩。
这样看上去文质彬彬的男人说起话来竟比灵蛇吐信更加让人恶心。
恶寒。
占尽优势的男人显然是没了耐xing,皱着眉正要开口,便听到眼前女子清脆的声音,“他们死不死的,跟我有什么关系?”她依旧,一脸的无所谓。
念七只是紧紧盯着那黑衣护卫手中带血的弯刀,没有丝毫触动。
陆非然捏着下巴,看好戏一般。
哈丹巴特尔好像听不大懂,眼中尽是茫然……“哦?那就杀了吧。
风霆……”“chūn姨娘死不死的,也和大人没有关系吧?是么?”两人像是在打太极,相互推搡却无人愿意先一步出招,直到她说出这样一句,像是试探,更好似威胁,那好整以暇的眼神更是与以故的景德帝有了七八分像,同样是一双让人看不透的眼,有着他们相似的轮廓。
“你觉得能有什么关系?”那苍白的脸依旧平静,展示着滴水不漏的伪装,但风霆已然在他的示意下握紧了刀,不再往前去。
看着他一步步陷落,她将双手负于身后,嘻笑着上前,靠近那匹罕见的四蹄踏雪,轻抚马身,“那么,沈落梅有没有从坟墓里被挖出来,也和你没有丝毫关联了是吧,大哥……”她抬头,看着他冰冷面具上的裂痕,带着几分撒娇意味地唤他,“大哥……”言崇大怒,伸手掐住她纤细的脖颈,猩红着双眼,恶狠狠咬牙道:“你以为……凭着一个死人和一个哑巴就能要挟我么?好妹妹。”“咳……咳……别……别激动啊。”被掐得喘不过气来,她死命挣扎,却抵不过那病怏怏的男人一只纤瘦的手,“我要死了,你就等着被人告发吧!”似乎比先前的要挟有效,掐在脖子上的手终于稍稍松开了些,但却依旧没有离开,似乎是要时刻警告她,小心自己说的每一个字。
“如果前方接应我的人在天黑前等不到我,便会飞鸽传书通知我在燕京的侍女,明日早朝之前,汉廷宰相沈鸿儒沈大人的亲笔信便会送到完颜晟那里,证明你便是前太子流落民间的长子澹台崇言!你知道的,完颜晟那个人,是宁可错杀三千不可放过一个的。”一口气说完,她已面红耳赤,捂着嘴,不住地咳嗽,错过了言崇痴迷的目光。
他伸手捧住她微微发红的脸颊,仿佛如梦般,轻轻呓语:“知道吗?你这样咳嗽生病的时候,最像她,柔柔的,仿佛会被风chuī走,却始终像战士般站在我面前,保护我,直到最后,直到最后……可是你不配……”他反手对着那日思夜想的面庞狠狠甩去,将莫寒打得倒落在地,半晌未从疼痛中缓过神来。
“你不配,你不配和母亲有一样的脸!你是那个禽shòu的女儿,你的血和他一样肮脏,你怎么配!你该死,你早就该死!”他狂乱地怒号,发泄着积压已久的痛苦。
那样长久的折磨,每天夜里他都要从那样可怖的梦中惊醒,一次有一次,感受母亲被qiángjian时他锥心刺骨的痛和永远无法掩盖的耻rǔ,越过二十年的时光,依旧不能释怀。
他是被诅咒了的生物,活着只剩煎熬。
而这一切的苦楚,都来源于那个没来得及让他折磨的男人,那个从父亲身上踏过去的帝王,那个在母亲的哭喊与怒骂声中兴奋如禽shòu般的男人。
他的皇叔,毁了他一生的人。
chūn姨娘是胡人,火海中的太子府,她只有能力带走一个孩子,母亲赤luǒ着双足向他走来,每一步,都是顺着小腿蜿蜒而下的血滴,母亲看着他,温柔却决然地说:“你是我唯一的儿子,仇,要等你来报。”母亲抱着哭闹不止的妹妹走进熊熊燃烧的烈焰,没有回头。
他至今仍可以清晰地忆起母亲决绝的背影,裹着白色轻纱消失在一片刺目的猩红之中。
带着不可能再弥合的伤,他如此活着,为了仇恨,为了母亲。
“没想到,舅父竟会为你做事。
呵呵……没有用的人,就注定是要被牺牲的么?”他仰头大笑,疼痛不言而喻,“什么时候发现的?”莫寒颤颤巍巍地爬起来,伸出舌头舔了舔嘴角被打出的血,酸酸甜甜,继而又用手背狠狠擦去,笑得牵qiáng,“在巴尔虎时,你留下了一个印戳,我找沈乔生帮忙查,便牵出了这么一大篓子事。
既然先前要置我于死地,自然不会放过我出逃的大好时机,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我便做了这么个准备,你放心,只要我平安,绝不动chūn姨娘和沈落梅一丝一毫,更不会去告发你,于我,半点好处也无。”
“怎么会没有半点好处?我三番四次加害于你?你难道不想报仇?”他挑眉,一脸的不置信。
“想,当然想过。
但后来觉得,太麻烦,我比较怕麻烦,所以就没去。”
“呵呵……果然是不一样啊!”用大拇指轻轻擦去她嘴角新溢出的血渍,yīn森森地说道,“我的好妹妹,你觉得我会怕你的那些所谓威胁么?”qiáng忍着打掉那只手的冲动,莫寒收敛了笑容,一字一顿地认真说道:“huáng泉路上有大哥相陪,也不算寂寞,不是么?况且,大哥的命比我值钱,我想沈落梅一定不希望在yīn间看到你吧。”
“哼,你记着,澹台莫寒。”滞留在她唇边的手指复又移到那纤细的脖子上,一点点收拢,直到面前纤弱的女子显露恐惧的挣扎,“你会为你今天所说的每一个字而后悔,一定会。”
听到如此话语,她心下了然,事qíng终于到了要结束的时候,只见那男人扬鞭策马而去,一对人马便如此消失在官道上,单单留下飞扬的尘沙和回旋在耳畔的话语——“终有一天,你会死在我手上,相信我,不会太久。”微尘漫天,迷雾不散。
避过血流满地的无头大马,她撑着腰摇摇晃晃地走近已然快要散架的马车,费力地拖出那沉甸甸的大药箱,打开第一阁,取了用药指南,按图索骥着找药。
“化瘀散,第三排左起第六瓶。”是陆非然不带丝毫感qíng的声音,莫寒没有回头,仿佛根本没有听到,自顾自地埋头找药。
沁凉的药膏揉散在伤处,正是出自那瓶化瘀散。
陆非然以长剑撑地,缓缓直起背,站直身子,却始终不住地咳嗽着,仿佛要将肺都咳出来,“如此多疑,当心红颜早凋。”“只是不敢轻易相信,只是小心罢了。”细细揉着已然淤青的嘴角,虽然极力放轻力度,去仍是痛得龇牙咧嘴,不由得又在心中把言崇骂了个狗血淋头,“而且,再如何早凋都比不上你早泄得厉害!”“什么?”她背对着他说话,听不真切。
“说错了么?看你那一头未老先衰的白发。”似乎是不屑于同她一般胡搅蛮缠,他斜斜靠在长剑上,嘴角始终噙着若有似无的笑,微微带着些许讽刺和玩味,“此番外逃,你倒是蓄谋已久,策划颇多啊。”“念七,咱们得去城里再买一辆马车,反正开州城也不远了,可以步行去。
车里还有东西,行囊,我舍不得丢,就和哈丹巴特尔在这等,你和陆非然去买了马车来,再把着辆破车丢进山崖吧。”絮絮叨叨说完一大堆,她才满不在乎地答道,“其实也没什么,我骗他的,匆匆忙忙出来,哪里顾得了那么多。”陆非然微微吃惊,笑容凝滞在嘴角,但总算,改了那一副凡是不以为然的嘴脸。
人cháo汹涌的开州大街,叫卖声不绝于耳,一派繁华景象。
陆非然与念七并排走着,丝毫不见先前的疲累病态。
他低头瞄一眼念七手中杂七杂八的细碎吃食,蓦地好笑,似真似假地说道:“陆某没想到,堂堂江湖第一剑士竟会沦落到跟在一个远嫁公主身边做影守,真是出人意料得很。”说罢,饶有兴致地看着念七将满满一手的东西往上拎了拎,生怕掉了。
“我也万万没有想到,会在此刻遇到武功全失的陆阁主。”念七一张扑克脸,没有因为陆非然的话起丝毫变化。
陆非然停下脚步,挑眉,略带挑衅地问道:“怎么?念大侠要替江湖除害,解决陆某这个人人得而诛之的杀人魔头?”念七并不回头,兀自在路边卖桂花糕的小摊边停下,虽然比不上弥月做得jīng致,但好歹名字是相同的,她应该满意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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