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眼圈微红,他从未如此无力,从未如此痛苦。
他曾以为他可以等,等她看他,等她接受他,等她爱他。
总会有那么一天的,长白上的雪也有融化的一天。
这样的希望脆弱如新chūn桃瓣,此刻由她亲手捏碎,零落成泥。
她还是五年前的那个女孩,冷静,灵慧,很绝。
在他心上狠狠划上一刀,从此心尖有了缺口,想用你的笑来填补,却选择了错误的时间,错误的方式,错误的qíng感,还好,结局是对的。
这样,所有的人都该满意了。
他们可以得意地笑,你看,早说了你们不会有好结果。
“完颜煦……”她紧紧抱着膝盖,蜷缩成小小的一团,嘴唇不自主地动了动,不知是要叫住他,还是自然而然地就这样说他的名字,没有特别的意思,只是觉得,说出来,就有安心的感觉。
“够了。还想再玩弄我么?你觉得这样很有意思是不是?我真想一下掐死你!”她又露出那样哀婉的笑了,每每伤心,她都要那样无声地笑,眼泪都已坠在手心,她还要挂着那般让人怜惜的笑容。完颜煦攥紧了拳头,克制着心中的痛,他走上前,捏起莫寒的下巴,粗砺的手指将白皙的皮肤磨出一道红痕,睨着她满是泪痕的脸,他挑眉,嘴角噙着嘲讽的笑,冷冷地说道:“还是第一次看见你为我流泪,你的眼泪多么珍贵,可惜……对我来说一文不值。”
“不错,我的眼泪是为你流。”她沙哑着嗓音,眼睛一瞬不瞬地回望着他,“却不是为了让你珍惜而流。”
她闭上眼,不再看他。
漆黑的瞳仁陡然放大,粗糙有力的手指滑落到她颈间,轻轻摩挲着细嫩的皮肤,一遍又一遍。
她被突如其来的声响把她吓得一颤。
完颜煦一拳打在墙壁上,竟留出一道血痕。“你该高兴,我下不了手。”
“你觉得……我应该高兴?”她抱紧自己,用以温暖瑟瑟发抖的身体。
“你问我?你竟然问我?你不该高兴么?嗯?”他一脚踹飞了身旁碎得只剩一半的高脚花瓶,却因力道太大连带着几块碎片一齐飞出。
莫寒只觉得额角一凉,眼帘里映出完颜煦焦急的脸,继而大片大片的红色窜进视野,染红了完颜煦俊朗的脸,染红了一地碎片,染红了黑暗的房间。
握住她冰凉的手,他锊开盖在伤口上的碎发,露出大约一寸长的口子,鲜血从眉骨伤处不断涌出,沾湿了她大半张脸,粉色的皮ròu向外翻着,仿佛在斥责他的bào行。
他咬牙,恨不得这碎片划在他自个脸上,对着门外一顿怒吼:“人呢!快给我去找大夫,快!晚一步本王揭了你们的皮!”
岑管家因不放心,带着几个侍卫等在门外,听得里头一阵翻天覆地的声响,只能gān着急,好不容盼着开了门,却是这般血流成河的场景,也不敢多待,抱头蹿去找大夫了。
完颜煦站在门口,一脸铁青地看着院中欣欣向荣的热闹景象,突然没有胆量回头,看着那一片猩红的血,便觉得心都要停跳。
身后一片静悄悄的,他心疑,难不成……
猛然回头,却看见莫寒一手捂住伤口,一手在半空中挥动,竟是笑嘻嘻地朝他招手,一时愣住,完颜煦呆呆走进屋,蹲在她身前,深深皱眉。
“怎么会流这么多血,眼睛都看不清了。”
完颜煦紧抿着唇,不发一语。
“好痛。”
他低下头,酝酿了许久,方低声说:“如果你想回去,就回去吧。我们……和离。”
自始至终,他未有抬头看她。
如果他抬头,便可察觉她听到这句话时明显的一震;如果他抬头,便可擦去她突然涌出的眼泪;如果他抬头,便可看见唇角她凄凉的笑。
这不正是你心心念念想要得到的结果么?还伤心个什么劲啊!
矫qíng!做作!神经病!反复无常!
她甩甩头——所以说,女人就是麻烦。
“大夫来了,大夫来了!”岑管家又匆匆忙忙跑回来,后头三四个侍卫驾着个jīng瘦的白胡子老头跑得气喘吁吁。
完颜煦侧身让到一旁。
老大夫放了药箱,对莫寒道:“请王妃拿开手,容老夫诊视伤口。”
半晌不见动静,老大夫又重复一遍:“请王妃拿开手,让老夫看看伤口,再不止血……”
“不要!”
老大夫以为自己耳聋,颤颤巍巍地抬头看向六王爷,只见他眉头紧锁,怒目切齿,仿佛要吃人一般。而那往刀尖上闯的女人又不知死活地抛出一句,“我不要!”
完颜煦勃然大怒,将躺椅一转,莫寒便正对着他凶神恶煞般的脸,他几乎是要将牙齿咬碎了,低声在她耳边说道:“你到底要gān什么?想流血流到死么?告诉你,本王再不会怜惜你!”
“有个条件。”她伸手拨开完颜煦紧锁的眉头,却被他躲开,“你答应听我解释,我才要看大夫。”
“你以为你是谁?本王为何要答应你!澹台莫寒,你爱治不治!死活都是你自己的事!”仿佛听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他冷冷地笑。
笑声停了,屋子一时极静,大伙不由得面面相觑,弄不清楚究竟是什么状况。
莫寒放开捂着伤口的手,任血一点点流满面庞。头埋得低低的,腿蜷在躺椅上,她本就生得娇小,此刻看来更是纤弱,如风中百合,我见犹怜。
在场众人不由得摇头,感叹齐国公主命薄如纸,六王爷bào行天地不容。
她瘪瘪嘴,抬头看了看完颜煦,又瑟缩起来,带着哭腔,可怜兮兮地说道:“对不起……没有接住王爷丢过来的瓷器是我的错……”
某人额头上的青筋开始抽动。
她抬头,向众人展示眉骨上鲜血淋淋的伤口,“把头往地上的碎片上撞……是我的错……”
“够了!”不出所料的,头顶传来一声熟悉的呵斥,“大夫,你包扎吧,是被碎片割伤的。”声音中已有颓败之感。
莫寒下意识地摸摸心口。
这里面,到底是什么?她自己也不清楚了。
内侍
“南方的女人都跟你一样,嫩得能掐出水来?”收起最后一份公文,眼睛有些发酸,他揉着眉心,嗓音疲倦。
“也……也不全是。”娇羞着垂首,却又悄悄地偷眼看他,眼角一粒泪痔闪动着莹莹的光。这般颜色,这般温柔,这般低眉顺眼,让人心都要跟着软化。
绯色轻纱朦胧了如花笑靥,艳丽的红在她不经意的举手投足间摇曳生姿,十指丹蔻点闪烁着媚惑的光泽。她小心打开莲花青瓷盅,双手递到完颜煦触手可及的地方,“奴婢见这些日子王爷事忙,特意吩咐厨房做的银耳莲子羹,为王爷去去心火。”
完颜煦随意瞟了一眼,嘴角浮现高深莫测的笑。“还是那个南方厨子做的?”
何秋霜一时尴尬,犹豫着答道:“确是方师傅做的,听说是杭州人士。”
“也是,几人会同她一般喜欢往厨房跑,偏做些从未见过的菜式,不过,却也不失美味。”他捏住汤勺在瓷盅里随意搅动,将沉底的莲子翻出来置于眼前左右看了看,又扔回去,没有胃口,不知什么时候随了她的喜好,莲子从来都只吃去了心的,无糖不欢。
何秋霜见羹汤被他拂到一旁,心下几分失望,面上却仍保持着娇媚的笑容,将瓷盅收拾好,状似随意地问道:“不知王爷口中说的是哪位夫人,能让王爷这般惦记着,令人好生羡慕,可惜奴婢福薄……”
“不就是她!”他有些不耐,仰头靠着椅背闭目养神,唯独眉头依旧是皱得紧紧的,不胜其烦。
她愣了愣,半晌方有些许料悟,试探着问道:“王爷说的,可是王妃殿下?”
“嗯——”一双雪白柔荑抚上他额角,滑腻的指腹在两侧太阳xué微微使力,他不禁舒服地叹息。
“定是奴婢猜错了,像奴婢这样小富人家的女儿都从不务烹煮之事,何况王妃是官家贵人,又怎会做那般粗重活计。往后寻了机会,奴婢可要同那位夫人好好讨教讨教,学得一二,也好……”
“你当真不会?”完颜煦突然坐直了身子,瞪大了眼睛望她。
她稍稍侧过脸,眼中已显出粼粼波光,颤抖着答道:“奴婢……奴婢一定学好。”
他不再言语,从一叠书中随意抽出一本,翻来覆去地看,脑中却来回浮现着huáng昏归来时,他倚着门,看她在厨房忙忙碌碌的景象。
她说她贤良,自然什么都会。
他便信她,不知她总爱说一半,留一半。
他应该彻彻底底地将一切问清楚,而不是只要一个简简单单的结论,如此他便可以看到,在那些细枝末节处,她对他的好。
窗外白光一闪,完颜煦蓦地抬头,见一条蛇形闪电在漆黑夜空蜿蜒盘旋,耳中嗡响,低头却已软玉温香抱满怀。
何秋霜瑟缩在他怀里,紧紧捂着耳朵,被突如其来的闷雷吓得花容失色,半晌,方小心翼翼地抬起脸,水汪汪的大眼睛瞧着他,哽咽着说道:“王爷,奴婢好害怕!”
下雨了。
孤坐在灯前,她呆呆看着镜中面色苍白的女人,感受着温度一点点从四肢流散而去,心里空落落的,额角伤疤还在火辣辣地疼,冷热焦灼。
她揭开纱布,手指凌空描绘着那一道丑陋的伤疤,不是委屈,不是怨愤,只有深深的忧虑。
一声惊雷,雨落倾城。
取下缠绕在发间的发簪,她拉开象牙雕花梳妆盒的小屉,却不急着收好发簪,手指滑过小屉边沿,果然,她绑在小屉与梳妆盒之间的发丝已经断了。
要找什么?那封信么?
事qíng越来越清晰,她放下簪子,脑中浮现出弥月憔悴不堪的面容,心底冒出前所未有的恨。
事已至此,只有将计就计。
柴房yīn暗,弥月硬生生受了三十大板,七寸宽的板子打在身上,不必看也知是皮开ròu绽,体无完肤。她趴在糙垛上,气息微弱,每一次呼吸都像是有人在捶打着胸腔,疼痛难忍。
一双绣着莲花的白色绣鞋映入眼帘,她记得,那花儿是她照着莲花图一针一线细细绣成。忍不住想伸手触碰,单单一个抬臂的动作就牵扯出锥心刺骨的痛,但她不顾,颤抖着接近那双熟悉的鞋,却在触手可及的时刻,扑了个空。
52书库推荐浏览: 兜兜麽 异世